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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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琴,源自西北塞外馬上民族,“高堂一聽風(fēng)雪寒,坐客低回為凄愴”。滄桑,悠然,盡興奔騰也總有婉轉(zhuǎn)低回,酣暢之余幽幽縈繞,久不能去。 深夜如此,誰的心受得了? 那個時候,她太小了,記憶越刻越深不過是味道和模糊的影像,而琴聲,太烈,太響,突然再聽到,想不起mama那清瘦的身影,只覺得心悶悶地疼。手僵在門上,屏了氣息讓這點微不足道的情緒平息下去。今晚,不能讓他影響,不管他為什么,今晚,不是為他們,不能是。 用力,叩了門。 “嗯?!?/br> 里面毫不意外地應(yīng)了一聲,季萱推門走了進去。 寬大舒適的皮躺椅上,季懷天正悠然自得地在看一本小說,見她進來,目光從鏡片上瞥過來,“人在西屋呢?!?/br> 季萱走到桌邊,輕輕靠了面對著他,“干嘛留下他?” “大老遠兒來了,”依然津津有味地看著他的小說,隨口應(yīng)著,“總得給人歇個腳。” “您是想讓我在您面前面對他。” “哦?”亂蓬蓬的花白眉毛挑了一下,老爺子似乎有了興趣,又抬眼看過眼鏡縫,“是么?” “因為他是個錯,您想看我認識他?!?/br> “你這么覺得?” “是您這么覺得?!?/br> 季懷天笑了,“大若在凌海怎么樣?” “挺好?!碧焐弦荒_地上一腳就是老爸那漂亮的思維,季萱不想琢磨,“非常好?!?/br> “嗯,”季懷天點點頭,這才放下書,摘下眼鏡在手里輕輕掂著,“所以,你也覺著不錯?” 季萱微微蹙了下眉,不確定聽懂了老父親的意思。 “那扇門不是誰都能打開又能合上,大若,是個例外?!闭f著,花白眉毛又挑了一下,“也不一定,他的路也還長,現(xiàn)在講為時也過早?!?/br> 老爺子都吃不準,那位吸血鬼一樣的仁兄,想想他的畫,想想那總在沸騰的激情,還有那像活到頭了一樣的放浪,季萱嘴角一彎,“您最知道他??晌?,不是大若?!?/br> “嗯。” 季懷天坐起身,從桌上一摞紙中抽出一張,展開,“那你么,就更合不上了。” 啊…… 季萱不由得輕輕吸了口涼氣。紙上男人迷離情/色的眼睛正毫不避諱地挑逗著她,挑逗著她的老父親。畫的時候只像藏在被子里,隨心所欲,此刻放在臺燈底下,還真是有點……不堪。 其實,他從來沒有這個形象過,根本就不是個懂情趣的人,要么正裝,要么徹底光著,哪有這半遮半掩讓人瘋狂的時候。此刻在老父親眼皮子底下,她的心一點也沒慌,可臉頰卻替他有些發(fā)燙,畢竟那是個要面子的人,特么張星野,手指不由自主地按在畫頁褶皺的一角,沒吭聲…… 忽然懂了……大若的藥引子,絕望與性的刺激。 “小萱,你是個聰明孩子,從來不用老爹教導(dǎo)什么。當初小小年紀就能知道大若,知道說不,我就很放心了。這些年,都隨你去,可這回,繞了這么個彎兒,實在沒繞好。” 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教導(dǎo),聽到說她做的不好。這么多年習(xí)慣了的“自由”忽然間就有些虛,像是擋在眼前的畫,直到拿開,才知道原來真實世界的顏色遠不是這樣……季萱輕輕吸了口氣,“我現(xiàn)在挺好,怎不見得之前的才是錯?” “之前么,”老爺子擺擺手,“不重要了。人生就那么幾年,就那么幾個彎兒,不能急,不然剎不住就是一路往下滑。你和大若,很像,可就這一分的不像,同樣的路走起來就是千差萬別。看這些年,他只跳自己的陷阱,從不拖泥帶水。” 輕輕掙了眉,這一次,季萱是真的聽懂了。他從來不會把她當女孩約束,不會有尋常父親的擔(dān)心和緊張,不會夸她漂亮,也不會管她交往異性。他是天底下最豁達的爹,他知道他的愛徒是怎樣瘋狂的一個人,也不介意自己的女兒和他一樣,他介意的只是她學(xué)不像。 連夜讓她奔回來,不是生氣她找了他不認可的男人,而是,她居然不倫不類,拖出這種泥水。 “我沒覺得走錯了?!?/br> “小萱,捷徑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如果一定有,那早就成了路了,懂么?” “爸,我沒想走多遠。張星野他也不是我一時的刺激?!?/br> “嗯,”季懷天點點頭,指節(jié)輕輕敲敲桌面上男人裸露的胸膛,認可道,“不能是?!?/br> 季萱怔了一下,情//欲泛濫太過明顯,她移開目光。 “他敢上我的門,就有上門的道理?!?/br> 看她不語,季懷天放下眼鏡,拉過那冰涼的小手握在掌心,“孩子啊,有這個道理在,你就走不遠。路是很長,可時間卻很短,背得太重你走得慢,再這么走一千返八百,就亂套了,知道么?” 很多年了,沒有這樣被他握過,握緊的拳依然能感覺到嶙峋的手骨,緊緊硌著她,他老了,力量和溫度卻沒有變,沒有了厚實的掌rou,那力量透過骨頭傳過來,這么清晰…… “我沒覺得重。只是覺得沒必要斷絕,以后總歸,還要再見。” “再見?你打算嫁給他么?” 她眉頭一蹙,嘴巴跟著就抿緊,像小時候想要撒謊而下決心一樣,季懷天笑了,“那告訴爸爸,為什么還要留著‘再見’的念頭?” “再見也不能?這么說,您這輩子的相識不在身邊的就都斷絕了?” “所以一旦再見全都是驚喜,絕不會有遺憾?!?/br> 大言不慚,把冷漠和不負責(zé)說得這么坦蕩、欣喜,這世上可能只此一人,至少,她這么希望。 季萱忽然覺得那天墓地后心里悄悄繃起那股弦、存起的那點希望就這么輕易地散開了。星野說,一樣的傷口,他的痛苦是別人想不到的,半年是他的極限。星野錯了,他不是撐不住極限,他是在斷絕。死了的人,哪還能再給他驚喜,那么,就更不會有遺憾…… “天兒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兒一早把他弄走。別的,以后慢慢兒再想?!?/br> “‘弄走’?他是我交往的男人,相識以來一直都在包容我,這是件多難的事,您一定比誰都知道?!?/br> “他是誰都無所謂,這么登門來,就是在表達一種必須的態(tài)度,還要裹挾你老爸一起。這如果還算是包容,那你們沒有交往的能力?!?/br> “呵,”季萱笑了,“所以,mama走得那么遠,走得回不來是你慷慨的包容、對她最大的支持?” “回不來是意外。不能用‘回不來’否定曾經(jīng)有過的意義。我很欣慰她有這個選擇,而不是在家用她的才華給我們煮飯、換尿片?!?/br> “所以家、尿片,是拖累?”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如果mama沒有走她自己的路,大概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你,堅強,淡然,專注,顧辰可以撲上來、也可以離開,卻不能動搖你?!?/br> “這是我的好么?天知道我有多想熱情,天真,幼稚,一切平庸!mama是走了,可她走之前選擇有我,專心地陪著我,等你。也許你忘了,可我記得,記得她的笑,她的懷抱,她的味道,很溫暖,很滿足?!?/br> “我從沒有否認mama愛我們。愛,和栓在身邊來愛,是兩回事。前者是愛對方,后者是愛自己。你應(yīng)該懂,張星野現(xiàn)在在做的是什么?!?/br> “是,”季萱點點頭,唇角邊彎出一絲苦笑,“我也許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愛我,只知道他承諾會跟我離婚?!?/br> “你說什么?”老爺子眉頭一皺,“說什么?” “您錯了,失去顧辰,我突然覺得一切都很假,毫無意義。就是那個時候,瓢潑大雨中我碰到了張星野,這個男人真實得讓周圍的一切都有了味道、觸感,疼痛、丑陋、繁瑣、美妙,不可言語。面對我自己,我也會做假,騙根本不會出現(xiàn)的結(jié)果、有時甚至只是一個雨天的壞心情;可是面對他,我真的懶得,在他身邊我就不想動,除了畫想象中他的樣子,我沒有任何別的靈感,腦子放空,筆下特別小,我曾經(jīng)不得不幾次三番攆走他,因為他在,我連一幅小漫畫都不想畫。我不但平庸而且矯情,甚至,撒嬌、聽話、生氣、騙他、哄他,像小時候在你和mama身邊……” “他讓你想起我們?小萱,他不是爸爸。” “當然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是,該多好!” 忽然的安靜,劃破了緊繃的空氣,悠悠的胡琴聲重訴,是很久前這間房中那個女孩,那個消失了二十年、溫柔的聲音…… “這正是我擔(dān)心的,”許久,季懷天嘆了口氣,“為了一個不知你在做什么的人,甘于抹掉自己?!?/br> “mama走了,還有什么可抹掉?!?/br> “好了?!奔緫烟焖砷_手,起身,走到留聲機邊,撥開唱臂,房間徹底安靜下來,“明早把他弄走,跟大若回西藏去。不要再用痛苦的童年記憶來愚弄現(xiàn)在的你,你最應(yīng)該理解自己的心理,你想補償?shù)氖切r候需要陪伴的爸爸mama,不是男人?!?/br> “您說的對,我是在補償小時候,因為,六歲那年,我失去的不只是mama!” “渾丫頭,這胡說的什么!” 季懷天氣得大聲呵斥,眼看著她慢慢走過來,走到他身邊,揚起臉,看著他。小臉白得透明,唇瓣都不見血色,兩只黑珍珠般的眼睛就這么毫無雜陳地看著他,近近的?;秀遍g,像小時候那個小娃娃,她從不哭、不鬧,不管mama走多久,她都是安安靜靜蜷縮在他懷里,就這么看著他,一眨不眨的,困得小腦袋點點悠悠也舍不得閉上眼睛,就好像一閉上,他就消失了…… “爸,有句話我一直想告訴你,這么多年,您知道,我也知道,可卻從來說不出口,現(xiàn)在,我告訴你:我恨你。” “恨到時間都失了效應(yīng),恨到連我自己都忘了曾經(jīng)不恨的滋味。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從來沒有從你身上繼承這冰冷的神經(jīng),我不會愛,我討厭牽掛,顧辰一走,我的心才落了地,又開始希望我能像你一樣,斷絕,不在乎??墒?,他死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究竟還是不如你,我是那么怕他死。怕到突然間,我的存在都沒了意義?!?/br> 突然的轉(zhuǎn)折,兩個男人的交替在她口中幾乎混亂,聽起來卻又那么明確,季懷天皺眉,“張星野?” “他高反進了icu,命懸一線。那個時候,我就在山上,近在咫尺,卻沒有聽到一丁點的消息。這個拼了一切一心想跟我離婚的男人,不想見我?!?/br> 淚,忽然從眼底涌起,沒有遮擋,沒有猶豫,一顆顆滑過冰涼的腮邊,聚在瘦削的下巴,滴滴答答…… “我突然意識到,我真的,就是你。我就是那個,愛人在死亡的最后一刻都不敢驚動的人。我以為,從此以后,生死兩邊,他再不會見我。那種解脫,讓我那么自由,覺得生命好長,覺得茫茫大山都放不滿,筆下的空洞讓我突然博大。大若說,我又打通了一竅。他錯了,我不是通了一竅,是完全的空了,再也沒有任何阻隔……” “沒想到,他竟然又追來了。他不是個沒計劃的人,不會不知道您是何許人。他只是,很絕望。對我,真的絕望。這個念頭讓我害怕,我承諾那么多,他沒有一個字相信……” “我在想,如果mama躲過了那場劫難,她還會不會一如當初繼續(xù)下去,會不會還跟著你、等著你。這個答案,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我只知道,在離開這個世界前,我欠一個人,欠他一條命,欠他一個,離婚?!?/br> 作者有話要說: hello, hello,歡迎新來的小天使,抱抱不離不棄的大天使。感謝在20200529 07:27:24~20200622 07:36: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么張星野?、□□fjufdcv 3個;33038796、jesse、tnt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molikai、wuzilian 20瓶;玩笑 10瓶;joooooyce 5瓶;lamlammr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05章 風(fēng)小了一些, 偶爾卷著葉子在天井里沙沙地打轉(zhuǎn);老槐的腰早就壓得直不起來,抬手可及的枝杈漏出濃重的夜色。 身后的房間終于沒有了留聲機的聲音,心慢慢透了條縫, 季萱揚起頭,額頭細蒙蒙的汗珠, 風(fēng)一吹, 涼涼的。 西屋的燈還亮著, 東屋也亮著。大若又在抽煙,影子扣在窗簾上,毫無睡意;而另一邊, 不知窗外幾何的他又在做什么…… 上了臺階, 站在門外。心忽然頓住,這么久,她只找過他一次, 到他公司,毫不避諱地就那么去了, 只是因為和彤彤聊天想起自己不久的遠行, 忽然就想見他。那個時候,他在做什么, 能不能見,她這個樣子該不該出現(xiàn)在他的同事、客戶面前?就像當初給他送手機, 想當然地就去了。現(xiàn)在,站在門外, 才發(fā)現(xiàn)哪怕多考慮他一丁點, 她就連叩門的勇氣都沒有。 手還在抖,那一大通話驚到了老爹,也驚到了自己。從來不知道心里有那么多給他的話, 不知道,自己又那么多話。倒空了,心不虛了,只是身上變得沒力氣…… 一分,一秒,站著,擋在這扇熟悉的門外,窩了風(fēng),莫名覺得安全,手撫在門上,心怦怦在跳,這么冷的夜依然壓不住,可人卻覺得這么踏實,實實在在的感覺,自從那天接到岳紹輝的短信,就再也沒有過的感覺…… 掉漆的門,窗子里透出的一點光亮斜過來更是斑駁立體,手指輕輕蹭著,門那邊的影像又是大若拍來的照片。瘦了,笑起來還是那個程式化的樣子,精致衣裝,款款風(fēng)度,刻板又無趣。紙上的那個男人,是她想出來的,還是只給她的…… 正一個人安心地發(fā)呆,忽然,手機震動。 摸出來一看。 張星野:萱,睡了么? 摸這屏幕上的字,她笑了,眼里最后蓄著的一顆淚掉了出來。好久不和她聯(lián)系了,一鼓作氣、孤注一擲的家伙,應(yīng)該是想憋著一個驕傲的勝利再來找她,可深夜這一條信息,就敗得一塌糊涂。老爹給了他什么,讓他終于知道這是最后了?有沒有后悔走這一步,是不是還不如接受她的隨意,現(xiàn)在……認了么? 抬手,叩門。 門聲很輕,可是里面立刻有起身的動靜,太急,似乎還碰倒了什么。 季萱抿抿唇,這特么張星野,緊張了? 忽然敞開的門比夜風(fēng)更重,撲面過來,站了這么久,她還是不由得一怔…… 短短起身的功夫還戴了眼鏡,襯衣,西褲,張總整齊得像剛從辦公桌前站起,這一日,究竟是怎么搞的,老舊逼仄的小屋里沒折出半點的褶皺??吹剿凰查g臉上謙恭的表情就僵住,像做錯事被逮了正著,又像……不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