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座鐘敲了十二下。

    午夜零點, 華生立即去找偵探愛德華茲，想來他會喜歡這份人頭禮盒。

    別管人頭有多鮮血淋漓，但它是一份實打?qū)嵉淖C物。盒中字條提到真相的線索藏在月亮灣馬戲團附近樹林。

    什么？

    大半夜不適合送人頭？

    華生認為大可不必在意這種小禮節(jié)。

    不要忘記他現(xiàn)在的角色身份, 如今他飾演偵探班納特, 就必須把破案放到第一位。

    “天??！”

    愛德華茲剛剛從偵探社回家, 從沒想到迎接他的是與眾不同的‘大禮’。即便如此，還是要夸獎華生來得及時。

    “這是安娜的頭?！?/br>
    愛德華茲先陳述了近日的案情進展，再取來凱爾西給的肖像草圖。

    “根據(jù)馬戲團眾人的不完全描述, 班納特先生畫出草圖。這顆頭與草圖人像有九分相似，也非常符合安娜的特征，她在馬戲團被搭檔史蒂芬削去了一只耳朵。”

    換言之, 有人故意將被害者的人頭交到偵探門前。

    華生不禁懷疑，“這是挑釁嗎？”

    愛德華茲沒有冒然下定論，“安娜被殺, 她的搭檔史蒂芬很可能是兇手。與兩人一同消失的還有一個‘狼人’。

    從字條內(nèi)容來看，送人頭的這位直接點名月亮灣馬戲團附近的樹林有問題。只要這不是一個圈套，那就是希望偵探能立即揭開馬戲團的內(nèi)幕?！?/br>
    至于為什么要附上安娜的人頭？

    證據(jù)不夠驚人, 又怎么引起緊迫感與高度重視。

    “不能等了?！?/br>
    愛德華茲當機立斷。馬戲團還有四天演出, 但是不知名者選擇此時送來人頭, 很可能表示某種犯罪活動即將或已經(jīng)開始。“現(xiàn)在就去找監(jiān)視保羅·古德曼的同事，看一看那邊有沒有異動?！?/br>
    *

    樹林, 鬼火森森。

    慘白的月光, 幽綠的火光。

    又被冬夜的風(fēng)凜然一吹, 樹叢瞬間像是張牙舞爪的惡魔, 似乎要吞噬膽敢踏入其中的所有人類。

    “就這？”

    凱爾西壓低聲音, 靠近歇洛克耳邊說, “這是所謂亡靈？搞得也太敷衍了吧?！?/br>
    兩人遇上了傳說中的鬼火追命。

    假設(shè)在午夜的荒郊野外, 撞見幽暗綠火就是被惡鬼盯上了，別想順利逃脫惡鬼追殺。因為人跑得快鬼火也追得快，人跑得慢鬼火也追得慢，窮追不舍不死不休。

    其實，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不必害怕，這是能用已知科學(xué)解釋的現(xiàn)象。

    磷化物燃燒，形成濃綠磷光，而有光無焰。因為磷火很輕隨空氣流動，而人在跑動時帶動空氣，自然也就帶動了鬼火演變?yōu)樗^惡鬼追命。

    想要人為制作鬼火并不難。

    白磷燃點四十度，冬日溫度不夠，可以用生石灰加水助燃。cao作得當還能控制燃燒開始時間。

    歇洛克也很失望，馬戲團眾人竟是被這些東西嚇得驚慌失措。

    “好吧，眼前的景象是能嚇退絕大多數(shù)的人，他們都不知道磷化物的妙用。親愛的杰瑞，請你理解，不是隨隨便便的誰都是我們?！?/br>
    一般人在深夜的荒郊野外遇到鬼火會怎么樣？驚嚇是難免的。

    何況馬戲團一眾不僅是撞到鬼火。之所以他們對鬼火即亡靈的說法深信不疑，是因為一旦遇到鬼火就會發(fā)生血光之災(zāi)。

    馬戲團眾人卻不知，鬼火是有心人故意用來嚇退闖入者。萬一有人誤闖看到不該看到的犯罪現(xiàn)場，可不就是要被滅口。

    雖然兩位偵探絲毫沒有被嚇到，但還是小心謹慎地進入樹林。鬼火來了，裝神弄鬼的兇手們還會遠嗎？不能打草驚蛇。

    好消息是確定疑犯活動范圍的時間被大幅節(jié)省。

    原本還在因為樹林那么大，無法在短期內(nèi)確定哪個方向有線索而煩惱。這些鬼火卻似夜色里的指路明燈，非常熱情地指出了那些兇徒的方位。

    聰明反被聰明誤，也不知放‘火’者對此作何感想？

    一個多小時。

    凱爾西與歇洛克順著磷火痕跡深入樹林，果不其然聽到了遠方隱約說話聲。

    沒有冒然接近可疑分子。

    兩人再向前走了一定距離，選擇一棵合適的大樹爬上去，并肩坐在樹枝上眺望遠方。

    所謂登高望遠。

    當下，兩人各自拿出一個手掌長的袖珍單筒望遠鏡，觀察起前方那些提著煤氣燈的人群。

    細數(shù)一共十五人。

    五人在外圍不斷巡邏，正是月亮灣馬戲團的巡查隊成員。

    剩下十人的站位可分為五組。

    分別是來自月亮灣馬戲團的安德烈與默頓，來自另外兩個馬戲團的團長與其助手，保羅·古德曼與其同伙。

    最后，龐大地下犯罪集團的塞二把手巴斯蒂安·莫蘭，他也帶著一名手下來到密謀現(xiàn)場。

    這就是「魔鏡」行動！

    凱爾西與歇洛克對視一眼，兩人本是為了追蹤莫蘭來到芝加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今夜竟然在此發(fā)現(xiàn)了他。

    莫蘭出現(xiàn)在此，幾乎坐實了幾個馬戲團在進行惡性犯罪，正是代號為「魔鏡」的行動。

    此刻驗證了一點：瘋言瘋語，事出有因。

    瘋了的艾麗莎一直念叨著魔鏡，恐怕是她在一年前真的撞見了‘魔鏡’組織。

    當下，距離有些遠，光線又不敞亮。

    即便兩人有望遠鏡在手，但也無法清晰讀出兇徒們的唇語。不過從肢體動作，基本能確定在圈定那些人現(xiàn)在是在劃定土地范圍。

    圈地做什么？

    明天，不，已過零點該算今天。今天下午畸形秀演員抵達芝加哥，他們也要搭設(shè)新帳篷等落腳點。

    恐怕，兇徒們是借此打掩護，順手在樹林里也搭建臨時交易所。更重要的是，隨畸形秀演員而來的更有幾方交易的貨物要在此交易。

    這場密談大約持續(xù)半個多小時，期間十個人又比劃了數(shù)字等手勢，似在說分成金額。

    散場時已接近凌晨兩點。密談?wù)呓z毫不見疲憊，十幾人都神色滿意，在一些樹上做了隱秘記號就離開。

    等到嫌犯們走遠一段距離，兩位偵探也悄無聲息地下樹，遠遠墜在那十五人背后。

    接近樹林邊緣時，十五人忽然停了下來。

    不是要各回各家就地解散，只見莫蘭拔槍猛地瞄準一個方向就射擊。

    ‘砰砰砰！’

    三聲槍響刺破樹林的靜謐，被放槍的方向卻無更多動靜。

    莫蘭戒備著跑向他感到有異動的位置，三顆子彈命中了一棵大樹。那里卻沒有留下絲毫人類痕跡，只有體型較大的蛇類爬行印記。

    “莫蘭先生，我都說了這里很安全?！?/br>
    安德烈見莫蘭陰沉著臉回來，勸慰他說，“我們已經(jīng)在此做了三年交易，從來沒有出現(xiàn)紕漏，請您盡管放心?！?/br>
    莫蘭冷哼著收起槍。

    以他敏銳的感覺，剛剛那一霎感到某種目光注視，以現(xiàn)場情況看很可能是蛇類被幾人的腳步驚擾而盯上他們。

    “小心點總是好的?！?/br>
    莫蘭每年都會來視察地下交易是否順利，今年情況特殊，他也聽聞死神們聚集芝加哥。另外，恐怖谷又派了一個新人來此參加交易。他瞧著名叫古德曼的男人，總覺得他有點不靠譜。

    思及此，莫蘭不得不想到月亮灣馬戲團招募了臨時飛刀表演者?！鞍驳铝遥愕鸟R戲團是在搞什么？怎么會招陌生人進營地？”

    “哦！飛刀練習(xí)很容易出意外。史蒂芬在練習(xí)時不小心將安娜重傷，而表演廣告都打出去了，我也只能招新人?！?/br>
    安德烈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謊，正因他內(nèi)心畏懼莫蘭行事狠辣連自己人都不放過，所以才要將疏漏瞞得死死的。

    安德烈語氣輕松，“您放心，那兩個俄國佬來歷清白，和偵探百分百沒有關(guān)系。以我搞馬戲團的專業(yè)性，那兩個沙俄人的飛刀表演少說有三四年經(jīng)驗。

    馬戲團是臨時招募，偵探們又去哪里找專業(yè)演員潛入營地，再說那兩人一點異常都沒有。我們也不能草木皆兵?！?/br>
    “最好如此?！?/br>
    莫蘭也不是全盤信任安德烈，他的助手在馬戲團開演的第一天就暗中去看了演出，也得出了沒有絲毫異樣的結(jié)論。

    “那就不多說了。今夜馬戲團開演，這里交易同步開始?！?/br>
    莫蘭最后留下一句，“我今晚來看一看，明天就走，你們記得把酬金準備好。老規(guī)矩，要金條不要匯票?！?/br>
    莫蘭帶著助手先走了。

    與他倆同一方向的還有古德曼和同伙。

    剩下三個馬戲團也就此分散，各回各處。

    遠處。

    以巖石護體的兩位偵探顯出身形。由于距離稍遠，兩人并沒能聽到那些人的談話。

    歇洛克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指莫蘭離去的背影。今天發(fā)現(xiàn)莫蘭行蹤，必須第一時間確定此人在何處落腳。

    凱爾西點頭，而指向了被莫蘭槍擊的方向，要去瞧一瞧有無異樣。

    她比了一個狼耳的手勢，這個樹林若存在窺探者，最有可能就是行跡飄忽的狼人。

    分頭行動。

    兩個小時后，馬戲團營的凌晨四點絕大多數(shù)人仍在睡夢中。

    凱爾西先回到帳篷。

    檢查了簾門底部的固定夾子，夾子上的頭發(fā)絲仍在，這段時間應(yīng)該沒有人偷摸潛入。

    有關(guān)狼人的尋找卻不順利。被莫蘭槍擊方向的某棵樹上找到了幾根狼人毛發(fā)，但再無留下其他蹤跡。

    這也是在意料之中。倘若狼人不夠機敏，他早就被安德烈派出的人擒獲了。

    另一邊。

    歇洛克一路跟蹤，古德曼兩人在樹林口坐馬車離開，而莫蘭兩人步行返回了馬戲團營附近的小鎮(zhèn)。

    正是在這個小鎮(zhèn)的旅店稍遠處，有一棟樓被愛德華茲租借當作臨時聯(lián)絡(luò)點。

    歇洛克既然已經(jīng)來到小鎮(zhèn)，也就敲響了聯(lián)絡(luò)點的門。

    昨夜的發(fā)現(xiàn)事關(guān)重大，僅以密信交流恐怕難以詳述，不如現(xiàn)在當面說清。沒有想到開門的居然是偽裝后的華生。

    華生也很驚訝，歇洛克演的瓦西里斯基先生不應(yīng)該在馬戲團嗎？為什么天不亮?xí)霈F(xiàn)在這里？

    沒有浪費時間，雙方互換了情報。

    華生說了人頭禮盒，歇洛克也提到了安娜尚未寄出的信。

    愛德華茲就表示在昨夜演出結(jié)束后，他即刻派人盯上了古德曼。

    古德曼先去了芝加哥的某個賭場，凌晨時分上了一輛馬車。

    偵探社探員隨著車輪印跟到了樹林，但進入樹林后不久，因地上枯樹葉等不利留有足跡的物品阻礙，失去了古德曼的蹤跡。

    探員沒有冒然行事，他靜候在樹林入口。馬車?？吭诖耍偰艿鹊焦诺侣恍谢貋?。

    “也就是前后腳，我的同事剛剛送來消息，確定了古德曼的落腳地。”

    愛德華茲在地圖上圈出地點，是相鄰的另一個小鎮(zhèn)?！案柲λ瓜壬f發(fā)現(xiàn)了那些人在樹林里密謀，能給出大致范圍嗎？”

    “當然。”

    歇洛克畫出樹林地形圖，詳細地標注進出路線，還有那些嫌犯們?nèi)Χǖ姆秶?/br>
    “上帝！福爾摩斯先生，您太棒了?！?/br>
    愛德華茲沒想到能有如此精確的地圖，他還在想要怎么發(fā)現(xiàn)人頭禮盒里提到的樹林線索，這就得到了按圖索驥就能守株待兔的線索。

    華生習(xí)慣了歇洛克的神奇，但還是有些疑惑，“哦！如此詳細的地圖，您的跟蹤沒讓那些嫌犯發(fā)現(xiàn)嗎？您和班納特先生的追蹤技術(shù)也太高超了?！?/br>
    “一方面是我們隱藏的好，另一方感謝科學(xué)技術(shù)的幫助。”

    歇洛克一本正經(jīng)地拿出了袖珍單筒望遠鏡。

    “望遠鏡發(fā)展至今，想來你們都不陌生。然而，在市面上要找一個視野清晰又便于攜帶的望遠鏡仍有些難度。感謝我敬愛的班納特先生定做了兩只，是將其中之一作為禮物送給了我?！?/br>
    歇洛克暗道：下次，等兩個望遠鏡都放到你們面前，聰明人一看外觀就知道湯姆與杰瑞使用了特別定制的一對望遠鏡?？上Я?，聰明人總是很少有，那只能在不經(jīng)意間讓邁克羅夫特瞧一瞧。

    華生好奇地看了看單筒望遠鏡，就把它還給了歇洛克，渾然不覺哪里不對。

    愛德華茲有些興奮，“哇喔，這是偵探必備的利器。之后，我得問問班納特先生，我也想搞一些好用的裝備?！?/br>
    歇洛克微笑著點頭，但非常確定愛德華茲無法得到一模一樣的望遠鏡。湯姆杰瑞定制款，其他人不可能擁有。

    望遠鏡只是一時的放松話題，眼前有一個更重要的決定必須立即做出選擇。

    已知嫌疑犯要很快在樹林進行交易，偵探們要不要立即聯(lián)合警方當場圍捕？還是放長線以期一網(wǎng)打盡龐大的犯罪團伙？

    然而，誰能保證那不是縱虎歸山后患無窮。

    抓還是不抓？抓要怎么抓，不抓又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