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直到聽到腳步聲,見著太后走進來,他才裝模作樣地重新跪好。 太后權(quán)當沒看見,見著他下巴上被手支撐出來的紅印子,抬手憐愛地輕輕撫了撫,然后一邊給菩薩上香,一邊道:“阿璃,還記得那位施家姑娘嗎?” 李璃聞言摸著下巴思索,接著問道:“愉jiejie?” 太后微微點了點頭。 “她不是在浣衣局嗎?” “她想伺候皇上?!?/br> 太后說完,李璃的眼睛瞬間瞪圓了,那雙貓兒眼里充滿著不解,皺著眉問:“愉jiejie不是馬上就能放出宮了?” 太后看著李璃道:“對,可她不想走?!?/br> “皇兄可知道?”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告訴他了。” 李璃離開慈壽宮的時候,明正殿的太監(jiān)便已經(jīng)等在了門口。 于是李璃朝宮門的腳步一轉(zhuǎn),只能再去明正殿。 明正殿乃燕帝的寢宮,李璃是這里的??停梢话闳舨皇茄嗟壅僖?,他不會自己來。 他臭著臉,神情帶著一抹委屈,不情不愿地走進來,然后一屁股坐在燕帝的面前。 “被母后責罰了?”燕帝有些心疼地問。 李璃默默地點點頭。 燕帝于是道:“去將下面進貢的那副玲瓏白玉棋取來,給怡親王帶回去。” 作為紈绔,李璃的琴棋書畫樣樣都會,卻不精通,不過沒關(guān)系,裝個逼夠用了。 帝王對弟弟的安慰一向很實惠,有什么好東西直接送。 周圍的宮人已經(jīng)見怪不怪。 然而邊上老太監(jiān)張作賢卻笑著提醒道:“皇上,那副玲瓏白玉棋您已經(jīng)賞賜給周貴妃了?!?/br> 燕帝恍然,可接著皺起眉頭,似乎不知道還能送什么。 張公公思索片刻后,斟酌著說:“年前南邊送了一斛琉璃珠子,雖說質(zhì)地不如白玉,可勝在顏色鮮艷,稍稍打磨一下,做簍棋子也漂亮,適合王爺把玩?!?/br> “哦,琉璃的?”李璃忽然問。 “是呢,各種顏色?!睆埞?。 見李璃有興趣,燕帝便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去取來,給阿璃帶回去?!?/br> “這……”張公公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遲疑。 燕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張公公只得應了:“是,皇上?!彼x開,卻留下了他的徒弟張伴伴伺候一旁。 而等他一走,張伴伴與李璃身邊的東來對視了一眼,彼此默不作聲地一同跟著去了門口,守在一旁。 “遲早,朕是要除掉他的?!毖嗟鄣偷偷卣f,眼里流露出一絲殺意。 李璃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沒說話,似乎在想別的事。 燕帝瞧著他的模樣,便一聲嘆后問:“阿愉的事,你知道了?” “母后說愉jiejie想伴駕?!?/br> 燕帝點了點頭。 “為什么?”李璃抬頭看著燕帝問。 “你覺得是朕想讓她留下來?” 李璃心里就是這么想的,可燕帝這么一問,他又覺得不是。 一份信遞到了李璃面前,燕帝示意他看一看。 李璃打開來,之后他又合上悶悶地說:“愉jiejie怎么這么傻,宮里多危險呀!馬上就能熬出頭了,干嘛留下來陪著你擔驚受怕?我都安排好了……” 燕帝被弟弟這么說,也沒生氣,反而苦笑道:“你說的對,朕都自身難保了,如何護得住她,若是被周沈兩家知道,她豈能活命?可是阿璃,朕勸不了她?!?/br> 施愉是曾經(jīng)施太傅的獨女,因著太子謀反失敗,施家被牽連問罪。 燕帝曾跟隨先太子左右,比施愉大不了幾歲,兩人正是青梅竹馬。 待施家落敗,施家小姐入了奴籍,幸好李璃及時暗中動作,提前送進宮去了浣衣局,雖說辛苦了些,可沒淪落成官妓,供人玩樂,已經(jīng)是不錯的結(jié)局。 待燕帝借機大赦幾次天下,倒也漸漸有了出頭之日。 只是……沒想到臨到出宮之時,施愉居然要留下來陪燕帝! 燕帝身邊都是眼線,他不敢有任何動作,更不能去浣衣局找施愉,這信還是太后輾轉(zhuǎn)交到他手里的。 李璃又重新看了一遍施愉的信,那手漂亮的簪花小體如那人一般秀雅,然而溫柔之中卻帶著一抹決絕,猶如她的字句一般堅定。 “陷入愛情中的女人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李璃說著抬頭又看了眼燕帝,細細地打量,頗為嫌棄道,“皇兄,我真看不出來你哪里好,不管是不是你樂意,可后宮女子眾多,馬上又要選秀了,明擺著跟你在一起得委屈死,怎么還能讓愉jiejie為你不顧一切,難道我就不好嗎?” 前面的話宛若戳著燕帝的心窩子,可最終他反問的話又讓燕帝哭笑不得。 “阿璃,她只把你當?shù)艿?,再說,你不是喜歡樊之遠喜歡的不得了嗎?” 聞言李璃眨了眨眼睛,略微無辜道:“哦,皇兄不說我都快忘了我還有個樊大將軍呢。” 燕帝深深一嘆,拿這個弟弟沒什么辦法,無奈道:“忘了跟你說,樊之遠得歸京了?!?/br> 嗯? 李璃雖然一早知道,可面上還是小小地驚訝了一下,他閑閑地打開扇子說:“看來武寧候還是較左相差了一招。” 燕帝點點頭,朝堂上他雖為帝王,卻插不上話,其實更憋屈。 “召回的圣旨已經(jīng)北上,樊之遠若不想抗旨,不出三月他就能到京城,你……心里要有數(shù)?!毖嗟厶嵝训?。 其實他有些擔心弟弟,樊之遠為人冷漠,面癱如冰塊,除了面對武寧候稍微能給點面子,其余人根本不敢招惹其五步之內(nèi)。 就是左相見到他,也得客氣一點。 燕帝覺得他家弟弟雖然長相出色,還倒貼,可只要是不好南風之人,誰都不希望被這樣廣天下告知地追求。 萬一惱羞成怒,秋后算賬,李璃這般嬌貴哪兒受的了樊之遠那種武夫一根手指頭? 而憑燕帝如今的權(quán)勢也最多讓樊之遠不痛不癢地自省幾日罷了。 然而李璃卻滿不在乎道:“我好歹也是親王,這位大將軍就算不能感動我的一心一意,也不敢動我一下吧?” 說到這里,李璃將扇子抵在嘴邊,害羞地一笑道:“再說,人家這么好看,他舍得動手呀?” 燕帝覺得李璃有些自信過頭。 可是,既然已經(jīng)提醒過了,想必李璃是有對策的。別看怡親王荒唐,做事不著調(diào),但他向來有分寸,一般都能達成目的。 論古靈精鬼,十個樊之遠也不是李璃的對手。 燕帝放心下來,他將施愉的信從李璃的手里收回,手下輕輕又認真地折疊起來,接著目光往周圍看了看,似乎在考慮該藏哪兒。 李璃瞧著燕帝那股小心翼翼又珍惜的模樣,心中頓時有些酸疼,但還是建議道:“燒了吧。” 這樣安全些。 聞言燕帝手中一頓,眼神中的光漸漸暗下,抿著唇似乎并不愿意,可最終還是打開了身后一盞燈籠的燈罩,將信湊上去…… 火舌一卷,不一會兒只剩下焦黑的灰燼,散落在地上。 燕帝怔怔地看著,他的手指上還染著一點黑灰。 世人皆道皇上擁有后宮佳麗三千,身邊環(huán)繞各色美人,盡享齊人之福,簡直是男人終極的夢想。 然而誰能知道,這每一個妃嬪都是各懷心思,甚至是皇后都不是一心一意對待他。 燕帝的后宮其實已經(jīng)算精簡了,但也有好幾個妃嬪。 他防備著所有接近他的人,以至于偌大的皇宮沒有一個可以相信,能夠敞開傾聲相訴。 唯一心中所愛他不敢靠近,卻在這危機重重的皇宮里說愿意以命陪伴他。 李璃想想都知道燕帝不會放手了。 他站起身,走到燕帝的身邊,取了一條帕子,握著兄長的手擦盡了手指上那點余灰。 他說:“皇兄,先別忙著感動,愉jiejie想要到你身邊,可她不過是一個浣衣局的宮人,如何接近你呀?” 李璃說完,就見燕帝回過了神,望了過來,看著他道:“所以還得請阿璃幫忙?!?/br> 李璃驚訝地瞪圓了眼睛默默地看著燕帝:“……”他的手有那么長嗎? “阿璃聰慧,還請幫幫皇兄和你嫂嫂?!毖嗟巯嗲蟮?。 這位嫂嫂可是真正的嫂嫂。 李璃頓時覺得壓力有點大。 第7章 同門 李璃飄飄忽忽地離了皇宮,愁眉苦臉地帶著那斛琉璃珠回了府。 一進門管家對他說:“王爺,云小公子到了?!?/br> 李璃聞言眉尾一動:“人呢?” “正用飯呢?!?/br> 李璃將苦大仇深的臉一收,笑意盈盈地走進屋子,就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一手抓雞腿,一手扒著飯,吃得正歡。 一聽到門口響動,立刻直起腦袋,瞧見李璃,便眼睛一彎,嘴角露出個甜甜的酒窩,就要張嘴喊人,就見李璃拿著扇子頗為嫌棄地說:“吃完在說話?!?/br> 少年忙不迭地點頭,三下五除二,一根雞腿下了肚,掃光了面前的菜盤子,吃完三碗飯,才打了個飽嗝,抬起袖子一抹嘴對著李璃喊道:“大師兄?!?/br> “怎么跟個餓死鬼投胎一樣,路上沒吃飯?”李璃將一碗湯遞到了他手邊。 少年捧起來,吸溜一口喝完,然后實誠地點頭道:“師父收到你的信就急急忙忙催我?guī)松暇┝?,就怕耽誤你的事兒,路上我們都沒怎么休息?!?/br> “到也沒必要那么趕?!崩盍У?,“那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