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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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這個時候, 站在田埂上往遠處眺望,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連片的麥浪。而人們每當(dāng)思及“秋收”這個詞兒, 除了大豐收外,更多的感受則是疲憊。 是啊, 秋收的繁忙是眾所周知的, 就是家中尚不知事兒的垂髻小兒,每到這個時候都會跟著家中長輩一起下地,即便干不了重活,也能跟在大人后頭,彎腰撿拾麥穗。一天下來,撿個一籃子不是問題。 繁忙、疲憊,但又是每個莊稼人最為期待盼望的事情。 忙碌了一整年后,秋收就像個結(jié)局一樣,給今年畫上個句號,也預(yù)示著未來一整年的保障。 對于那些全家老小都指望著地里收成的莊稼人來說, 秋收的重要性遠勝過年關(guān)。 可今年…… 無數(shù)莊稼人看著辛辛苦苦侍弄了一整年的田地, 卻全然沒了往年這個時候的笑容, 只神情頹廢的蹲在田埂上,無言的看著遠方。 整個濟康郡, 幾乎大半地方都遭遇了糧食歉收的情況。稍微好一些的, 收成不及正常年份的三分之一。情況最嚴(yán)重的,幾乎可以說是顆粒無收。 要知道, 地里的收成是有一個底線的。 那個底線包括了當(dāng)年春耕時,用于做種子的糧食,還有每年固定要上交的稅收。如果說,耕種的地并非是屬于自家的, 那么還得算上交給地主的佃租。 這還沒算上這一年里,全家人在地里的辛苦勞作,所耗費的時間、精力。 糧食歉收,甚至是顆粒無收,對于那些純粹的莊稼人來說,真的不亞于滅頂之災(zāi)。 如果是家中有年歲長、見識多的老人,興許早早的覺察出了情況不對,或是將自家壯勞力趕出去打零工掙錢,或是將十來歲的姑娘提前嫁出去。總之,各種方法齊齊上陣,減少人口保住糧食,為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做準(zhǔn)備。 可像這樣的情況并不多,哪怕知道情況不妙,能迅速找出應(yīng)對辦法,并且給全家人留一條退路的…… 很難的,絕大多數(shù)的莊稼人是不具備有這樣的能耐。 最絕望的,還是家里人口少的,也就是分家單過不久的人家。 譬如礁磬村魏大嫂他們家。 距離他們分家單過已經(jīng)有三四年光景了,不光魏大嫂他們家,連帶已經(jīng)分出去的三個兒子家里,按理說都該習(xí)慣了小家庭的模式。 可要怎么說呢?勞作方式適應(yīng)起來并不難,但因為家里人太少了,在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年份里,興許只是多付出了一些勞動量,一旦遭遇到突發(fā)情況,像這樣的小家庭模式是扛不住任何風(fēng)雨的。 明知道今年收成不會好,按理說就該由家中壯勞力提前外出打零工,多多少少也能掙幾個錢。退一步說,就算掙不到錢,起碼也能給家里省下一些嚼用,讓家中的老弱婦孺有足夠的存糧捱日子。 可包括魏大嫂自家在內(nèi),還有她那已經(jīng)分出去單過的三個兒子家中,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歸根結(jié)底還是人口太少,一旦出去兩三人,留在家里的根本就過不了日子。 就這樣,明知道該怎么做,卻又沒辦法放手去做,可日子卻一直在往前翻滾,幾乎轉(zhuǎn)眼間就到了秋收時節(jié)。 誠然,此時還不至于淪落到無米下鍋的地步,但以后呢?他們這一帶,跟南方那些能種兩季稻的地方是不同的,秋收的糧食就是他們一整年的口糧,沒有口糧來年就得餓死。 想著自家糧倉里那所剩無幾的糧食,看著地頭上那稀稀落落的麥穗,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 活不下去了…… 那種明確的意識到自己活不了的情緒,是真能將人逼瘋的,更別提家中還有嗷嗷待哺的小兒,可目光所及之處,卻壓根就尋不到生路。 礁磬村這邊其實還好,不至于真的顆粒無收,況且因為楊冬燕他們家搬離的緣故,不少人受到鼓舞,覺得沒道理大牛、二??梢?,他們就不行的。就這樣,鼓起勇氣離開家鄉(xiāng),前往縣城等地打零工。 可以說,十里八鄉(xiāng)之中,外出打工人數(shù)最多的就是礁磬村了,其他村子只怕是十個加一塊兒都不一定抵不過他們。 再一個就是,老魏家這邊提前許久就跟親戚們說過的,情況不太妙,該囤糧就囤糧,免得到時候束手無策。 在這種情況下,起碼村里姓魏的人家都有所準(zhǔn)備,又因為有些年歲太輕了,不敢去陌生的地界做活兒,老叔家那幾個老早就出門的后生就將位置挪了出來,讓親戚家的小子去了鄰縣的牲口鋪子里,自個兒則結(jié)伴去了省城投奔大牛、二牛。 結(jié)果就是,兩邊都保全住了。 當(dāng)然,也有極個別家里,譬如魏大嫂他們,就因為沒辦法外出,坐在家里絕望哭泣。 老叔肯定不能坐視不理,不過沒等他想好要給他們多少糧食,自家后生們回來了,不光帶來了救命的糧食,還轉(zhuǎn)達了大牛的話,讓去老屋后頭挖地窖,接濟親戚們。 楊冬燕家那六間青磚大瓦房后頭的地窖,在時隔好幾年后,終于重見天日。 地窖里儲藏的糧食,當(dāng)初是依著老魏家的人口算的,大概夠他們可勁兒的吃個兩三年。如今挖開地窖,將存糧一一扛出來,依著大牛托人轉(zhuǎn)達的口信,絕大部分都給了魏大嫂家并她前頭分出去的三個兒子家里,小部分則給了除老叔家以外的其他魏家親戚。 存糧是不能做種的,吃起來的口感也會比當(dāng)季新收獲的糧食差上許多。 可放在這檔口,卻是真正的救命糧食。 老叔自家沒要這些糧食,非但如此,他還命兒孫們將自家多余的糧食整理好分成好幾個等份,跟老魏家那邊的存糧一起,分給了族中快要熬不下去的人家。 “家族家族,不就是家里過不下去了,族中還能拉拔一把嗎?我們家能有今天,也是大牛他們幫襯,托他們的福,咱們家前年蓋了新屋,你們幾個也都娶上了媳婦。如今,我說要幫襯親族,你們可有意見?” 有也不敢逼逼。 其實像跟隨大牛哥倆干活的那幾個后生,因為見多了世面,自是比其他人更明白這種絕境之中守望相助的道理。當(dāng)然,每戶人家里都有那種自私的人,只是這樣的人一般本身沒多大出息,即便想開口說幾句,也沒在乎他們的想法。 因此,老叔得以順利的將自家多出來的存糧,分給了那些無米下鍋的族親。 …… 那些后生是直到九月下旬才回的省城,當(dāng)然這也是大牛提前告知過的,只道今年買賣會不好做,索性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跟家里人好好團聚一下。 有家底的人,一旦碰上突發(fā)意外,想的是趁機休息一下??梢菦]有家底可以揮霍,面對這樣的困境,只怕不單單是心急如焚,甚至可能絕望至極。 本來,他們也可以直接過完年再回來的,不過老叔覺得,買賣不好做,那就索性別拿工錢,這樣多少還是有的賺,總比閑在家里要強。 而那些后生也因為在外頭見多了世面,待在村里很是無所事事,確定家里靠著這些糧食能熬過去后,就包袱款款的又回來了。 只是這么一來,從礁磬村沿路到省城,他們見了不少沿路乞討的人。 一開始覺得不至于,才剛過完秋天,就算顆粒無收,也不該立馬就到無米下鍋的地步。可見多了,也聽多了,他們慢慢的也就明白了。 有很多人家本來就是沒有存糧的,即便是豐年,也不過是剛填飽肚子而已。碰上年景一般的,這些人就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年景不好直接餓肚子,而如今…… 見多了這樣的事情,心情分外沉重。 也因此,等楊冬燕看到老叔家這幾個后生時,一個兩個的,都是面色肅穆。 “咋了?老家出啥事兒了?不是讓你們帶著糧食回去了?還是沒找到地窖?地窖里的糧食不好了?” 楊冬燕被他們那凝重的表情弄得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偏這會兒大牛和二牛都不在家,她只急忙忙的追問道。 生怕把這位祖宗嚇出個好歹來,幾個后生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了老家的情況。 情況是不怎么好,但凡事要看對比。比起其他地方餓殍滿地的情況,礁磬村那頭已經(jīng)好得不得了了。不說老叔家,也不提魏大嫂家,只要是魏家族親,起碼也有了能吃到來年開春的糧食。 至于來年開春后,糧食吃完了該怎么辦,以及春耕需要的種糧等等問題,這就需要上頭人來考慮了。 像這樣的饑荒,不是一兩個人能力挽狂瀾的,只能靠朝廷運糧救命。 “……能撐到來年開春的話,朝廷應(yīng)該會撥糧食過來吧?”說話的后生語氣里是滿滿的不確定,卻有眼帶希望。 如果說,到了來年開春朝廷都沒有任何舉措的話,就算老叔家還有糧食,卻不可能再拿出來接濟親族了。更可怕的是,春耕怎么辦?是繼續(xù)咬牙拿出種糧耕種,等著這不確定的年景,還是索性荒著田地,再熬一年? 但不管是哪個選擇,最終絕對會餓死很多人的。 楊冬燕聽了這些話后,也一時間沒了聲兒。半晌之后,她只吩咐小楊氏煮好茶蒸好饅頭,先讓他們吃一頓休息一下。 因為這些后生先前離開了省城,鋪子那頭就算買賣極少,有時候還是會忙不過來,方氏就過去給大牛、二牛做飯收拾,這會兒也不在家里。而窩頭、豬崽也都去上學(xué)了,留在家里的只有楊冬燕和小楊氏,并兩只小豬。 都到這地步了,也沒折騰什么大魚大rou了。 小楊氏煮了雞蛋茶,又蒸了一大鍋的白饅頭,幾個后生吃得特別香,畢竟這連日趕路的,就算隨身帶了干面餅子,那滋味也不好受。 見他們吃著喝著了,楊冬燕也順勢說起了這段時間省城的事兒。 主要是他們自家的情況,窩頭上的省學(xué)每個月都是有考核的,他們實行的其實是末位淘汰制,當(dāng)然不是一次定輸贏的,而是會累積一整年的名次。到了次年,新一輪的院試成績出來后,就會有一些人離開省學(xué),騰出位置給新人。 仔細想想也是挺殘酷的,尤其院試是一年一次的。每年的七八月份,總會有一些人被迫離開省學(xué)。 哪怕像楊冬燕之前說的那般,在省城里好的學(xué)堂多得是,也不一定非要上省學(xué)不可。但事實上,考不上省學(xué)還不算什么,可都已經(jīng)在省學(xué)里上了一年甚至幾年了,突然間被掃地出門…… 這種滋味,誰嘗誰知道。 窩頭當(dāng)然沒被趕出來,事實上他正好相反,去年剛進省學(xué)時,他幾乎每次考核都是墊底的。這也正常,要是他成績特別優(yōu)秀的話,也不會在第一次考省學(xué)時,被負責(zé)入學(xué)考核的先生婉拒了。說白了,他的學(xué)識是正好卡在了錄取和不錄取之間的,最終能上省學(xué),一則是正好有空位,二則也是占了年歲的優(yōu)勢。 人嘛,尤其是上了年歲的人,總歸會對小孩子更寬容一些,想著窩頭年歲小,學(xué)識略差一些倒也說得過去,不妨給次機會,讓孩子試試看。實在要是不行,來年再勸退也成??! 結(jié)果,窩頭在連續(xù)幾次墊底后,竟然后來居上。到了今年五月、六月的考核時,愣是從末位趕到了中游偏上。 這個排名,放在整個省學(xué)里真心談不上有多好,但對比他原先的成績,又確確實實是進步了不少的。 在省學(xué)先生們的內(nèi)部例會里,教過窩頭的幾個先生都給他打了不低的分,認為這個學(xué)生正處于穩(wěn)扎穩(wěn)打的上升階段,且后勁兒不小。 也因此,窩頭如愿的繼續(xù)留在省學(xué)念書,而他的同窗之中,卻也有幾人離開了省學(xué)。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其實像省學(xué)這種地方,除非能做到回回考核前三名,擁有著傲視群雄的能耐,不然很難做到讓所有人都服氣。 而窩頭…… 說真的,楊冬燕代入自己都不一定能服氣,畢竟有幾個被勸退的,綜合一年來的月考成績排名,甚至要比窩頭更好,卻還是被勸退了。 所幸,省學(xué)不是一般的學(xué)堂,是隸屬于朝廷的官學(xué)。也因此,在省學(xué)里任職的先生不是普通人,哪怕名義上是無品無階的,但事實上他們卻都是學(xué)官。 學(xué)官雖無品階,卻能每年向朝廷領(lǐng)取俸祿,府學(xué)以上的學(xué)官,俸祿甚至比七品縣令更高一籌。 遇到突發(fā)情況,例如某一縣的縣令突發(fā)疾病身故,若朝廷沒辦法第一時間派遣官員任職,則會擇一學(xué)官暫時替之,直到繼任者到位。 也有繼任者遲遲不到,又見該學(xué)官做得不錯,就索性任命繼續(xù)的情況發(fā)生。 因此,很多擁有了舉人功名,甚至同進士功名的人,如果一直未能謀到實缺,就會先去各級官學(xué)里任職,一面教書享受著朝廷的俸祿,一面繼續(xù)耐心等待機會。 也虧得如此,學(xué)官的權(quán)利遠遠超過了普通私塾的先生,才在勸退學(xué)生的過程中,未曾受到過阻礙。 但這一舉措也不是沒有缺陷。 楊冬燕就告訴幾個后生,自打七月里院試成績出來了,省學(xué)勸退了一些學(xué)生,又新錄取了一些人后,家里就不敢讓窩頭自個兒放假回家了,而是每回都提前去接他。 “咋回事兒???那些秀才還敢堵在學(xué)堂門口欺負人不成?”有人當(dāng)即就急了,忙不迭的問道。 “差不多就是這么個意思吧,倒也沒堵在門口,而是在離省學(xué)幾條街外頭吧?!睏疃嗵崞疬@事兒就心煩,她還以為能上省學(xué)的,就算學(xué)問不一定是最好的,起碼人品過關(guān)吧?結(jié)果并非如此。 老魏家是去年搬到省城的,這二進院子離貢院和省學(xué)其實都不算近,但嚴(yán)格來說,也不算特別遠。 最早那會兒,窩頭每回放假都是大牛去接的,可這不是幾個后生都回老家了,就算生意不好,鋪子里也偶爾會忙不過來。窩頭就說他自個兒回來好了,橫豎路都摸熟了。再一個,省學(xué)又不是每天都放學(xué)的,每月放三天假,也都是考完之后的第二天才開門的。 青天白日的,又是在省城里,能出啥事兒呢? 沒想到還真就出事了。 “窩頭呢?窩頭咋樣了?沒被人打傷吧?還沒有天理了!” 楊冬燕忙道:“沒事兒,正好碰上他另一個同窗了。就是那個姓梁的小哥兒,介紹咱們家豬崽去他家開辦的女學(xué)上課的那個梁家少爺。” 梁家到底是什么來頭,是否真的像傳言中的那樣,在南陵郡的本家有著滔天背景,楊冬燕還真不確定。 但不可否認的是,起碼在省城地界,他們家是很能說得上話的。不說一手遮天,但確實極有話語權(quán)。 趕巧碰上了被堵在巷子里的窩頭,梁家少爺都沒讓手下人動手,認出了梁家少爺?shù)娜司椭鲃臃艞壛恕?/br> 不過,因為堵窩頭的人也沒親自出馬,哪怕是個人都能猜到幕后的人,那也沒辦法直接找人對薄公堂。梁家少爺?shù)囊馑际?,這事兒就算是他也沒法處理,鬧開了不光那些人丟臉,只怕連省學(xué)都會被人指點,所以只能吃個暗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