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jié)
被劉侾這么一通亂折騰,對方是實實在在的被嚇怕了。原本當婆婆的還打算給兒媳婦來個下馬威,好在剛進門的這段時間立下規(guī)矩,結(jié)果她本人被她婆婆喊了過去,疾言厲色的警告了一番,讓她捧著兒媳婦哄著兒媳婦供著兒媳婦,辦不到的話就由當婆婆的好好教導她! 就很苦,就他娘的離譜! 一想到往后,上有婆婆老祖宗,下有兒媳婦小祖宗,就感覺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 與此同時,一則朝廷新令也傳遍了九州大地,濟康郡那邊自然也知曉了。 小縣城,廖家私塾。 廖先生同往常一樣給學生上完課,就準備收拾收拾回后頭屋子里歇著去了。哪知,他才到后頭沒多久,就聽到前頭傳來一陣喧嘩聲,卻是他家小子大呼小叫的道:“爹!我聽人說,朝廷改規(guī)矩了,允許身有微疾者參加科舉!” “什么?”廖先生滿臉詫異,又問了幾遍后,索性趁著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來,趕去縣衙門親自看了一眼。 這一看,便是心神巨震。 又兩天后,來自于南陵郡的信和科舉資料也到了,自是窩頭托人送過來的。信里詳細的寫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鼓勵了廖先生參加今年的鄉(xiāng)試,若有緣他們師生二人還能在南陵郡再度相見。 “鄉(xiāng)試……科舉……” 哪怕已經(jīng)提前從縣衙門知曉消息了,看到信上的內(nèi)容,廖先生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曾幾何時,他做夢都想?yún)⒓涌婆e,甚至在腿瘸了之后,還一度不放棄希望能將腿腳的毛病治好。及至所有大夫都告訴他,不可能了,沒希望了,他這才摁下了那個念頭。 自那之后,他就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學生和兒子身上。只是他成親比較晚,畢竟最早他是希望考上舉人以后再說親的,后來又因為他腿腳的問題,說親也難,生的兒子到如今也不過才十歲。倒是學生爭氣得很,最出息的就是魏承嗣,二榜進士。也有三人考上了舉人,另外考上秀才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 可在午夜夢回時,他還是想自己去考一考,而不是將夢想交給別人去完成。 “我能參加科舉?我這樣的人也能……”不知不覺間,他已淚流滿面,只是哭著哭著卻又笑開了。 這些年來,他從未真正的展露笑顏,心頭也從未如此輕松過。 他可以參加科舉了,他有資格參加科舉了。 至于能不能考上,誰在乎呢?總之,他終于可以一展身手,實現(xiàn)曾經(jīng)只有在夢里才有的愿望。 真好。 第151章 番外六 廖先生得到消息時, 倒也能趕上鄉(xiāng)試。但事實上,他這些年來哪怕始終不曾放下書本,可主要還是將心力用在培養(yǎng)學生方面。而他的學生…… 看當年的窩頭就知道了, 會來廖先生私塾念書的, 多半都是奔著考秀才來的。當然, 也有縣城本地人, 就算考上了秀才之后,仍然會待在學堂里,可這種還是屬于少數(shù)的,但凡有些目標追求的, 再不濟也會跑去縣學里自薦的。若是家里條件不錯, 本人又格外上進的, 府學就是個很好的選擇,哪怕考不上府學, 這不還有其他書院嗎? 說白了,像廖先生開的這種私塾, 統(tǒng)共也就他一個人當先生的, 招收的學生普遍年歲小外加家境一般。 就因為長年累月的接觸有關童生試的內(nèi)容, 直接導致廖先生在這一年的鄉(xiāng)試里…… 落榜了。 毫不意外, 他本人出了考場就知道自己沒戲了。然而, 他還是非常高興,從得到縣衙門開出來的殘疾證, 到順順利利的進入了鄉(xiāng)試考場, 他的心情一直都處于飄然的狀態(tài)。 太開心了,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進入鄉(xiāng)試考場,一圓年輕時候的夢想。 要知道,他是在考上了秀才后, 沒多久就被人害了的。當然,害他的人也遭到了懲罰,旁的不說,哪怕本朝對科舉已經(jīng)很寬容的,但本人遭受過牢獄之災的,卻是鐵定沒資格再參加科舉的。 等于說,廖先生和害他的那個人,此生都無緣科舉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廖先生做夢都想去鄉(xiāng)試考場里看一看。能不能考中是另外一回事兒,但失去了考試的資格,卻是他這大半輩子以來最深的執(zhí)念。 ** 等窩頭時隔多年后,再一次看到廖先生時,已經(jīng)是康元四年了。 不算保康三十年的那次額外加的恩科,康元元年的鄉(xiāng)試里,廖先生是參加了卻沒考上。再之后,他關閉了私塾,認真的苦讀了三年,終于在康元四年的鄉(xiāng)試里,以濟康郡第九名的好成績,成功的考上了舉人。 其實,他這個做法挺冒險的,甚至一度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對。 這主要也是因為廖先生不年輕了,他跟魏大牛是同輩人,只是因為年輕時候遭遇意外,這才成親晚生孩子晚。但事實上,在他決定關閉私塾潛心做學問時,就已經(jīng)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又因為他學問扎實,本人又自覺科舉無望,就將所有的精力放在私塾里,那會兒他的私塾已經(jīng)辦得像模像樣了,貿(mào)然關閉不光是家中斷了收入,更是幾乎絕了自己的后路。 這大概就是破釜沉舟吧。 但因為他本人堅持如此,加上這些年來他也攢下了一些家當,最終家里人只得同意。 三年過去了,終于在康元四年的鄉(xiāng)試里,他取得了驚人的好成績,并在這之后,略收拾一番便往南邊來了。 而彼時,廖先生已經(jīng)是五十高齡了。 時隔十幾年,連窩頭這會兒都三十二歲了,人說三十而立,他倒是真的一個都沒落下。事業(yè)家庭兒女皆完美,但對他而言,長輩們各個身體康健才是他最大的欣慰。 廖先生來訪,窩頭自是高興的邀他留在自家客院里。 其實這會兒已經(jīng)是年末了,廖先生自然不可能是一個人過來的,他是跟其他應考的考生過來的。托窩頭和閔同窗的福,廖先生跟省學那頭聯(lián)系上了,如今正跟省學的那些人住在一個大院子里。 省學…… 窩頭面露尷尬之情。 省學太絕了,明明一個兩個的學問都不錯,卻真的跟犯了太歲一般,愣是每一屆都沒人出頭。上次算上開恩科,連著兩次科舉,他們依舊是空手而回。倒是有人不甘心,盤算著身上帶的錢也夠用,索性不回濟康郡了,留在南陵郡繼續(xù)做學問。 據(jù)說,那次之后,省學遭到了一些清洗。學生們倒是還好,先生卻是倒了大霉,有些被調(diào)到了下頭的官學里,也有則索性被勸退了,倒是府學那頭的不少先生調(diào)了上來。 這也算是變相的保全省學的能耐吧,學生不好就換學生,先生不好就換先生。只是,前頭那些年雖然不曾做過這樣的大清洗,小范圍內(nèi)的換人還是經(jīng)常做的。然而,事實擺在眼前,該倒霉的依舊倒霉著。 窩頭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了廖先生,讓他留在了老魏家的客院里。 見窩頭執(zhí)意如此,廖先生說了實話,說是擔心二人走得太近,平白遭了外頭的閑話。 “先生大可放心,我如今壓根就不在翰林院了,甭管我結(jié)交什么人,都不會被人非議的?!备C頭笑著道。 這話卻是大大的出乎了廖先生的意料。 其實,這十多年來,包括廖先生在內(nèi),還有閔同窗等人,都不曾跟窩頭斷了聯(lián)系。當然,所謂的聯(lián)系也僅僅是靠書信維持著,再多卻也是妄想了。 閔同窗最初是在七品官的位置上蹉跎了,待了兩屆后又輾轉(zhuǎn)了多地,幾乎將這輩子的苦都吃了,終于在兩年前升了官,如今已經(jīng)是堂堂知州大人了。 在本朝,知州屬于從五品官,閔同窗也算是熬出頭了。而且他年歲不大,比廖先生還小了兩歲,仍還有上升的空間。最重要的,從五品官已經(jīng)擁有了回京述職的權利,用不了多久,最晚明年就能跟窩頭等人碰面了。 還有跟窩頭同一屆的那幾人,或是已經(jīng)徹底放棄了科舉,但更多的人一直都在努力著。顯然,努力還是有回報的,窩頭認識的那些人里,絕大多數(shù)都有了成績,是沒法跟他比,但里頭最差的也是個七品縣令了。 都不差…… “你離開了翰林院?”廖先生滿臉的驚訝,要不是窩頭看起來情緒很好,他都不敢追問。 在很多讀書人看來,翰林院幾乎是他們畢生的追求了。如果說,高中舉人、進士就是祖墳冒青煙了,那么能進入翰林院……祖墳都該上天了吧? 廖先生怎么也沒想到,窩頭竟然已經(jīng)離開了翰林院,他還認真回想了一遍上一次的通信,確定那會兒窩頭并未提及過此事。 沒提及當然是因為事發(fā)突然?。?/br> 窩頭本來也沒打算隱瞞,當下便答道:“我如今任京兆尹一職?!?/br> 廖先生:…………………… 他懵了。 在此之前,窩頭在翰林院已經(jīng)是四品官了,且上頭有意培養(yǎng)他,待翰林院掌院學士幾年后退下來了,繼任者不出所料就是窩頭。 也正因為如此,廖先生先前才會這般震驚,因為在他得到的消息里,窩頭應該是在翰林院至少要再待個十幾年的,畢竟他年歲輕,哪怕成了掌院學士后,也不會立刻離開,怎么著也該是在五十歲左右的年紀里,升到內(nèi)閣去。 非翰林不入內(nèi)閣…… 本朝倒不像前朝那般苛刻,但窩頭走的路,卻是很多讀書人夢寐以求的。當然,這里頭不包括那些酷愛權勢金錢的人,要知道,走這條路既沒權利更沒錢財,倒是像閔同窗那般,已經(jīng)做到了知州,幾乎是一方的土皇帝,要權有權要錢有錢。 但廖先生不是那種熱愛權勢的人,他更羨慕窩頭那樣的生活。 結(jié)果…… 京兆尹??? 認真的品了品,饒是廖先生這種不太關心時事的人,都品出了當今對窩頭的看重。 若非帝皇心腹,如何能坐上這個位置? “原先的那位京兆尹突發(fā)疾病,如今已經(jīng)致仕回鄉(xiāng)了。圣上一時間尋摸不到合適的人選,便讓我先行頂上。倘若來年回京述職時,能擇出人選來,我仍會回到翰林院。”窩頭耐心的解釋著,但話雖如此,實則要選出合適的人來,太難太難了。 廖先生也聽懂了,就算聽懂了,他還是一臉懵圈。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確實可以留在老魏家客院里暫住,整個老魏家除了窩頭之外,沒有其他人出仕。而窩頭如今那個位置,最忌諱的是結(jié)黨營私,反而像廖先生這般貧寒出身的書生…… 再多幾個,當今都不會放在眼里的。 驚呆了的還不止廖先生一人。 他原本是真沒打算留在老魏家,如今是被窩頭說服了,那也不能直接就留下?。∷€得回去跟同伴打個招呼,該收拾的收拾,完事了才能搬過來。 窩頭還有事兒要忙,廖先生是趁休沐日過來的,次日他就忙去了。不過,如今府里的下人可不少,窩頭還特地跟他娘打了招呼,方氏一聽說是當初那個對窩頭極好的先生,二話不說拍著胸口就保證了。 還真別說,外人都覺得窩頭拖著一家子努力奮斗極為不易,但事實上老魏家還挺和諧的。 最上頭的楊冬燕自是不說了,哪怕不提她對這個家做出的貢獻,單是永平王府的主子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她,就已經(jīng)很嚇人了。當然,其實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但最起碼永平郡王、王妃并世子和世子妃都對她格外尊重,二房那頭的夫妻二人并劉仁、劉侾哥倆也是被訓得服服帖帖的。至于極個別的庶出子嗣,因為并不知道內(nèi)情的緣故,很多時候只是表面尊重。但這也足夠了,反正這些人輕易也見不到楊冬燕。 楊冬燕往下的大牛倆口子、二牛倆口子,如今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先說大牛、二牛這哥倆,他們?nèi)缃駥⑹巢纳庾龅蔑L生水起,倒是沒摻合到東西坊市那邊去,卻在南陵郡的各個坊市里都有自個兒的鋪面。都不是什么臨街的好鋪面,卻勝在足夠大,尋常百姓倒是不會往他們那邊去,會光顧的都是些小食肆小酒館的老板。 這不是當今自打繼位之后,就大力發(fā)展商業(yè),其中又以南陵郡為最。 擱在先帝那會兒,整個南陵郡最值得逛的地方唯有東西坊市。到了如今,多半地方都有了自個兒的商業(yè)街,而東西坊市當然也沒落下,那頭更像是奢侈品中心,來光顧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貴的。 大牛、二牛完全沒把那些富貴人家當成客人,他們的目標一直都是尋常百姓。 正好,豬崽嫁的盧家走的是最頂尖的酒樓飯館生意,而魏家則幾乎包圓了底層小食肆小酒館的買賣。 又因為老魏家的情況跟盧家不同,盧家那是徹徹底底的商戶人家,上了戶籍的那種。但魏家不是,他們或買或租了南陵郡郊外的莊子、土地,然后再將這些出產(chǎn)賣給城里的商家。 同樣是做買賣,盧家那是商戶,老魏家卻不算,只因他們做的并非倒買倒賣的生意。 賣的是自家地頭上的出產(chǎn),以及自家養(yǎng)的家禽家畜,如何能算商戶人家呢? 這也算是漏洞之一了,不過本朝對這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也就無所謂這些了。 隨著大牛二牛買賣的做大,養(yǎng)家糊口的重任完全交到了他們身上。這也是沒辦法的,窩頭入仕的年歲太小了,之后無論是先帝爺還是當今,都傾向于培養(yǎng)他,而非直接將他用起來。要知道,哪怕不算他在御學里待的那六年,之后在翰林院待的那些年里他的俸祿也沒多少。 本朝的俸祿本就不算多,當然吃喝用度是夠的,卻完全不夠如今老魏家的開支。而在窩頭調(diào)任京兆尹之前,他每年拿到手的俸祿連楊冬燕都養(yǎng)不活。 咳咳,這當然是因為楊冬燕養(yǎng)起來太貴了,她如今是完全看不出來當年鄉(xiāng)下婆子的寒酸樣兒了。吃要吃精細的,穿衣打扮倒是還成,跟奢華扯不上關系,但最起碼的舒坦肯定是要的。還有伺候她的人,以及時不時的給下面人打賞一些,再就是孫子輩的、曾孫輩兒的…… 老太太手頭上咋能沒有錢呢?就窩頭掙得那些個錢,當真是養(yǎng)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