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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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涼紓還是心里一顫,她攥著手指,很認(rèn)真地說:“爺爺,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br> 陸禮賢搖搖頭,直感嘆:“老了,人也不中用了?!?/br> 說罷,陸禮賢看了涼紓一眼,臉上的表情與平常有些不同。 種種彎彎繞繞的想法一一從涼紓腦海中掠過,到最后她也沒能猜出陸禮賢今天見她的目的。 而陸禮賢將手中的拐杖放到一邊,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咖啡,眉頭輕輕皺了皺。 良久陸禮賢才看著坐在對面的涼紓,他像一個老者一樣笑了笑:“好孩子,你結(jié)婚了怎么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涼紓思忖了片刻,方才開口,言辭之間卻帶著謹(jǐn)慎,她說:“我跟顧……先生的婚姻,不算一個太愉快的結(jié)合,所以當(dāng)時也就沒有公開。” “倒是沒有想到你會跟顧寒生在一起?!标懚Y賢搖頭感嘆著。 而涼紓沒說話。 很快,他又開口道:“阿紓,你恨陸家嗎?” 這些年,陸禮賢雖然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很多事情他心里很明白。 但他并非沒錯。 他曾經(jīng)在陸家就是最權(quán)威的存在,若他存心想護(hù)一個人,那么肯定是護(hù)得住的。 所以涼紓這個人對陸禮賢而言,其實也不過如此。 但涼紓在陸家的日子,陸禮賢是為數(shù)不多地待她好的人。 而現(xiàn)在,陸禮賢卻直接問她恨陸家嗎? 她恨嗎? 答案是肯定的。 她恨陸家。 陸家將她從孤兒院接走,她本該心存感激,但沒人知道那對她而言是個人間煉獄。 而那兩年里,她還不能隨隨便便離開。 因為陸家是名門貴族,這些望族子弟最看重的便是家族名譽(yù)。 不過她當(dāng)年終究沒有死在陸家,所以到現(xiàn)在,知道這件事的人,他們依然覺得陸家是她的大恩人。 既是大恩人,那么怎么能恨呢? 可是涼紓當(dāng)著陸禮賢的面,她沒有辦法說謊,更加不愿意說謊騙這個曾經(jīng)對自己心存善意的老者。 于是她唇角挽起淡淡的笑,用很平靜的語氣道:“爺爺,恨也是一種感情?!?/br> 頓了頓,涼紓攥緊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我對陸家、對您是有感情的?!?/br> “那瑾笙呢?”陸禮賢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看著她。 涼紓抿著唇,表情有些難以言喻。 陸禮賢又是搖頭嘆氣,“我知道那小子犯了很多錯,但他……” “您是想說他心里有我嗎?”涼紓打斷陸禮賢的話,接著他的話說。 對方一怔,盯著她。 涼紓笑了笑,眼里卻沒什么色彩,她說,“爺爺,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這個人帶給我的痛苦是無盡的,哪怕他真的愛我,哪怕他有一籮筐不能說與人聽的苦衷,但這些都不是他應(yīng)該傷害我的理由?!?/br> 等她說完這段話,陸禮賢表情有一瞬間的皸裂。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希望一樣,坐在涼紓對面長久地不說話。 涼紓垂眸看著自己面前冒著熱氣的咖啡,手指在桌子底下扣著大拇指的指甲蓋兒。 她本以為這場談話應(yīng)該要到此為止了。 哪知道陸禮賢看著她,忽然說,“阿紓,爺爺能求你一件事嗎?” 涼紓表情淡然,看著他沒說話。 陸禮賢臉上的表情有些灰敗,盡管知道沒可能,但他還是說:“陸家現(xiàn)在不能做那樣的項目,但如今沒人制止得了他,你能不能……” “爺爺,我不能?!睕黾傇俣却驍嗨脑?。 陸禮賢怔住。 很快,他開口,“阿紓?!?/br> 這一聲語重心長的阿紓叫的涼紓心臟顫了一下。 對面,陸禮賢沒什么光彩的臉上好似蒙上了一層灰,他褶皺滿布的雙眼漸漸瞇起,他似是憶起了什么。 “他剛剛接手陸氏那年,只有二十一歲,陸氏當(dāng)時是一個爛攤子,當(dāng)年那么艱難他都不曾違背祖訓(xùn)去做跟地產(chǎn)相關(guān)的項目,他憑著自己的能力終究是將陸氏從水深火熱的境地里拉了回來?!?/br> 頓了頓,陸禮賢盯著涼紓,“你知道為什么嗎?” 涼紓沒說話,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因為他的目的很簡單,他只需要用自己的手段將陸氏救回來就行,其實他也不是因為要恪守陸氏祖訓(xùn)的底線,只是因為他相信自己能憑自己的手段讓陸氏走上正軌?!?/br> “而如今,他違背祖訓(xùn)也是因為他覺得這么做對自己有益,他覺得這么做能達(dá)到自己的目的?!标懚Y賢眉頭挑了挑,“阿紓,你能明白爺爺?shù)囊馑紗???/br> 有一陣的沉默。 很快,涼紓笑了笑,“我不明白。” 陸禮賢搖搖頭,“阿紓,你明白。” 涼紓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說,“爺爺,這件事我無能為力,我不是陸家人,陸氏祖訓(xùn)也不應(yīng)該由我一個外人來守護(hù)?!?/br> 陸禮賢的意思其實很簡單。 陸瑾笙如今為了一個涼紓,各種手段都能用上,而涼紓只要能朝他邁一步,那么很多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可偏偏涼紓不能。 涼紓接著說,“爺爺,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以后只要您原因我會常回來看您,但陸瑾笙……”她勾了勾唇,“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yuǎn)也不要跟他有關(guān)系?!?/br> 陸禮賢剛想說話,正逢涼紓電話響起。 她低頭看了眼,是時傾的來電。 涼紓沒接,她起身,恭敬地朝陸禮賢鞠了一躬,隨后說:“爺爺,我朋友還在等我,我就先走了?!?/br> 說完也不等陸禮賢是什么反應(yīng),她起身往門口走。 快要走到門口時,身后陸禮賢突然叫住她:“阿紓,如果我說我不是要你拯救瑾笙,而是拯救陸家呢?” 涼紓眼神閃了閃,很快,她轉(zhuǎn)身,“爺爺,我所了解到的那個陸家,它世代簪纓、繁榮昌盛、生生不息,以后的陸家也會是這樣?!?/br> 她開門離開了。 門內(nèi),陸禮賢眼神無光地看著涼紓離開的方向,直到那扇門關(guān)閉,外頭再沒有一絲光線透露進(jìn)來,陸禮賢才慢慢閉上眼睛。 這位歷經(jīng)了陸家?guī)资d的老者在這一刻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臉上皺紋叢生,布著溝壑,那是歲月在他身上走過的痕跡。 從前這種痕跡它代表著旁人不可及的經(jīng)歷,它代表著權(quán)威。 但現(xiàn)在,它僅僅代表著陸禮賢這個人對某一件事情無力回天的情緒。 他眼睛看到的陸家,起高樓、宴賓客,卻又在下一瞬,親眼見到它高樓塌。 這種心理落差讓陸禮賢接受不了。 他以衰敗的姿勢朝身后的沙發(fā)倒去,臉上有一種塵埃落定后的認(rèn)命。 這一天陸禮賢回到陸家,卻在晚上又進(jìn)了醫(yī)院。 救護(hù)車上,陸禮賢用盡力氣盯著殷管家,他囑咐務(wù)必在他清醒后將陸家所有人并律師一起叫到他的病床前。 …… 時傾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沒找到?jīng)黾?,給她打了兩個電話,最后才在衛(wèi)生間門口等到?jīng)黾倧睦锩娉鰜怼?/br> 時傾拍拍胸口,隨即道:“太太,您可讓我好找?!?/br> “時秘書是不是還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忙?”沒等她開口,涼紓便又說,“走吧,麻煩你送我回家吧?!?/br> 回程路上,涼紓興致不高。 時傾也識趣,一路上閉口不言。 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這邊還未穩(wěn)定下來,這邊又出了岔子。 她偶爾也在公司里聽到季沉說起虞山別墅那位的情況。 也不知道涼紓知不知道這事,反正時傾是一點(diǎn)兒馬腳都不敢露。 …… 三天后,涼紓在新聞上看到陸氏鑫耀集團(tuán)內(nèi)部大換血。 經(jīng)董事會的決議和老爺子方律師擬定的人事任命,罷免陸瑾笙的執(zhí)行總裁一職,并且將他手上除股份外的所有在陸氏的現(xiàn)有權(quán)利一并收回。 而陸昌勇頂上來接替陸瑾笙的位置。 此決議一旦生效,除開他還是股東以外,陸瑾笙這個人將跟陸氏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文件一經(jīng)發(fā)出便生效。 這件事在金融界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嘩然。 時傾又陪著涼紓逛街,卻在中途屢屢嘆氣魂不守舍。 涼紓問她怎么回事。 時傾看了她一眼,本來不想說,最終還是沒有忍?。骸拔沂怯X得陸氏的陸總也太可惜了一些,聽說那個陸昌勇就是曾經(jīng)害的陸氏陷入困境的罪魁禍?zhǔn)?,被陸禮賢老爺子罷免了職務(wù)……” “年紀(jì)輕輕的陸瑾笙當(dāng)年頂住壓力,為陸氏開辟疆土,鞠躬盡瘁、到頭來卻不過是給他人做嫁衣?!?/br> 而涼紓對此沒有什么感觸。 陸瑾笙走到這一步,是必然的。 陸禮賢活了一輩子,他就算外表再怎么儒善,能穩(wěn)坐陸氏多年,人必不會太簡單。 而他接近百年,臨到頭時他這一代陸瑾笙違背陸家祖訓(xùn),他不能帶著這個恥辱進(jìn)棺材下黃泉去見陸家祖宗。 那么唯一的辦法就只能忍痛舍棄陸瑾笙。 這是保全他自己禮節(jié)的最好辦法。 但另外一面,陸禮賢很清楚,陸家如今除了陸瑾笙,沒有第二個能出來挑大梁的人。 罷免了陸瑾笙,頂上來的陸昌勇勢必不能穩(wěn)住陸氏根基,而陸氏大廈傾覆只是時間問題。 陸禮賢唯一的想法便是寄希望于時間,他在賭,他賭陸瑾笙身為陸家人,以后陸家若是有了困境,他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當(dāng)年他能拯救陸家一次,那么以后自然也能拯救陸家第二次、第三次。 “太可惜了?!睍r傾還在嘆氣。 而涼紓卻轉(zhuǎn)移了話題,“那這樣,顧氏是不是能將丟掉的項目給拿回來?” 思考了半秒鐘,時傾點(diǎn)點(diǎn)頭,“陸氏如果退出,那這項目八九不離十會回到顧氏手上?!?/br> 涼紓心情好了些,她望著落地窗外明媚的陽光,說:“那寒生應(yīng)該也能開心些?!?/br> …… 顧寒生出差溫城一周,已然不知道虞城金融圈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陸氏的變故引起了整個商界的動蕩。 陸昌勇為了證明自己不必陸瑾笙差,也為了在陸氏找回自己的場子,開始對陸氏進(jìn)行大換血。 從前陸瑾笙在位時簽下來的好多項目都被如今的陸昌勇給否決了。 轉(zhuǎn)而投資其他新的項目。 一時之間,陸氏員工人人自危。 有員工搬著自己的家當(dāng)離開陸氏時,站在陸氏大樓下仰頭朝上看,很快,他搖頭對身側(cè)的同事很惋惜地道:“陸氏這么下去,遲早要吃虧?!?/br> 同事連最后看一眼陸氏的想法都沒有,他催促著這人:“咱們都被辭了還是先擔(dān)心擔(dān)心自己吧,”說罷,這員工了你向奧了一聲,“陸氏哪天要是倒閉了,我一定第一個拍手叫好?!?/br> 而離開了陸氏的陸瑾笙,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陳羨離開虞城的前一天晚上給涼紓打了個電話。 涼紓曾經(jīng)拉黑了她的電話,陳羨是在公共電話亭給涼紓打的電話。 “哪位?”屬于涼紓清清冷冷的嗓音傳來,她的確并不知道電話那頭是誰。 “阿紓,是我?!?/br> 陳羨的聲線涼紓完全聽得出來。 一陣靜默,雙方都沒有開口。 還是陳羨先開的口。 “阿紓,如今的結(jié)果,你滿意了嗎?” 涼紓從瑜伽墊上起身,端起擱在梳妝臺上的水喝了一口,一邊朝陽臺上走,一邊對電話里說,“我對它本就沒有期待,無所謂滿意或者不滿意?!?/br> 陳羨停頓了兩秒,隨即道:“陸瑾笙消失了?!?/br> “你想說什么?”涼紓手肘撐在微涼的欄桿上,問電話那頭的陳羨。 “不管你怎么想,我如今對你說的所有話都是善意的,他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一個結(jié)果,如果你上次聽了我的話,便能及時止損?!?/br> 陳羨搖搖頭,看著玻璃面上自己模糊的面容,她繼續(xù)道:“但你沒有,阿紓,蝴蝶效應(yīng)已經(jīng)開始了,誰也無法預(yù)料下一步會發(fā)生什么。” “你們所謂的及時止損就是讓我犧牲我的婚姻、甚至愛情、甚至自我去成全一個瘋子?”涼紓冷笑,“抱歉,我做不到?!?/br> 涼紓盯著樓下的院子,視線再往遠(yuǎn)處一點(diǎn),可以看到零號公館外頭枝繁葉茂的法國梧桐。 電話里陳羨慢慢閉上眼睛。 她說:“阿紓,雖然不可能,但還是要祝你幸福。” “再見。” 陳羨掛了電話。 涼紓攥著手機(jī),在陽臺上站了好幾分鐘,最后進(jìn)了臥室。 而那條被法國梧桐林蔭遮住的路旁停著一輛黑色的賓利雅致。 駕駛室的車窗被降下,黑夜里,有一抹猩紅在其中閃閃發(fā)亮。 而坐在車?yán)锏娜四抗夥搅闾柟^的高墻盯著某處陽臺。 當(dāng)陽臺上那抹身影消失時,停在路旁的那輛賓利雅致也順勢發(fā)動引擎,暗夜里,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穿梭在林蔭里。 賓利雅致駛出零號公館地界。 警衛(wèi)亭里的人皺著眉起身望著那輛飛速遠(yuǎn)去的車,他碰了碰同伴的手臂,疑惑地開口:“我怎么不記得咱們顧先生有這樣一輛車?” “什么車?”同伴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輛黑色汽車的影子,他搖搖頭,“什么都沒看到啊?!?/br> …… 于慎之聯(lián)系不上顧寒生,去了他的公司,連門都沒進(jìn)去。 后來又被顧氏大樓下守著的保安告知顧寒生這幾天都沒來公司。 輾轉(zhuǎn)后,于慎之便去了零號公館。 于慎之知道顧寒生那事不能告訴涼紓,他便避免跟涼紓見面,從傭人那里問到顧寒生的蹤跡,轉(zhuǎn)身就走了。 介于事情耽擱不得,于慎之當(dāng)即就乘坐航班飛往溫城。 好在后來他運(yùn)氣還不錯,下了飛機(jī)沒多久就聯(lián)系上了顧寒生的助理季沉。 當(dāng)時正是晚上九點(diǎn)的光景。 季沉正跟著顧寒生在某個酒店參加應(yīng)酬。 依舊是衣香鬢影的大廳,霍起庭跟顧寒生自成氣場。 季沉這邊走不來,便讓于慎之先去他們下榻的酒店等著。 安排完,季沉重新回到大廳。 正逢老板和霍起庭站在人聲交錯的大廳里說話,兩個同時混跡商場的老狐貍,雖然彼此心里都十分清楚兩人不可能和睦,但都維持著成年人的體面。 不管心里如何波濤洶涌,但面上都波瀾不驚。 穿著一襲銀灰色西裝、身姿筆挺的霍起庭搖晃著自己手中這杯酒,環(huán)顧了一圈兩兩成對的大廳,他抿緊那張薄唇,“顧總怎么沒把顧太太也帶來?聽說顧總已經(jīng)在溫城逗留了好幾日了,身邊沒人陪著,人總歸是寂寞的?!?/br> 顧寒生嘴角挑著點(diǎn)點(diǎn)冷漠的笑,他說,“霍總不也一樣么?” 霍起庭一怔,倒是笑了,“我哪能跟顧總比,顧總是結(jié)了婚有家室的人,我可是未婚?!?/br> “但霍總可不單身,”顧寒生單手插在褲袋里,那雙隼眸直直地朝霍起庭看去,“說起來霍總倒是比我耐得住寂寞,霍氏遷回溫城已經(jīng)大半年,倒是一次都不曾見過霍總的小情人?!?/br> 小情人這個詞用得很微妙。 霍起庭臉色有些些微的變化。 很快,他笑,“顧總總不會是惦記我的人吧?” 顧寒生沒說話。 霍起庭隨意地將手上的杯子擱在香檳臺上,低頭垂眸間有冷意滲透出來,“說起來,顧總好像是挺惦記著我的人的,我的下屬陳熠上次被您的人堵在衛(wèi)生間里好好教育了一通,不知道是何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