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dāng)啊?！毙唐^頭看著腳邊不斷用腦袋拱著自己的叮當(dāng)，試圖伸手再去摸摸它腦袋。

    叮當(dāng)卻是早一步看出他的意思，主動把腦袋湊到它手邊，不住地哼哼唧唧。像是一個羈旅多年不斷尋求溫暖歸宿的奄奄一息的異鄉(xiāng)人，彌留之際帶著絕望與不甘。

    “真乖?！毙倘嗳嗨X袋，這一簡單的動作卻仿佛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累得他不斷喘息著。

    “叮當(dāng)啊，今天不能帶你出去玩了?！毙虘賾俨簧岬厥栈厥郑c了點叮當(dāng)?shù)谋亲?，“我想……陪陪我?guī)熜郑筒荒芘隳懔?。乖啊，你自己拿球去玩吧?！?/br>
    叮當(dāng)對眼前的球視若無睹，靜靜地趴在宣晏腳邊，鼻子里發(fā)出哼唧聲，漆黑的眼珠盯著宣晏不肯挪開半寸，就跟守著什么珍寶的寶物一般。

    “師兄?！?/br>
    時隔三年，宣晏總算是愿意再喊虞星野一聲師兄，平日里都是喊“虞神使”客氣而又帶著嘲諷。今日這聲師兄本該如了他愿，可這聲師兄卻是聽得虞星野肝膽俱裂。

    “阿晏?！庇菪且把矍耙魂嚹：?，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每說一個字便想要哭出來。

    “師兄，把琴拿出來?！毙虥_他眨眨眼，“你給我彈了三年的曲，今日換我給你彈彈吧。 ”

    “就彈一首，多的我不彈，會累。”

    但凡宣晏開口，虞星野都不會拒絕。

    宣晏半倚在虞星野懷中，輕輕挑了挑琴弦，卻是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師兄，你帶我彈吧?！毙填H為沮喪地低下頭，“手下力度不夠。”

    一首忽高忽低的曲子在空中飄蕩著，路過的人不禁納悶今日這個點怎么會有琴聲響起呢？彈得也不似先前那般好聽，莫名帶著凄涼之感，就跟……哀樂一樣。

    琴音斷斷續(xù)續(xù)一直到深夜方才停下。

    “別彈了，阿晏，我們不彈了?！庇菪且耙皇指沧☆潉拥那傧遥皇肿ブ淘俅翁鸬氖?，幾近懇求道，“夜深了，該睡覺了。”

    “師兄，我這一睡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毙讨惫垂吹刈⒁曋菪且埃霸僖惨姴坏搅?，就連來世，也沒有了。”

    “不能睡的，睡一眼少一眼，本來就不多了?！?/br>
    “師弟?！庇菪且捌怀陕?，低頭看著宣晏那逐漸透明的身軀，guntang的淚水灼得手背如同火燒火燎一般。

    “師兄，這三年本就是我偷來的。”宣晏雙唇翕動，“凝魄珠就算一直有靈力支撐著也生不出魂魄，它只不過是暫時保留著的罷了?！?/br>
    “師兄，這三年已經(jīng)夠了。我過得很開心，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這般開心過?！?/br>
    “我手上沾滿血腥，洗不干凈，也沒想過洗干凈?？芍潦贾两K，我不曾后悔。因為還能見到師兄，平生夙愿也得以了卻。”

    “別說了阿晏，別再說了?！庇菪且氨е?，不斷地哀求道，“求求你別再說了?！?/br>
    “師兄，謝謝你?！毙滔胍斐鍪秩ププ∮菪且暗男渥樱墒撬麉s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已經(jīng)沒有了。

    宣晏失落地低下頭打量著自己正在慢慢消散的身軀，又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吃力地說道：“師兄，你看，我又挺過了一天?！?/br>
    “可這新的一天我挺不過去了，我也不想再待了。師兄，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br>
    話里的遺憾恍若來自天際，微風(fēng)輕輕一吹便再無跡可尋。

    紅日掙脫開群山束縛，叆叇云彩歡喜地追逐著陽光，竊得二三光芒后笑嘻嘻地與同伴分享著。

    樹枝殷勤地攀著陽光，又殷勤地助其躍入屋內(nèi)，留下滿室金輝。

    “叮當(dāng)，我們一起送送他吧。”虞星野眨了眨酸澀不已的眼睛，看著空蕩蕩的懷里，彎腰摸了摸趴在腳邊低聲嗚咽的叮當(dāng)，顫聲道，“從今天開始，我就再沒有師弟了。也就只有我一個人帶你玩了。”

    “我自人間訪山河，山河謂我逍遙客。柳絮逐風(fēng)翩躚舞，珠玉作伴落川澤。興來獨往云叆叇，歸時殘陽浸碧波。非是紅塵寂寥人，且共把酒與君歌……”

    悠揚(yáng)的琴聲伴隨著悲傷的犬吠再度響起，細(xì)究之下的低泣聲卻也是讓人聞之欲斷腸。

    東升的旭日捻著粼粼霞光，伴著那束紫色的焰火，盛大且又沉默地再一次送走了那個世無其二之人。

    第148章 一個人的燕然臺

    陸言抱著酒坐在桃樹下，借著朦朧月光，眼神迷離地看著枝丫上結(jié)滿的桃子。他伸出手摘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桃子，隨意擦拭一二便放進(jìn)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甫一進(jìn)嘴便呸呸叫吐了出來，他再次抱著酒壇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濃郁醇厚的酒香化作胭脂，俏皮地將他的臉頰、雙眸涂得通紅，比三月里的桃花還要嬌艷。

    “師尊?！标懷钥吭跇涓缮洗蛄藗€響亮的酒嗝，淚水奪眶而出，兀自低聲抽泣著，喃喃自語道，“師尊，言言沒有爹了，再也沒有爹了?！?/br>
    他低下頭看了看方才被他咬了一口的桃子，怔愣片刻，又重新?lián)旎貋?，視若珍寶地擦拭干凈，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了起來，不時發(fā)出小獸般的嗚咽。

    “言言是個沒爹的孩子了，師尊，言言好可憐啊。”

    “師尊，你怎么也不來看言言呢？言言喝了酒，走不了路，過不了門檻，言言要抱啊?！?/br>
    “師尊，你是不是也跟阿爹一樣，再也回不來了？言言好想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