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件事, 是在承諾之后遲遲沒能履約？

    “福爾摩斯先生，請您不用擔(dān)心。“

    凱爾西知道歇洛克指的是對他小提琴獨(dú)奏的回應(yīng)?！拔覍Φ闷鹉目洫?，我的記憶力足夠好?！?/br>
    當(dāng)時，凱爾西承諾等找到合意的樂器, 她也為歇洛克獨(dú)奏一曲。

    時間就在兩人生日之中二選一, 可以是湯姆的一月六日, 也可以是杰瑞的二月十四。如果第一年沒有滿意的樂器, 也不必著急就等來年。

    不料，一晃已經(jīng)四年。

    如今樂器已經(jīng)到手, 而愿意為之獨(dú)奏的人也近在眼前。

    “如果你想要, 今晚就給你。”

    凱爾西讓歇洛克自己選, “或者按照原來的約定，最遲是明年情人節(jié)給你。湯姆, 你說呢？”

    “嗯……”

    歇洛克沒能立即給出答案。并非決定不了不聆聽獨(dú)奏的時間，只是注意力都集中在凱爾西的遣詞造句上。

    需知省略賓語，很容易引發(fā)歧義。

    尤其是在特別的時間點, 比如今晚給他, 或是情人節(jié)給他。

    給他什么？

    理解力差的還以為要進(jìn)行不可對外描述的運(yùn)動，再不濟(jì)也是親密接觸，但其實只是一場樂曲獨(dú)奏。

    “杰瑞, 你……”

    歇洛克看到凱爾西神色坦然, 他猶豫后沒有指明那兩句話存在語言學(xué)問題，否則顯得他在過度幻想。

    凱爾西微笑, 歇洛克是傻了嗎？

    他能不能別說話說一半，莫非選定獨(dú)奏時間需要嚴(yán)肅思考？

    歇洛克不會犯傻, 從頭到尾都是面色如常。

    他還能大方表示不著急, “你記得曾經(jīng)的約定就好。今天你剛剛下船回紐約, 不必急于趕在今夜。我們可以定在某個周末，也可以在圣誕夜?！?/br>
    歇洛克特意解釋說明，“現(xiàn)在提及此事，我只是在做預(yù)先提醒。以免哪天我想要，你卻推說沒有答應(yīng)過會給我?！?/br>
    等等，暫停一下。

    兩人的這一番對話是不是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凱爾西后知后覺，明白了為什么歇洛克上一刻欲言又止，而這一刻又以相同的造句方式來暗示她需要嚴(yán)謹(jǐn)用詞。

    不過，語言上的不嚴(yán)謹(jǐn)是她的錯嗎？

    肯定不是。人與人會相互影響，她受到了歇洛克的影響，比如歇洛克曾經(jīng)毫不避諱地當(dāng)眾談?wù)摯采侠墶?/br>
    ——見證人：達(dá)西賓利

    “今天晚餐想吃什么？沒有演奏，請讓我先以美食歡迎你來到紐約?！?/br>
    凱爾西也不糾結(jié)，跳過了歧義性對話，“附近有幾家餐廳不錯，步行就能到?；蛘吒h(yuǎn)些，坐馬車去法利亞神父的餐廳?！?/br>
    “之前在信中，你夸贊了法利亞神父對新菜式的創(chuàng)意，如果可以我想嘗試一番。”

    歇洛克眼下卻不在意晚餐菜單，顧及到凱爾西坐了兩天的客船剛回紐約。“杰瑞，你不累？還想坐馬車去吃飯？”

    “我不累。套用你的觀點，只要生活不無聊就不會覺得累?！?/br>
    凱爾西言之鑿鑿，“如何做到不無聊？破案很有趣，而你也很有趣。”

    “所以說，有你在，我就不累?！?/br>
    凱爾西向歇洛克提出了這一等式推論，“帶給我無窮樂趣的湯姆，請你不要謙虛，接受這份贊美?！?/br>
    接受，肯定接受！

    歇洛克微笑，是矜持地緩緩點頭，但默默期待凱爾西可以再多夸幾句。

    凱爾西也微笑，卻沒有再過度褒獎。誰讓此次歇洛克瞞著她，搞了這一出的新鄰居戲碼。

    歇洛克眨眼，「沒了嗎？我還想聽。」

    凱爾西也眨眼，「沒了，貪心不好?！?/br>
    相互對視片刻，終沒等到誰先認(rèn)輸。

    兩人同時撤回角力的目光，稍作休整，就坐馬車往f餐廳。

    一路無事。

    兩人沿途看著街景，發(fā)現(xiàn)水果店內(nèi)蘋果的銷量比以往要好，也不知有沒有特別原因。不妨等會問問法利亞神父，他近年熱衷與食物食材打交道。

    法利亞神父的美國生活涉足了美食與音樂領(lǐng)域。

    通過三年的經(jīng)營，f餐廳已經(jīng)是遠(yuǎn)近聞名，如今一席難求必須預(yù)約。

    好在凱爾西不是普通顧客，是有專屬包間。

    她能隨時來f餐廳品嘗美食，但也會遇上同樣有特殊待遇的人。

    晚餐后。

    當(dāng)敲開法利亞神父的休息室門，發(fā)現(xiàn)唐泰斯面色疲憊地坐在沙發(fā)上。

    近半個月，「幸運(yùn)者號」沉船事件的熱度一直不減，新聞報道中與之形影不離出現(xiàn)的就是‘基督山搜救隊’。

    唐泰斯作為搜救隊的組建者，繼他在紐約開設(shè)約電話通訊公司后是再一次的名揚(yáng)天下，甚至比上一次更廣為人知。

    不可能錯過這一絕佳的宣傳時機(jī)，基督山通訊借此來肆推廣電話業(yè)務(wù)，以而早日實現(xiàn)跨市跨州的電話通訊。

    在外人看來，神秘的基督山伯爵并沒有露面，都是他的代理人德里克參加各種商業(yè)活動。

    事實上，唐泰斯一人分飾幾角，忙到昏天黑地。

    當(dāng)被采訪為什么搜救隊能及時救援，他還必須幫忙掩蓋真相。

    按照先前的約定，他不能說出所作的一切僅是源于某人的不祥預(yù)感。是凱爾西愿意一擲千金，并且一意孤行地組建搜救隊。

    唐泰斯對外給出的理由是與公司業(yè)務(wù)相關(guān)。

    船隊原本在測試無線電通信的距離與穩(wěn)定性，以此對電話通訊的有借鑒性作用等等。那樣一長段說辭成功了騙過世人，讓人們對全球電話網(wǎng)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然而，但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唐泰斯著實累成了狗，但這種生活是自己的選擇。

    此時見到凱爾西，他無法心甘情愿感謝對方，哪怕因其神奇預(yù)言是讓他財源滾滾。

    “嘿！唐泰斯先生，您最近好嗎？”

    凱爾西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您一定生活充實，且名利雙收。對此，您也不必太感謝我提供的機(jī)遇，畢竟不是人人都能抓住機(jī)遇的?！?/br>
    “呵呵?！?/br>
    唐泰斯覺得這個語氣詞非常好用，禮貌地表達(dá)了他現(xiàn)在的心情。

    “瞧您的表情，并不是在夸獎我。”

    凱爾西明知故問，“難道還在嫌棄賺的錢不夠多？”

    “幸運(yùn)小子，我怎么敢不夸獎你?！?/br>
    唐泰斯不敢應(yīng)是，他掃了眼另一側(cè)與神父討論菜譜的歇洛克。

    之前，一個偵探有不祥的預(yù)感，是讓他因沉船事件累成狗。

    眼下再加一個偵探，他一點都不想體驗偵探乘以二，會帶了什么樣的神奇威力。

    “我必須要稱贊你的堅持己見，那才讓搜救船及時抵達(dá)，幫助很多人逃離了死神的魔爪?！?/br>
    唐泰斯說著想起了他的朋友，情緒也低落了幾分。博諾之死根本沒幾人知曉，但他不可能一無所知。

    博諾帶著朱爾失蹤案找上唐泰斯，經(jīng)由唐泰斯的介紹，才讓凱爾西接下了調(diào)查委托。

    事到如今，唐泰斯回想近兩年。他與博諾在紐約的一見如故，可能正是因為他們都有著復(fù)仇的渴望。

    哪怕從未讓對方知曉過去，也都在對方面前偽裝了身份，但某些潛藏的感覺總是相通。

    凱爾西看到唐泰斯突然沉默，并沒有自以為是地勸說。

    片刻后，她等唐泰斯從情緒中回過神來，只道，“您與修·博諾不一樣。有什么煩惱可以和神父談?wù)?，如果遇事不決，我也能免費(fèi)為您提供預(yù)測。“

    上帝能管一管幸運(yùn)小子嗎？

    不論用哪種方式，請讓這位別再預(yù)測了！

    唐泰斯瞬間就沒了傷感的情緒。他與博諾是不一樣，兩人身邊的人就不一樣。

    何況雖然兩人都有復(fù)仇的渴望，但他并不是孤立無援，更不會只為復(fù)仇而生活。

    “過去的事，就讓它慢慢過去吧?！?/br>
    唐泰斯轉(zhuǎn)移話題取出了一封信，遞到了凱爾西面前。

    “是不是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眼熟？放心，這次不是找你調(diào)查什么失蹤案。賓利先生的急件，投遞到了公司。”

    凱爾西是給賓利留了兩個地址。不著急就往家寄信，如果有急事就寄給基督山通訊公司的‘德里克’。

    她與‘德里克’會定期電報聯(lián)絡(luò)，能夠及時收到一二消息。

    當(dāng)即，凱爾西接過信，信封背面寫著‘請迅速轉(zhuǎn)交班納特先生。’

    “如果您不介意，我也許能對這封信做些預(yù)測。”

    唐泰斯指了指信。他沒有看過內(nèi)容，但因帶領(lǐng)搜救船隊出海，對「幸運(yùn)者號」上的乘客情況有大致了解。

    “哇哦！預(yù)測。”

    凱爾西點了點頭，“但說無妨。”

    唐泰斯先聲明，“與您充斥著死亡陰影的預(yù)測不同，我的預(yù)測與快樂幸福相關(guān)?！?/br>
    凱爾西：確定了，唐泰斯是有意想要扳回一局。

    “賓利先生來信，很可能是與他的meimei有關(guān)?！?/br>
    唐泰斯談起卡洛琳，她并沒有選擇留在游輪上陪哥哥，而早早登上救生艇，隨后在搜救船上與一位男士相談甚歡。

    “抱歉，相談甚歡不能用在逃生場景中。我的意思是，危難之中，很多人都會下意識去尋找依靠。賓利小姐與柯萬先生通過談話，緩解了恐慌情緒?！?/br>
    唐泰斯正在那艘搜救船上，是要掌握所有被救者的情況。

    “阿克頓·柯萬，而是一位年近三十的單身富商。他的祖上來自英國，而他目前在美國經(jīng)營玩偶生意。男財女貌，一見鐘情。因此，我大膽推測這封信與愛有關(guān)?！?/br>
    凱爾西直接打開信驗證唐泰斯的預(yù)測，情況基本與唐泰斯判斷一致。

    「幸運(yùn)者號」之行，達(dá)西明確表示非伊麗莎白不可。賓利小姐終于放棄了對達(dá)西的執(zhí)念，而她與柯萬相互有了好感。

    賓利著急來信，是想委托凱爾西調(diào)查柯萬。由于柯萬是美國人，而賓利在美國沒多少人脈，只能托付無比信任的凱爾西。

    不是懷疑柯萬品性不端，而是作為卡洛琳的哥哥，總要對準(zhǔn)妹夫進(jìn)行例行調(diào)查。

    「準(zhǔn)妹夫」

    凱爾西看了兩遍，她沒有理解錯誤，卡洛琳與柯萬已在短短半個月里有了談婚論嫁的想法。

    真的沒有想到，第一個結(jié)婚的很可能是卡洛琳。

    “唐泰斯先生，您預(yù)測對了?！?/br>
    凱爾西揮了揮信，“「幸運(yùn)者號」沒能讓死神加班工作，但它忙壞了丘比特?！?/br>
    唐泰斯：“忙壞丘比特，總比忙壞了死神要好?！?/br>
    “你們也在說丘比特。“

    法利亞神父眼看沙發(fā)上兩人談完公事，他也向歇洛克介紹了餐廳的全部美食。

    法利亞神父正要回答歇洛克提出的一個疑惑。

    為什么紐約最近蘋果銷量賣得比其他水果好，其中有沒有特殊原因？

    “我也正要說丘比特?！?/br>
    神父談及最近蘋果總體銷量略增，“十月了，還有二十幾天就要萬圣節(jié)。萬圣節(jié)總會有不少奇聞怪談，今年紐約流傳新怪談帶動了蘋果銷售?！?/br>
    午夜零點前，點起蠟燭，正對鏡子削蘋果。

    當(dāng)零點鐘聲敲響，如果蘋果皮不斷，鏡子里就會出現(xiàn)除了你之外的另一張臉——你命定的愛人。

    “有些不差錢的年輕人，為此買了一堆蘋果苦練刀工。由此可見人們對愛情的好奇，他們渴望丘比特之箭早早到來。這樣一來，丘比特的工作量又要急速攀升。”

    法利亞神父取來三只蘋果，分給了三人，“我相信你們不需要再練習(xí)刀工，也就只送你們一人一只蘋果。不用感謝我。”

    **

    英國·倫敦，十月二十日。

    邁克羅夫特收到了美國的來信。

    歇洛克感謝他敬愛的哥哥從中周旋，介紹了一處好房子。是簽訂了半年的租房合約，接下來就要對m及其在紐約的同伙進(jìn)行調(diào)查。

    來信并不長，除了簡單提及一些在紐約的安排，另外表示今年圣誕節(jié)不回英國，請他尊敬的哥哥多陪一陪母親。

    「讀到這里，您一定在想‘我的弟弟，寫信就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地匯報，一點都沒有兄弟溫情?！?/br>
    故而，信末寫點有趣的，與您分享一則紐約最新萬圣節(jié)奇談。據(jù)說午夜十二點正對鏡子削蘋果，如果蘋果皮不斷，就能在鏡中看到自己的命定愛人。您覺得這會是真的嗎？有嘗試的沖動嗎？」

    邁克羅夫特嘴角一抽，他的智力夠用，能確定那則奇談是假的，也根本沒有興趣嘗試。

    歇洛克一貫不會在信里和他聊這類瑣事，如今人在美國，居然想搞見鬼的兄弟溫情。

    再往下，卻還有一段：

    「是真是假，我與杰瑞認(rèn)為都需要證據(jù)來支撐結(jié)論，所以我們決定大膽試一試。

    午夜熄滅其他光源，在鏡子前點起蠟燭。兩人一起削蘋果，看一看鏡子里會否出現(xiàn)命定愛人。親愛的哥哥，我知道，您一定支持我們的決定。」

    “是紐約的食物太好吃了，讓歇洛克終于吃撐了？還是晚上餓得智力下降，必須找個理由削吃蘋果填飽肚子？”

    邁克羅夫特低語著搖了搖頭。剛要放下信，他忽然又將信紙平舉起來，仔仔細(xì)細(xì)地再讀了一遍。

    最后一段，歇洛克真沒有在隱晦地向他暗示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