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縫插針
紗帳自上而下垂落, 狹小的空間內(nèi),兩人相對著盤腿而坐,一股股真氣如同暖流一般自荊軻的掌心緩緩注入姬丹全身,深入四肢百骸,最后匯聚到丹田處, 腹部原本冰涼滯澀之感隨即減輕了不少…… 被荊軻引導(dǎo)著將內(nèi)力在全身過了一遍, 睜開雙眼時,姬丹感覺之前的倦怠一掃而空,渾身舒暢而輕盈, 再看向面前,卻發(fā)現(xiàn)荊軻汗如雨下,氣息也遠(yuǎn)不及往常那樣深沉均勻。 “運功調(diào)息太耗費內(nèi)力, 若非必要, 以后還是盡量少做吧。況且我的身子我最清楚,連夏無且都束手無策,你就莫要白白浪費自己的精力了。” 姬丹話音剛落, 荊軻立刻開口:“少主這是說的哪里話, 只要能讓少主覺得舒適些,屬下做得再多也是值得的……已經(jīng)很晚了,請少主珍重, 屬下先行告退?!?/br> 說完這一句,他便起身跳出窗外, 如同一只靈巧的燕子一般飛上屋頂。 深夜時分, 宮中除了輪班巡邏的衛(wèi)兵, 這個時候基本沒有什么人在外面晃悠。 荊軻準(zhǔn)備在附近找一棵枝葉茂密的樹,然后靠在上面睡一覺。 剛才在運功過程中確實耗力不少,即便內(nèi)力深厚如他,也需要好好休息。 荊軻望向西宮門處的一棵高大柏樹,覺得正合適,而且離阿房宮不遠(yuǎn),有什么情況他也看得到。 剛要用輕功飛上樹,卻聽到下面?zhèn)鱽砟_步聲,低頭一看,原來是趙高和他的兩個隨從正沿著東面的小徑朝自己這邊走來。 荊軻趕緊閉息,同時藏匿于暗處。 若在平常,按他的身手完全不必藏身,然而剛剛為姬丹輸送了太多內(nèi)力,氣息不穩(wěn)的情況下難保不會被高手發(fā)現(xiàn)行蹤。 “趙府令,這么晚了去冷宮干什么?那地方一年到頭也沒人去??!”其中一人邊走邊問道。 “王上去哪兒,咱們就得去哪兒候著。王上今夜留宿在冷宮,咱們就得提前把轎輦備好了。冷宮離章臺宮可不止三五步,要是耽誤了王上早朝,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掉?”趙高走在前面,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三人步行至一處宮門前,這時耳畔突然傳來“啪——”一聲,趙高立即警覺地停下腳步。 身旁的兩個隨從也聽見了聲響,不由得四處張望:“剛剛是什么聲音?” 趙高仰頭對宮殿的屋檐上掃了一眼,繼而收回視線:“約摸是只貓??磥斫漳銈冊桨l(fā)懶怠,旁的也就罷了,宮里頭連野貓都出來了,若是沖撞了圣駕可如何是好?!?/br> 那兩名隨從連連點頭稱是,表示明天一定著手去辦。 待那三人走遠(yuǎn),荊軻從屋脊后閃出,望著趙高離去的方向,微微皺起眉頭。 · 冷宮一如其名,陰冷潮濕,缺乏人氣,連睡覺蓋的衾被都帶了些許潮氣。 天還未亮,嬴政便在這微濕的涼意中醒來。 樊少使側(cè)臥在一旁,小鳥依人似的依偎在他的枕畔,睡得正香,一件薄如蟬翼的褻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一只玉臂環(huán)住君王勁瘦有力的腰。 約摸也覺得有些冷了,她不自覺地往嬴政這邊靠攏,小腦袋還朝對方那溫?zé)岬男靥派喜淞瞬洹?/br> 嬴政忽略這無意識的撩撥,將樊少使的胳膊從自己身上輕輕拿起,再輕輕放到一邊,然后將被子掀開一角。 趙高已經(jīng)與兩名貼身侍從在門外等候,此時見君王已起床,立即進(jìn)來伺候。 嬴政指了指仍在熟睡中的樊少使,示意他們動靜小點。 趙高立馬點頭,那兩人也隨之將打理的動作放得更輕。 草草洗漱完,嬴政由宮人服侍著換上朝服,一出門便看到自己專用的轎輦停在冷宮的圍墻外。 “不知樊少使醒來后,王上打算如何安排?” 嬴政剛準(zhǔn)備坐上步輦,趙高突然間的發(fā)問讓他禁不住腳步一頓,回身時卻聽趙高又說道:“所謂一入宮門深似海,更何況是冷宮,奴才還以為樊少使這一去,這輩子都出不來了呢!” “怎么,你覺得很意外?”趙高那種卑躬屈膝的語氣令他厭惡,但對方語意里明顯的拜服也令嬴政滿足。畢竟能讓趙高這種絕頂jian滑又透頂精明的人完全意想不到,多少還是有那么點成就感的。 趙高在一旁點頭哈腰:“天意難測。王上貴為天子,天子的舉動豈是奴才能夠揣測的?!?/br> “這幾年你別的本事不見長,溜須拍馬的功夫倒越來越精湛?!?/br> 對于趙高這樣的奴才,嬴政不屑?xì)w不屑,可是這種人還得用,甚至必要時得重用。樊於期、王翦之流固然忠心,但忠心之人未必可控,未必易控。 “論本事和功績,奴才自是一樣都比不上樊衛(wèi)尉,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為王上盡心盡力……”嬴政剛想到樊於期,趙高此刻不知怎么的也有意無意在他面前提到此人,“不過……” 講到這,他忽然壓低聲音:“昨兒個傍晚,樊衛(wèi)尉去了冷宮?!?/br> “哦?此事當(dāng)真?”一聽到這句,嬴政眉心一動。 趙高見機(jī)繼續(xù)說道:“奴才親眼所見,絕不會錯。樊衛(wèi)尉大搖大擺地進(jìn)了冷宮,如入無人之境。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兄妹情深,樊少使被打入冷宮,他這個做哥哥的自然心急如焚。再加上守衛(wèi)宮禁的人都是他的手下,自是無人阻攔。樊衛(wèi)尉忠肝義膽,看在他是初犯且又為國效力多年的份上,王上就莫要怪罪于他了。” 趙高這個人不光擅長揣摩心思,說話也相當(dāng)有技巧。樊於期擅自去了冷宮是不假,但他是悄悄溜進(jìn)去的,并未驚動任何人。 然而趙高很清楚,嬴政所在意的并非樊於期怎么去的,而是對方明知故犯。 無論如何,樊於期偷偷去冷宮是鐵打的事實,在基本符合事實的基礎(chǔ)上,他添點油加點醋,再假惺惺的一番說情,必然能引起嬴政的不滿。 看嬴政的反應(yīng),他的目的應(yīng)是達(dá)到了。 此時轎輦已出了冷宮那條偏僻小徑,前方便是杜七子居住的蘭舍。 “聽聞杜七子住處周圍的草木花圃皆由她一人打理,平常沒怎么注意,今日路過,果真是別有一番情致?!?/br> 趙高本以為自己這招見縫插針甚是高明,嬴政就算不對樊於期懲處,至少也會斥責(zé)幾句,卻沒想到對方話鋒一轉(zhuǎn),又扯到別的宮妃身上去了,樊於期之事卻只字不提。 趙高的話頭開了一半,甚是尷尬,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按照嬴政以往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性來看,他此時選擇岔開話題,便是真的發(fā)怒了。 “難得王上有這閑情雅趣,不若就在杜七子這里用早膳吧?!壁w高嘴上低三下四地說著,心中不由得暗笑,卻不知背后的嬴政正用鷹隼般的目光注視著他。 “甚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