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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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紓視線重新恢復(fù)清明時,她眼睛看到的是滿天的星辰。 一顆顆亮閃閃的星星掛在黑沉沉的天幕上,宛如黑色幕布上點綴著的珍珠。 淚痕干涸在眼角,讓她有些難受。 她躺在虞山別墅養(yǎng)護(hù)極好的草坪上,六月時節(jié)的草坪早已有尖尖的草芽冒出來,戳著人的脊背,泛起輕微但是又有些尖銳的疼痛。 耳邊除了蟲鳴聲就只剩下了風(fēng)聲。 左手臂被阿云咬了的傷口還是很疼,但這總并非不能忍受。 至少涼紓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涼紓以為阿云已經(jīng)離開了。 她覺得有些冷了,慢慢坐起身來。 卻在那一瞬間,與前方一米處坐著的阿云四目相對。 涼紓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而阿云卻微微歪著頭看著她,跟方才兇神惡煞的樣子不同,它這會兒倒是突然像一條沒有任何攻擊性的寵物狗。 她起身,右手捏著自己左手臂上的傷口慢慢朝停在門口那輛幻影走去。 走出幾米,涼紓回頭,看著那條跟著自己的狗。 頓了頓,她繼續(xù)朝前走。 直到走到門口,車前,涼紓再次回頭。 阿云還是跟在她身后,并且始終跟她保持著三米的距離。 涼紓自嘲地笑笑,她順著車身往下滑,最后蹲下,視線幾乎跟阿云的平視。 她說:“阿云,事不過三,這是你傷我的第三次,再沒有下一次了。” 阿云慢慢端正地蹲坐下,安安靜靜地盯著涼紓。 涼紓看了眼自己觸目驚心的手臂,又抬頭看了眼別墅主樓亮起來的燈火,眼里沒什么情緒,右手利落地開門上車再關(guān)門,動作一氣呵成。 黑色幻影緩緩駛出那扇開起的黑色雕花鐵門,很快便消失在黑漆漆的林蔭道中。 而阿云坐在大門前,直到那輛車遠(yuǎn)去消失不見它才起身慢悠悠地往主樓走。 空曠的天幕下,四周是淅淅零零的路燈,一條體型龐大的黑棕色獒犬邁著慵懶的步伐漫步在草坪上。 阿云回到了涼紓剛剛躺過的地方,它先是站著沒有動。 很快,它蹲下身子用力地嗅了嗅某個地方,隨后才風(fēng)一樣地往屋里跑。 虞山別墅這時正是忙的時候。 阿云一路奔上了二樓,樓梯拐角某個房間擠滿了穿白大褂的人。 門口站著兩個傭人,里面是醫(yī)生跟顧寒生。 阿云在這時想擠進(jìn)去,毛茸茸的身體穿過人群時,在門口候著的護(hù)士見到阿云,不滿地朝外頭喊:“這哪里來的狗?趕緊弄出去啊?!?/br> 很快,傭人上前來,半強(qiáng)迫性地拖著阿云往門口走。 阿云沖著房間內(nèi)的顧寒生吠了一聲,那邊并未有所回應(yīng),很快,阿云的嘴被傭人被捂住,另外一個傭人配合著將它給拖了出去。 護(hù)士將房門關(guān)上。 門口。 稍微年輕點兒的女傭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心:“呀,我這手上怎么有血???” 這女傭剛剛只摸過阿云的嘴巴。 她指著阿云,提高了音調(diào)更加驚訝地說:“阿云臉上怎么都是血?它受傷了嗎?” 旁邊稍微年長一點兒的傭人也看見阿云臉上的血跡了,她皺眉道:“這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覷,紛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要不要告訴顧先生?”年輕女傭踟躕地問。 阿云這時卻性情突變,它伸出前爪不停地刨著面前的房門,又狂叫了兩聲。 年長一點兒的女傭趕緊搖頭,“先將它待下去檢查看看是不是受傷了,這個時候里頭的情況緊急顧先生哪里分得開心呢?將阿云帶下去吧。” 檢查之后,阿云并未受傷。 女傭們也不知道它臉上的血是哪里來的,只好準(zhǔn)備給它洗澡。 嚴(yán)格來講,阿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只臨近暮年的狗了,但它畢竟是藏獒,體型優(yōu)勢讓它天生力氣就大。 兩個女傭在后院追著它跑,幾個輪回后,有女傭掐著腰搖頭道:“阿云,咱們洗個澡吧,別到處亂跑了,顧先生要是看到你臉上的血,肯定得生氣了?!?/br> 顧寒生有多縱容這條狗,她們這些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而阿云既然也沒受傷,它臉上的血只需要洗掉就行。 可偏偏這狗倔脾氣一上來,除了顧寒生誰都不要想拿捏住它。 到最后,女傭們沒有辦法,也就只好隨它去了。 …… 涼紓開著那輛黑色的幻影離開虞山別墅。 直到一路駛出這條植被茂盛的林蔭道,她才歪歪扭扭地將車子停在路邊。 打方向盤的時候她左手有點兒使不上力,前左車輪上方不小心蹭到路邊的垃圾桶,刮了一條十公分長的刮痕。 她身子慣性地往前一傾,額頭差點兒撞到方向盤上。 座椅上不小心沾了手上的血,想了想涼紓開門下車。 顧寒生的車上常年備著毛巾礦泉水等物品,毛巾一直用保溫箱保持溫度跟濕潤度,方便他隨時擦手。 涼紓隨后撿了幾條毛巾跟一瓶礦泉書推開車門下了車。 她走到垃圾桶旁邊,右手捏著礦泉水瓶子低頭用牙齒轉(zhuǎn)開,隨后淋在自己左手臂的傷口上,模糊的血跡被沖刷掉一些后,涼紓才用毛巾擦著傷口。 不算太嚴(yán)重,但傷口一直有些滲血。 她一連用臟了好幾條毛巾,等到傷口好些了她才重新回到車上,靜坐了一會兒這才繼續(xù)開車。 回到零號公館,她將車停進(jìn)原來的車位,又拿了一條毛巾將座椅上的殘留的血跡全部都擦干凈這才進(jìn)屋。 后來隨手用紗布纏了兩圈傷口,將換下來的衣服扔了就重新洗漱上床。 只是此后半個月的時間里,涼紓都穿的是長袖的衣服,并且很少用到左手。 涼紓自認(rèn)自己并沒有刻意將自己左手上的傷掩飾得很好,但顧寒生就是不曾發(fā)現(xiàn)。 到了后來,涼紓倒也釋懷了。 七月初,顧寒生出差溫城。 出發(fā)前一天晚上,他壓著涼紓在床上要了一次又一次。 昏暗的房間里,一盞燈都沒開,兩人互相都看不清對方。 只是在某一刻,顧寒生突然摸到了涼紓左手臂上凸起的疤痕,他停住手上的動作,雙手撐在她耳側(cè)低頭盯著她的眼睛看。 昏暗的光線下,依稀可見女人嘴角那層薄薄的笑容:“你明天要早起,要睡了嗎?” 涼紓知道他還未盡興,這么說不過是想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而已。 男人掌心依舊摸著那層yingying的東西,眉頭慢慢皺起。 下一秒,顧寒生抱著她汗?jié)竦纳眢w一起挪到床邊,然后伸長了手臂,啪地一聲將床頭的壁燈按亮。 涼紓早就知道他的意圖。 在光線亮起的那一刻,她突然伸手捂住顧寒生的眼睛。 “不開燈可以嗎?” “讓我看看。” 涼紓抱緊他,很快說,“不給看?!?/br> 然而她這點兒力氣對顧寒生來講完全算不得什么,很快她的手指被拿開。 顧寒生指腹摩挲著她左邊小臂上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疤,有些嚴(yán)肅地看著她:“怎么弄的?” 涼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粉白的皮膚上還分布著一些疤痕。 幸好傷口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這會兒倒是看不出來是被阿云咬過的牙齒印了。 她很是稀松平常地開口:“不小心摔的?!?/br> 顧寒生半信半疑,依舊盯著她看。 涼紓也沒指望她這么一說他就能信,她便繼續(xù)鎮(zhèn)定自若地補(bǔ)充了一句:“真的是不小心摔的,就在家門那條柏油路上,我穿著高跟鞋一時沒有察覺,摔下去時這只手蹭到地上弄的?!?/br> 這么看去,這結(jié)痂的疤痕的確很像是在粗糲的水泥路上剮蹭的。 女人眼神清澈明亮,里面似乎裝著星辰。 顧寒生心柔一軟,重新伸手將燈撳滅,隨后摟著她,“怎么沒跟我說?” 涼紓將臉埋在他的胸膛處,這才平靜地說:“你那段時間很忙來著?!?/br> “是我的錯,”他摸摸她的發(fā)頂,“以后我要是疏忽了,記得告訴我,前段時間的確太忙了?!?/br> 這場情事自然不可能再繼續(xù)進(jìn)行下去。 顧寒生翻身抱著她,下頜抵著涼紓的額頭,他的心臟忽地抽了一下,將她抱緊了些,啞著嗓音道:“要不明天跟我一起去溫城,嗯?” 涼紓笑:“顧先生在說什么傻話?” 說罷,她抬頭一口親在他的下巴上,又笑道:“你快去快回吧,把事情解決好,我在家等你。” “要是覺得無聊就約時傾一起出去逛逛街,我回來給你帶禮物?!彼f。 涼紓在他懷中睜著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點頭,“顧先生要給我?guī)裁炊Y物回來?” 好似察覺到她睜著眼睛似得,男人伸出手掌蓋在她的眼皮上,這才說:“回來你就知道了。” 顧寒生是第二天早上八點鐘的飛機(jī)。 六點一刻就得起床。 行李是前一天晚上就收拾好的,司機(jī)小陳早早地就將車停在院子里。 顧寒生從樓上下來,小陳就在客廳里,見到男人的身影忙上去接了他的行李箱拎在自己手上。 走出去,小陳先小跑著去放好行李,這才恭敬地打開車門。 顧寒生路過車頭時頓住腳步。 小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再看到車子前左車輪上方那道明顯被蹭刮過的痕跡后,他頷首對顧寒生說:“先生,抱歉,我也不知道車子什么時候出了這樣的問題,我已經(jīng)提取了行車記錄儀,很快就有結(jié)果了。” 顧寒生沒說什么,而是回頭看向二樓的某個陽臺。 陽臺上,隱隱約約有一道女子曼妙的身影,她纖細(xì)的身子好似融進(jìn)了這墨藍(lán)色的晨霧里,朦朦朧朧的,叫人看不清。 顧寒生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襲擊了一下,快速而又尖銳的疼痛朝他襲來。 很快,他邁著步子往回走。 三分鐘后。 涼紓裹著披肩推開陽臺連接臥室的門,卻發(fā)現(xiàn)原本已經(jīng)應(yīng)該上車前往機(jī)場的男人卻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在這晨光熹微的時刻,有些像錯覺。 涼紓站著沒動,怔怔地隔著幾米空氣的距離望著他。 很快,顧寒生大步邁過來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沾染了晨間涼氣的唇落到?jīng)黾偟念~頭。 這種感覺,不像是錯覺。 涼紓有些錯愕,她眨著眼睛,問:“怎么回來了?” 顧寒生將她抱緊,啞著嗓子說:“想抱抱你?!?/br> “不怕時間來不及嗎?” “來得及?!彼f。 涼紓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隨后雙手往上,終是對他這個擁抱有所回應(yīng)。 她手指摸著男人后腦勺短短yingying的發(fā)茬,說,“我等你回來?!?/br> …… 后來車子引擎聲響起,涼紓躺在床上靜靜地睜開眼看著天花板。 她忽地有些不明白了。 顧寒生跟她怎么做到彼此都互相無動于衷的? 涼紓不曾找過時傾逛街,倒是在顧寒生離開的第二天時傾主動找到?jīng)黾偂?/br> 時秘書都直接來零號公館了,涼紓自然不好駁了她的好意。 況且她也知道這多半是顧寒生的意思。 如果她但凡是在時傾面前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涼紓敢保證,她轉(zhuǎn)個身的功夫時傾就能告知顧寒生。 時傾笑瞇瞇地說:“太太,夏天都來了好久了,我?guī)ミx點兒自己喜歡的玩意兒吧?!?/br> 如今的涼紓,已經(jīng)是虞城人人艷羨的顧太太了。 盡管她有十分不堪的身世跟人生經(jīng)歷,但只要顧寒生還站在她這一方,只要她還是顧太太,那么涼紓就仍是還有傲氣的資本。 所以身為顧太太的涼紓肯定什么都不缺。 從衣服首飾到護(hù)膚等用品,顧寒生勢必都會安排人按照最好的檔次給涼紓配齊。 所以時傾邀請涼紓出去逛街,不過是為了排解她的心情。 若是涼紓一時興起看上了什么心愛的玩意兒,那時傾的任務(wù)也算是超額完成了。 出門時,時傾跟在涼紓身邊說:“太太,這么久了,就沒見您胖起來過?!?/br> 涼紓低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著臺階走路,一邊回答時傾的話:“那我可能是吃不胖的體質(zhì)吧?!?/br> “我可羨慕死了?!睍r傾說。 涼紓突然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時傾,她搖頭道:“時秘書你也很瘦的?!?/br> “那您是不知道我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那些天天頓頓啃大白菜的日子啊,我真是過夠了?!睍r傾一臉往事不可追的表情。 而涼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驀地回頭,盯著這座偌大的零號公館,表情莫名有些哀傷。 時傾正不解,卻見涼紓低頭一臉平靜地開口:“你這么說,我好像這輩子都沒胖過,”頓了頓,涼紓瞇起眼睛,“可能是因為我小時候餓的狠了,所以到后來也一直沒胖起來過?!?/br> 聽聞這話,時傾簡直恨死自己這張嘴了。 但她是顧寒生身邊最精明的秘書,這個場面倒難不住她。 時傾笑著說道:“太太,我跟您卻恰好相反,我們家兄弟姐妹多,我是家里最小的那一個,那時候因為我小,搶飯從來就是搶不過的那一個。” “還是當(dāng)時我沒死,熬著活了下來,后來還學(xué)了些墨水,生活水平好起來了能吃了,人也就跟著長了,”時傾見涼紓臉上沒有什么異常,她繼續(xù)道:“不過后來減肥的日子是真的痛苦。” 涼紓說:“還挺難想象時秘書胖起來的樣子。” 時傾笑笑,于是這個話題便被岔過去了。 這趟外出,時傾開的車。 時傾找話題陪了涼紓兩個小時,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的光景。 天氣很曬,涼紓有些懶散,兩人選了一家安靜的咖啡廳坐著。 時傾中途接了一個工作上的電話,涼紓一個人在位置上。 很快,涼紓的視線跟一個男人撞上。 她手指捏緊瓷杯的把手,目光灼灼,抿緊了唇。 那微微佝僂著腰身的男人看了涼紓一眼,隨后慢慢朝咖啡廳某個包間的方向走去,涼紓穩(wěn)了穩(wěn)心神,隨后跟了上去。 走到包間門口。 涼紓看著站在門口的男人,低聲跟他打了一聲招呼。 男人推開面前的門,朝涼紓頷首,“涼小姐,進(jìn)去吧,老爺在等你。” 涼紓走進(jìn)去,里面視野倒是很好,臨窗,可以看到廣場上的風(fēng)景。 抬頭間,無數(shù)白鴿從陽光明媚的天空掠過。 涼紓在門口站了幾秒鐘,才腳步沉重地朝那張桌子走去。 慢慢地近了,坐在桌子背后的人才慢慢抬起頭看著她。 涼紓挺直脊背,朝坐在卡座沙發(fā)里的男人恭敬地鞠了一躬,嗓音竟然有些顫:“爺爺,我是阿紓?!?/br> 陸禮賢坐在沙發(fā)上,雙腿岔開著,雙手拄著那根龍頭鑲珠的拐杖,眼里有些渾濁,他穩(wěn)了穩(wěn)氣息才開口:“阿紓,虧你還叫我一聲爺爺,怎么這么久都不曾來看我一眼?!?/br> 陸禮賢被陸瑾笙氣得住院的事涼紓知道。 但也僅僅只是當(dāng)做一件新聞來看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忽地有些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了,于是便緘默著一言不發(fā)。 陸禮賢又看了她幾眼,看了一眼對面的座位,又開口:“這現(xiàn)在是坐都不坐了,這么不給我這個老頭子面子?!?/br> 聞言,涼紓忙搖頭,又立馬在陸禮賢對面坐下。 她看著陸禮賢,“爺爺,您身體好些了嗎?” 陸禮賢搖搖頭道:“實不相瞞,我這身子骨也就這樣了,這人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