趙宴平手拿著書，黑眸盯著她。

    阿嬌能從鏡子里看到他，偏頭偷笑。

    梳好了頭，阿嬌爬到炕上，見趙宴平仍然坐在那里不動(dòng)，阿嬌一邊解開睡衣，一邊隨意般斜了他一眼“還不睡嗎？”

    小妻子剛進(jìn)來的時(shí)候，趙宴平看的是她的腿，她爬上炕的時(shí)候，趙宴平看的是她的腰線，如今她睡衣半敞，趙宴平才突然發(fā)現(xiàn)，她里面穿的是他送的那方料子。

    大紅的底色，一只青鸞展翅翱翔，鸞首在下，五彩的鸞尾恰好掃過一側(cè)云丘。

    趙宴平攥緊了手里的書。

    其實(shí)他不懂料子，除非是綢緞與粗布這種十分明顯的差別，那天去綢緞鋪?zhàn)?，純粹是挑貴的買的，可當(dāng)這料子被阿嬌穿到了身上，順滑又服帖地勾勒出她的每一分美，趙宴平終于明白達(dá)官貴人對名繡名綢的追捧了。

    書卷被主人丟到桌面上，油燈卻留了下來，繼續(xù)靜靜地燃燒，繼續(xù)為主人昏黃柔和的光。

    第138章

    這一晚趙家小院里仿佛有兩對兒新人, 人家郭興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新郎官，趙宴平這個(gè)假新郎竟比郭興睡得還晚，只可憐了阿嬌, 半夜那頓喂娃都是閉著眼睛喂的。

    第二天天一亮, 郭興、秋月都早早起來了，秋月可沒準(zhǔn)備休息, 吃完早飯繼續(xù)去胭脂鋪?zhàn)幼鍪隆?/br>
    趙宴平也神清氣爽地去了大理寺，只有阿嬌起遲了，好在昨日家里辦喜事，她還能借口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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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多了個(gè)孩子, 時(shí)間似乎過得一天比一天快了起來, 眨眼間又到了今年的中秋。

    五個(gè)月大的小初錦比滿月的時(shí)候靈活多了，能夠自己在炕上翻來翻去地玩, 每次趙宴平一回來, 小初錦就雙手撐著炕用力地抬起頭，朝著爹爹咿咿呀呀的, 小嘴巴笑得口水都掉了下來。女兒這么喜歡他, 趙宴平帶孩子帶的也越來越享受, 與孟昭玩藏東西的游戲時(shí), 他也抱著女兒去找, 他給孟昭講道理的時(shí)候, 小初錦就乖乖地靠在爹爹懷里, 大眼睛一會兒看哥哥, 一會兒看爹爹。

    節(jié)前夫妻倆帶著一雙子女去理國公府探望盧太公。

    趙宴平陪盧太公說話，阿嬌帶著孩子們與梅氏待著。

    因?yàn)檫@時(shí)候的小初錦越發(fā)可愛, 旁人逗她她會咯咯地笑，盧俊終于不嫌棄趙家的meimei不好玩了, 與孟昭一起守著小初錦，只是孟昭是想照顧meimei，盧俊一會兒捏捏小初錦的手一會兒故意搶走小初錦的玩具看看小初錦會有什么反應(yīng)，搶的次數(shù)多了，就把小初錦逗哭了。

    好脾氣的孟昭今天看盧俊十分不順眼。

    盧俊被娘親訓(xùn)了一頓，再加上嫌小初錦哭起來讓人頭疼，一賭氣又跑去花園瘋玩了。

    阿嬌笑著讓孟昭去找盧俊，好不容易有個(gè)玩得來的伙伴，兒子可別把盧俊弄丟了。

    孟昭見meimei哭著哭著又睡著了，這才離開。

    阿嬌與梅氏終于得了清靜，可以好好地說說話了。

    梅氏是京城名門之女，雖然盧家三代男人都是清流，也很少談?wù)摶始业氖?，但梅氏的娘家人里有皇親國戚，梅氏與家人見面的時(shí)候，就聽說了一些事。論起交際圈來，梅氏比阿嬌的姑母孟氏更廣。

    “聽說皇后娘娘病重，可能熬不過今年了?！苯醒诀邆兌枷氯ィ肥锨穆晫Π傻?。

    阿嬌吃了一驚，過年的宮宴上她遠(yuǎn)遠(yuǎn)地見過謝皇后一面，年近六旬的謝皇后自然是蒼老的，可當(dāng)時(shí)謝皇后言笑晏晏，看著精神頭還不錯(cuò)，怎么大半年過去，人就要沒了？

    梅氏輕嘆道：“娘娘中年喪子，悲痛欲絕，宮里紛爭又多，可不催人老？”

    一個(gè)人若整天算來算去，卻遲遲得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時(shí)時(shí)刻刻都牽掛著惦記著，如何養(yǎng)身？再看盧太公，雖然在大理寺做事時(shí)案子不斷，可每破了一個(gè)案子，盧太公的忙碌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結(jié)果，心氣一順，老人家又頗注意養(yǎng)生之道，每日晨起都會耍一套五行拳，所以眼看著就要七十歲了，老太公鶴發(fā)童顏，精神矍鑠，照樣硬朗的很。

    養(yǎng)生不在于坐享富貴權(quán)勢，而在于心寬體胖。

    阿嬌攥了攥帕子，謝皇后是宣王的養(yǎng)母，不知母子倆感情如何，若謝皇后真的去了，宣王會不會難受？

    梅氏見她蹙眉，輕輕握住阿嬌的手道：“你倒也不用擔(dān)心什么，近年皇上越發(fā)器重王爺，有些事是明擺著的?！?/br>
    如果一個(gè)皇子因?yàn)檎J(rèn)了皇后做母親就能得封儲君，那宣王早就會封太子了，同樣的道理，既然淳慶帝沒有因?yàn)橹x皇后認(rèn)了宣王就封宣王做太子，那謝皇后的過世也不會對宣王產(chǎn)生什么大的影響。

    三王的表現(xiàn)文武大臣、京城百姓們都看在眼里，淳慶帝知道的只會更清楚，懷王心胸狹隘好大喜功，簡王好色醉心風(fēng)花雪月，只有宣王文武雙全且端肅自持，梅氏覺得，除非淳慶帝老糊涂了，不然必會將大位傳給宣王。

    阿嬌聽懂了梅氏的意思，她不敢妄議朝事，想了想，看著梅氏的肚子道：“說起來，我們家大姑太太與你差不多時(shí)候傳出的喜訊，不知你們倆誰會生在前頭?！?/br>
    話題轉(zhuǎn)移到孩子上，梅氏摸摸肚子，眉開眼笑：“前兩天我夢見自己生了個(gè)姑娘，還跟初錦做了好姐妹呢?！?/br>
    阿嬌瞧瞧熟睡的女兒，倒也希望能給女兒找兩個(gè)小姐妹。

    回到獅子巷，阿嬌只與婆母聊家常，晚上與趙宴平歇下后，才提到了謝皇后的病。

    這事趙宴平早有耳聞，沒與阿嬌提罷了。

    阿嬌也忍不住琢磨了下儲君的事，小聲問他：“你說，最后會是王爺嗎？”

    趙宴平按住她的唇，低聲道：“別提，也別想，咱們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便可?！?/br>
    阿嬌乖乖地點(diǎn)點(diǎn)頭。

    趙宴平抱著她，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每次朝會上看到的宣王。

    不知道是meimei在宣王府的關(guān)系，還是事實(shí)如此，反正當(dāng)懷王、宣王、簡王站在一起時(shí)，看儀表氣度，也是宣王最有帝王之相。但皇位傳承牽扯的關(guān)系利益太多，豈非單單看儀表氣度就能決定的？不到最后一刻，誰也沒有把握，與其費(fèi)心琢磨患得患失，不如只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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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過完，下一個(gè)節(jié)日是重陽。

    重陽只放一日假，翌日趙宴平到了大理寺，忽然聽說宣王殿下添了一位小郡主，說這閑話的人，還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

    趙宴平神色如常，心中卻是一軟，他自己有女兒，知道小女娃有多可愛，meimei已經(jīng)有了兩個(gè)兒子，現(xiàn)在得了女兒，一定很高興吧？而且，meimei在宣王府的地位已經(jīng)很扎眼了，再生兒子可能會引人嫉妒，生女反而能低調(diào)一些。

    趙宴平可沒忘了那位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尼姑庵庵主。

    傍晚回家，趙宴平將這個(gè)喜訊告訴了家人。

    柳氏一直牽掛著這事呢，得知女兒平安生產(chǎn)，管生的是外孫還是外孫女，大小都平安，柳氏就知足了，看小初錦的眼神更加溫柔，仿佛透過小初錦看到了剛出生的外孫女一樣，亦或是，看到了小時(shí)候的女兒。

    那樣的眼神，讓阿嬌心疼。

    沒過幾日，梅氏也生了，又給盧太公生了個(gè)大胖曾孫。

    宣王府為小郡主洗三趙家沒資格去，理國公府辦酒席時(shí)，阿嬌與趙宴平帶著孩子們?nèi)チ?。盼著抱曾孫女的盧太公看起來不是那么高興，梅氏本來也喜歡兒子，可是看到盧俊圍著弟弟跳來跳去的猴樣，想到再過幾年小兒子可能也會變成一只猴兒，梅氏就隱隱地頭疼。

    無論如何，家里添丁都是喜事。

    阿嬌送不起緙絲肚兜，她親手給梅氏的小兒子做了兩身小衣裳，料子也都是穿起來舒舒服服的好料子，除此之外，阿嬌還送了梅氏兩件她自己琢磨出來的中衣，既方便喂奶，又無需褪掉半邊衣裳。如今已經(jīng)到了天涼的時(shí)節(jié)，這兩件中衣可謂非常實(shí)用。

    梅氏非常喜歡，連夸阿嬌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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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國公府在為添丁賀喜，皇宮里面，高公公突然神色凝重地來到御書房，低著頭朝淳慶帝道：“皇上，剛剛太醫(yī)派人來報(bào)，說，娘娘要不行了?！?/br>
    淳慶帝手頓了下，嗯了聲，繼續(xù)批完這封折子，才一邊起身一邊吩咐道：“傳諸王爺公主們進(jìn)宮。”

    高公公立即安排小太監(jiān)去做。

    等宣王帶著宣王妃、四個(gè)兒子趕到鳳儀宮，謝皇后只剩最后一口氣了。

    淳慶帝拍拍她的手，走到一旁，將床前的位置交給宣王夫妻倆。

    宣王跪在地上，神色沉重，宣王妃見皇姑母定定地看著自己，似乎有什么話說，哭著膝行上前，握住了謝皇后的手。

    謝皇后還有很多話說，可她知道，皇帝丈夫不會給她最想要的，宣王現(xiàn)在也沒有資格應(yīng)承，她問了也只會自討沒趣，所以，謝皇后只能交代宣王妃：“照顧好炫哥兒?！?/br>
    她的兒子曾經(jīng)是太子，那龍椅本該是她的兒子的，可惜兒子命苦，年紀(jì)輕輕尚未成家就去了，一點(diǎn)骨血都沒有留下來。兒子生前最喜侄女，侄女也對兒子癡情一片，如果侄女將來能坐上太后，或許能讓炫哥兒給兒子追封一個(gè)尊榮的封號。

    千言萬語，就變成了這一句話。

    謝皇后眼中含淚，依稀看見侄女身邊的男人變成了她的太子。

    謝皇后顫抖著朝那單薄的少年郎伸出手。

    然而那里哪有什么少年郎，只有一個(gè)已經(jīng)而立的宣王。

    宣王握住了謝皇后的手，盡管他看得出來，謝皇后的眼中裝的是另一個(gè)人。

    母子一場，他愿意送她一程。

    第139章

    皇后駕崩, 百姓要守喪百日，期間不得婚嫁，不得宴請。

    婚嫁少了, 宴請少了, 去繡鋪買絹花、彩衣的女客也少了，這大概就是謝皇后的死給阿嬌帶來的最直接最明顯的影響, 其他朝廷上面的大事，就算有什么可能會牽涉趙家的暗流涌動(dòng)，阿嬌也感受不到。

    幸好趙家現(xiàn)在有房有地，趙宴平每個(gè)月的俸祿也能存下來大半, 鋪?zhàn)由鈺呵依淝逡魂? 阿嬌還承受得住，不至于為少了銀子進(jìn)賬而頭疼發(fā)愁。

    一國之母死了, 有人為她緬懷悼念, 但大多數(shù)百姓都只是恪守著朝廷立下的守喪規(guī)矩，心中并無任何哀傷, 畢竟皇后雖然是國母, 可也沒有真的挨家挨戶去關(guān)懷每一家百姓, 誰又會為素不相識的人難過？

    除了國喪帶來的一些不便, 尋常老百姓們該怎么過, 繼續(xù)怎么過。

    北風(fēng)呼嘯, 京城的寒冬滴水成冰, 盡管阿嬌照顧女兒照顧得小心翼翼, 小初錦還是病了一場，輕微咳嗽, 半夜也睡不好，非要人抱著才能睡得舒服。阿嬌與趙宴平都很心疼小家伙, 晚上輪流照顧，也請郎中看過，精心照料了五日，小初錦終于又好吃好睡了，只是胖嘟嘟的臉蛋瘦了下去，顯得一雙杏眼更大了，怪叫人心疼的。

    聽說朔州那邊一樣冷，柳氏給沈櫻寫家書時(shí)，叮囑女兒一定要照顧好她的小外孫，每日該出門逛逛還是要逛逛，越是一直悶在屋子里，越容易著涼。

    柳氏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頁，沈櫻就回了兩頁，嫌母親嗦，然后沈櫻還讓人送了一匣子她新調(diào)制出來的丁香面脂，涂到臉上又滋潤又帶著一縷清雅的芳香。一匣子有十五盒，除了給阿嬌、柳氏婆媳倆用的，多的還可以送人。

    阿嬌給姑母、表妹薛寧以及梅氏一人送了兩盒，她也想著身在宣王府的香云姑娘呢，可惜不敢送啊，萬一壞了王府規(guī)矩，反而是給香云姑娘添亂。

    每次想到香云姑娘，阿嬌都心疼婆婆，也心疼香云姑娘，這還好是剛相認(rèn)的時(shí)候宣王準(zhǔn)香云姑娘來獅子巷住了十九日，不然一家人明明都在京城，卻常年常年地見不到面，日思夜想，得多難受？

    外人只羨慕趙家有宣王這門皇家姻親，個(gè)中的滋味兒，只有趙家人能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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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皇后九月十二殯天的，到了臘月二十一正好滿百天，臘月二十二這日，國喪正式解除了。

    悶了一冬的百姓們重新恢復(fù)了宴請，而且為了置辦年貨，京城的大小鋪?zhàn)由猱惓＜t火。

    阿嬌的繡鋪與沈櫻的胭脂鋪也不例外。

    就在阿嬌為生意變好高興的時(shí)候，淳慶帝也趕在朝廷大休之前，宣布了一道旨意，封三皇子宣王為太子，宣王妃為太子妃，即日入住東宮，年后再擇吉日舉辦儲君冊立大典，宣王的其他側(cè)妃、妾室，要等日后太子為她們單獨(dú)請封。

    無論如何，這道旨意對趙家來說都是喜訊了，一時(shí)間，想要與趙宴平攀交情的官員也越來越多，因?yàn)椴环奖忝骰位蔚卣业节w宴平說要與他交好，這些官員便讓夫人給柳氏、阿嬌婆媳倆下帖子，還送上了各種各樣的禮物。

    趙宴平讓阿嬌一一回絕了，除了以前就交好的，今年趙家過年，不收其他官員之家的任何節(jié)禮。

    簡言之，趙家這個(gè)年過得像往年一樣尋常，唯二的區(qū)別就是：家里更富裕了，家里多了個(gè)大小姐。

    年后阿嬌與梅氏恢復(fù)了走動(dòng)，從梅氏口中聽說了一些皇家消息。

    原來淳慶帝也沒著急封新太子的，他龍?bào)w硬朗，大臣們雖然急著定下儲君，可淳慶帝多次表示不著急，大臣們就都忍著了。但淳慶帝只比謝皇后大了三歲，這次謝皇后一走，大臣們不得不再次認(rèn)清了一個(gè)現(xiàn)實(shí)，即，淳慶帝也到了這個(gè)年紀(jì)，萬一哪天淳慶帝走得突然，朝中沒有太子，豈不是要亂？

    為了江山穩(wěn)固，明知道淳慶帝不愛聽，大臣們還是紛紛上書請立太子了，甚至還有請淳慶帝再封位皇后的。其中以二皇子懷王一黨蹦q地最歡，就想趁謝皇后人走茶涼趕緊也給自己的母妃請封個(gè)皇后，那他就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后嫡子了，不像宣王，只是記在謝皇后名下而已。

    大臣們煩淳慶帝，后妃們也使勁兒在淳慶帝耳邊吹枕邊風(fēng)，淳慶帝被吹得頭疼，這才突然在朝會上立了宣王為太子，徹底鎮(zhèn)壓住了前朝后宮的各股妖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