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在被窩里的手不自覺交握了，專門來給她關(guān)窗戶啊……

    她心里忍不住地有點美滋滋的，說話的語氣也自然而然地更柔和了：“你這一夜怎么過的？”

    “他們鬧得厲害，剛剛才都躺下。”

    “那你這一夜豈不是一刻也沒睡，現(xiàn)在困不困？”

    圖南搖頭，腦后的頭發(fā)也跟著晃動：“還好，我這半年境界又有進益，現(xiàn)在連日不眠也不覺得累?！?/br>
    楊枝眨了眨眼：“我知道你不累，但有時間睡一覺人會舒服一些。我反正已經(jīng)醒了，這樣吧，我起來，你在我床上休息。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這一覺就算睡到午后我也不會叫你的?！?/br>
    她正準(zhǔn)備緩緩地爬起來，忽然聽見圖南的聲音：“我只睡一個時辰就起來。”

    “為什么？”楊枝看他，他的目光卻好像刻意地偏離了。

    “今日午后，我會和他們一道再下山?！?/br>
    “……”

    楊枝完完全全的愣住了，再下山是什么意思？

    她想也不想地直接坐了起來，坐起來之后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睡了一夜，里衣亂七八糟的，衣襟開了大片，圖南沒有預(yù)料到她情緒這么激動，對她的動作毫無防備，一時間目光也沒來得及避開，楊枝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沒關(guān)系，天還沒亮，他肯定沒看見。楊枝捏著拳頭想。

    她正想著，圖南卻一言不發(fā)地主動背過了身，一副避諱的樣子。

    楊枝看他這樣，驀然咬牙切齒地笑了，他下山一趟，看來有長進，和三年前給她上藥時完全無男女大防的時候不同了，不錯，不錯，進步很大，難怪還想下山。

    她手抖著拽自己的衣帶，太著急了，衣帶反而卷住了袖子，黑燈瞎火里楊枝扯了半天也扯不出頭緒，氣得她直接把那根帶子拽掉了，從枕頭下找了發(fā)帶系住腰，這才算穿好衣服。

    這全程里圖南一動不動地立著，像是一根石頭柱子。

    楊枝轉(zhuǎn)到他面前，冷著臉說：“你下山半年，回來不到一日，這就要走，你在山下孵蛋了，得回去給它翻一翻面？”

    他這么早來這里，她還以為是他想她，居然是來和她告別？

    她恨恨地問：“為什么要走？”

    眉眼如玉的少年完全沒被她的心情影響，他看向她，平心靜氣慢條斯理地說：“前些日子，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處秘境。秘境應(yīng)是前輩大能留下的，其中必有一番機緣，我想進去闖蕩一下，或許能發(fā)現(xiàn)什么好東西。秘境不確定什么時候會關(guān)閉，要去的話，宜早不宜遲?！?/br>
    他說得理由充分，可以理解，她應(yīng)當(dāng)贊同。

    此時，天光漸亮，窗外傳來一聲聲的鳥鳴，婉轉(zhuǎn)動聽，夜晚沉睡的群山蘇醒過來了，同時蘇醒的還有楊枝的理智。

    她一直知道，修行陣法的人總是習(xí)慣困守一地，圖的是萬年不破，但劍修卻要行遍萬水千山，在殺戮和鮮血中掙扎進取，不破便不立。

    晨光里，楊枝看著圖南，苦悶到無端地笑了出來。

    他是出巢的鳥，要朝外飛，她沒有把他往回拉的道理，她舍不得，但又留不住。

    最后，楊枝捏著手，看著地面：“我知道了。你們這一行有誰？”

    “昨日你見過的那幾個，還有蜀山的沈紅鳶，漠北謝氏的謝明誠。他們回家有事，回頭會跟我們會和?！?/br>
    “……什么時候出發(fā)？”

    “午時二刻。和師父們告別之后就走?！?/br>
    “好?！?/br>
    她抬頭，對著圖南道：“我也不留你休息了，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忙一會，等你快走時我再去找你?！?/br>
    大概她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太快了，圖南目光奇怪地看她，她對他一笑，而后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了出去，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午時正刻，正意廳內(nèi)，靖安拍了拍圖南的肩膀：“秘境難尋，一定要抓住機會錘煉自己?！?/br>
    云鶴也點了頭，眼中略含憂慮地說：“這些年天地靈氣廣溢，修士進益極快，過去千百年也無法達(dá)到的境界，現(xiàn)在尋常修仙者十載即可突破。但與此對應(yīng)的是，妖獸也像雜草一樣四處萌生，危害人間。若只是妖獸就罷了，但這種時候，往往妖王也會誕生，我玄門中人必須盡快提高自己的修為，以備不時之需?！?/br>
    “……”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靖安一抬頭，看見大徒弟楊枝默不作聲走了進來，一聲不吭地看著圖南和他們告別，臉色表情略有些嚴(yán)肅。

    雖然他平日里不太著調(diào)，但對自己的徒弟還是了解的，他隱隱地覺得，自己的大徒弟似乎有些不對勁，有股憋著勁的感覺。

    他養(yǎng)楊枝這么多年，哪見過她生氣的樣子，她的眉眼溫柔，天生一副好脾氣的模樣，但他知道，她心性之堅韌和固執(zhí)，卻是世間少見了。

    修仙之人，能堅持每天練五個時辰劍法的人雖然不少，但也并不罕見，但那些人大多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進益，被激勵著一步步向前。但她這樣，純粹地靠著毅力，即使看不見天日也能堅持下去的人，實在太少太少。

    如果不是云鶴要她換個方向，或許她現(xiàn)在還在堅持練劍。這樣的死心眼，后續(xù)有些人會覺得她蠢笨，但他總是莫名地覺得，她的未來應(yīng)該會有一些常人難以意料的造化。

    眼看著那邊的人已經(jīng)告別得差不多了，楊枝卻還一動不動地站著，不和他們說話，也不理圖南，仿佛和他鬧矛盾了，靖安收回了思路，覺得自己需要緩和一下氣氛。

    他對著楊枝招手：“你師弟馬上就要下山了，不和他交待什么嗎？”

    他這一問，許多人的視線都轉(zhuǎn)移到了她的身上，圖南也看了過去。

    但在眾人的目光里，楊枝卻輕輕地?fù)u了搖頭，她沒看圖南，而是向前行了幾步，走到靖安的正前方，抬眼，拱手，彎腰，對他行了一禮。

    靖安愣了愣：“怎么了？”

    “師父，我有一事希望您同意?！睏钪μь^看他，眼里仿佛藏著光芒，一時間居然看起來銳利不可擋。

    靖安小心地說：“你講。”

    “我要和他們一起下山，出門歷練?！睏钪γ约旱膬ξ锝渲?，沉著地說，“東西我已經(jīng)收拾好了?！?/br>
    “……”

    東西都收拾好了還問他做什么。

    楊枝話一說完，大家都驚訝了，彼此交頭接耳。

    她也跟著去？之前完全沒和他們說過啊。

    圖南還沒說話，隊伍里的何芳明面帶難色地站了出來，他對著楊枝不好意思地說：“山下妖獸橫行，師姐，你的劍法如果不好，難以自保，我們……”

    他沒說完，而是有些歉意地看向楊枝，言語間有著拒絕她一同前行的意思。

    站在一邊的圖南雖然有些搞不清情況，但還是朝前站了一步，張開嘴準(zhǔn)備幫她說什么，被楊枝自己搶了先。

    楊枝面色冷靜地說：“我的劍法雖然不怎樣，但陣法還行，夜晚休息時可以保你們一夜安眠，不需要擔(dān)心妖獸侵襲?；蛟S你們都不需要睡覺，但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我都可以給你們一個絕對安全的領(lǐng)域。”

    她說到“不需要睡覺”的時候，圖南默默地把嘴閉上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枝剛剛似乎針對了他一下。

    他終于開始懷疑一件事，楊枝是不是有點生他的氣。

    為什么？

    他迷惑地想。

    何芳明眼里有些意動，但仍有些猶豫：“但路上遇見妖獸突襲，往往是沒有時間布陣的，我不能對你的安全負(fù)責(zé)?！?/br>
    楊枝很順暢地說：“我?guī)蛄俗o身符?！?/br>
    “護身符如果用完了呢？”

    楊枝：“……”

    這孩子，略微愛抬杠。

    她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然后從儲物戒指里掏出幾大捆帶著朱砂氣息的符紙：“我從卯時初畫到了巳時末，一刻鐘十張，一個時辰八十張，現(xiàn)在，我有二百四十張護身符，我個人認(rèn)為，除非捅了妖獸窩，不然應(yīng)當(dāng)不會用完它們。”

    何芳明睜大了眼睛，實實在在地被震驚到了，這年頭，護身符誰都帶了幾張，但是二百四十張，這……有點超綱了。

    他猶在吃驚，身后其他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做出了決定。

    “那就一起走吧。”

    “師姐，路上相互照顧！”

    楊枝歪頭對他們一笑：“好說?！?/br>
    說到這里，她抬頭看看日頭，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出發(fā)的時辰。，于是，她對著愣在一邊的圖南一抬下巴：“出發(fā)啊，愣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修過了！明天上午更新。

    第21章

    從玄冥山門到外界有很長的一段路都太過陡峭難行，為了省力，他們一行人走到山門外就不再動足，而是各自召喚出自己的法器，一躍而上，御器飛行。

    楊枝也召出了自己的劍，直接跳了上去，看也不看圖南一眼，直直地往前飛。

    飛了沒多久，她就感到身側(cè)有人正和她并肩御劍，速度小心地和她維持一致。

    是圖南。

    楊枝沒主動和他說話，她只顧著小心地維持劍身。

    她今早畫了那么多符，拿出來震懾眾人的時候確實挺爽，但靈力其實消耗了不少，此刻，她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空虛，估計飛不了太久。

    過了兩個時辰，楊枝臉上不動，心里卻開始發(fā)毛，她的靈力見底了，靠逞強撐過剩下的路程是不可能的，但要她剛出門就投奔圖南，和他共乘一劍，那也有些丟臉。

    她連自己御劍的能力都沒有，怎么好意思跟著這些人一道下山？

    楊枝默默地思考片刻，小心地偏了偏視線，瞅了仍在她身側(cè)的圖南一眼。

    很好，他沒看她。

    楊枝動作飛快地從儲物戒指里掏出丹藥，往嘴里一塞，靈力頓時由喉嚨處流入肺腑充進經(jīng)脈之中，磕完藥的楊枝立刻覺得自己又行了。

    正在得意之際，楊枝卻聽見耳邊有人問道：“jiejie，你在吃什么？”

    楊枝：“……嘴里沒味，吃顆糖?！?/br>
    說完話，勉強應(yīng)付的楊枝忍不住地默默低下了頭。

    真丟臉。

    大概是終于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圖南腳下的劍離她近了一些，楊枝一伸手都能摸到他的衣袖，圖南雖然十九歲了，但看上去仍舊一副少年模樣，他清朗里帶著迷惑的聲音在她頭頂傳來：“jiejie?！?/br>
    楊枝沒看他，嗯了一下作為回答。

    圖南：“你要和我們一起，早上怎么不和我說？”

    楊枝緩緩地抬頭，偏頭看他，一時間情緒又有點翻騰：“怎么，你不想讓我來？”

    圖南搖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回答她：“我不是。只不過，我覺得外面危險，那些靈器仙草有我給你帶回去，你在門內(nèi)安心靜修就好了。”

    聽他這么說，楊枝臉上露出個笑：“好巧，我也是這么想的，要不然你回去，等著我給你尋劍，尋到了我就回去了。”

    “……”圖南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