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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微庭渾渾噩噩走出巡捕房,忘了昨日暍了暑,身體未完全瘥,不能再受熱,他在烈日下站了五分鐘,額頭開始發(fā)燙了才恍然想起要去陰涼處避一避熱。 不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要他把孩子流掉了,那個素不相識,帶著一股陰涼氣的老婆婆也是這般勸。 現(xiàn)在想起來,有些奇怪,那個老婆婆和陶呦呦之間有關系嗎? 甄鈺懷了孩子以后身子和精神確實不似從前旺跳、健康,尤其是精神這一方面,疑神疑鬼,什么事情都能讓她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如果這個孩子留不得,流掉了對甄鈺有益處,顧微庭會想流掉這個孩子。 但甄鈺并不愿意流了孩子。 這個孩子在南洋時形成胎體,又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平安回到滬上,孩子在南洋時是她活下去的支柱,和她一樣受了苦難,好不容易從地獄里回到人間,因一兩句話殺去孩子的呼吸,未免太殘忍。 甄鈺做不到。 顧微庭也做不到開口讓她把孩子流掉,用什么樣的借口都沒有說服力。 在陰涼的地方站著,而眼睛對著強光之處看太久了,顧微庭的視線出現(xiàn)一道道重影,他緩了一會兒,坐上黃包車去一趟藍橋。 阿牛和金素都在藍橋,金素今日沒有去戳藥水,癮發(fā)作了就用針扎自己的手心,看著殘忍,顧微庭收回目光,佯裝沒有看見,只和阿牛說明日夜幕降臨時把尸體挖出來,送到另一處地方。 金素也知自己這般模樣怖人,顧微庭和阿牛說話的檔兒,她灰溜溜地回了房間去。 與阿牛說完了話,顧微庭開始思念甄鈺,明明才分開了幾個小時,卻好像有幾日沒有見到了,從甄鈺被販賣后,他也常常會害怕下一秒甄鈺又不見了人影,又要讓他好找。 在巡捕房里與陶呦呦說了許多話,顧微庭的喉嚨干澀,向阿牛討了一杯水喝,喝完立刻移步回顧公館。 因為甄鈺睡了,顧公館里里外外都靜悄悄,只有幾道鳥兒的聲音。甄鈺睡得呼吸聲微微,顧微庭放輕手腳去看了一眼,飽看一會甜美的睡態(tài),沒忍住低下頭,在她的腮上啄了一下。 甄鈺臉上的rou脫了幾兩,但還是與從前一樣軟,彈性十足。 唇瓣碰了軟rou,顧微庭回到大廳里,坐在沙發(fā)上看了一會兒報紙,方叔走到他身側,低聲說顧玄齋今日回滬了,估摸是下午叁點種。 回到滬上后顧微庭便把這位千里迢迢,去南洋救他的哥哥給撇到了腦后去,甚至一秒鐘都沒有想起過他。聽方叔說顧玄齋回來了,顧微庭怔了幾秒:“好,我知道了。” 方叔說完轉身離開,走了幾步,看到壁上的時鐘,卻突然折回來:“快吃午飯了,不喊甄大姑娘起身嗎?” 時針已指向十一與十二之間,公館里也飄著淡淡的飯香,顧微庭放下報紙,問:“她什么時候開始睡的?” “您走后沒多久就去睡了?!狈绞寤氐馈?/br> 那也睡了近兩個小時,顧微庭打算再過十五分鐘就喊她起床:“今日有什么菜。” 方叔想了一會兒后回:“給甄大姑娘炒了點酸甜蝦,煮了一碗青菜瘦rou扇貝湯,不知道甄大姑娘今日想吃飯還是吃粥,所以也煮了一碗皮蛋粥?!?/br> “還有水果嗎?”顧微庭掃了一眼面前的玻璃桌,今日沒有擺出水果來,“酸一點的,汁水多一點的水果?!?/br> “倒是沒有?!狈绞鍝现X袋苦惱起來,“我現(xiàn)在就去買,是給甄大姑娘吃的嗎?” “嗯,買些回來,也買點糖?!毕肫鹱蛉照玮暢蕴菚r露出的幸福表情,顧微庭另外囑咐方叔去買那些用彩色玻璃紙包裹的外洋糖,要買甜酸口味的。 這頭顧微庭吩咐完,甄鈺那頭就發(fā)出一道東西破裂的碎響。 聲音打破了顧公館的靜寂,像一道沒有預兆的響雷,把人的四肢都震軟了,心跳忒忒,一時使不上力氣。 顧微庭連錯愕的時間都沒有,甄鈺開始呻吟疼痛了,連珠箭喊著顧老師叁個字:“顧老師……我肚子疼……肚子好疼,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