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璃一扇子打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背上，白了沈玉凌一眼：“滾，不受嗟來之食?！?/br>
    沈玉凌吃痛，笑著放開了手。

    不過既然抓住了這么大一個把柄，沈玉凌也不甘心就這么放過。

    他連夜派人給自己的祖父武寧候送信，讓其給京兆府施加壓力，不能隨意結(jié)案。

    至于李璃這邊，說好的春獵還有三日，沈玉凌相信他有的是時間讓李璃答應(yīng)。

    第12章 傳言

    要說李璃此人，荒唐和不著調(diào)都是虛的。

    滑不留手，左右不沾倒是真的，除了喜歡樊大將軍喜歡的入魔以外，似乎沒啥弱點。

    威逼利誘皆不行，這就有點麻煩。

    一直過了三日，眾紈绔打道回府之時，沈玉凌也沒勸說李璃將此事登到下期小報上。

    不過顯然，武寧候比沈玉凌有手段，也沒個忌諱。

    這一期的小報已經(jīng)刊印發(fā)行。

    頭條《你不得不看的秀女大選一二件事》，果然讓那些抵制小報的女眷們重新落回了目光。

    這次的秀女大選就是為了給皇帝選妃，很多大臣家中若是有適齡的姑娘，不管想不想都在暗暗使勁，打聽著燕帝的喜好，以及太后和兩宮的意思。

    而李璃親自撰寫的這篇燕帝專訪，簡直就是想瞌睡了送枕頭，再貼心也沒有了。

    誰都知道八卦小報只說事實，不玩虛假那套，怡親王親自從皇帝口中問來的自是千真萬確。

    想留在宮中伴駕搏上一搏的，都會照著皇帝的偏愛去打扮，言行舉止也會注意起來。

    若不想留在宮內(nèi)，希望被刷下來的，自是朝另一個方向跑。

    只是當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眾人還是不免感慨一聲，看樣子這次選秀脫穎而出的定是周家四小姐了，這完全是照著帝王的喜好而去的呀，想不被寵愛都難！

    愛慕這位四小姐的諸位公子才子，不免扼腕嘆息，但是跟皇帝搶人，哪怕這位陛下受權(quán)臣桎梏，也沒人有這膽子。

    跟當初的貴妃一樣，周家細心栽培的女兒就是為了此時此刻，能成為寵妃，便更大幾率地生下皇嗣，自然樂得將姑娘送進宮去。

    當然，八卦小報的嗅覺比普通人敏銳的多。

    早在這篇文章刊印之前，就已經(jīng)跟周敏兒用慣的胭脂水粉鋪子，制衣布莊，首飾銀樓，甚至是常常光顧的書齋和多寶閣都達成了廣告生意。

    一時間，京城不管選不選秀的姑娘們都紛紛涌向了這些鋪子，讓這些鋪子狠狠地大賺了一筆，瞬間打響了知名度。

    同時，八卦小報的廣告欄目也變得火熱起來，無需藍舟親自前去談判，自有生意送上門，甚至還排起了長隊，光預(yù)收款就無比豐厚。

    至于頭條下的那篇錢家夫妻的案子，待看到報道最后之時，不少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不過卻也不意外。

    “任何罪犯，哪怕是眾所周知的十惡不赦，也當按照律法制度，以證據(jù)為論。”

    文章的最后一句，雖然解釋了俞世洪無罪釋放的原因，卻也點出了其中的無奈，令人唏噓不已。

    因為沒有證據(j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兇手逍遙法外，推出走狗來平息怒氣，最后用銀子封住苦主的嘴……

    只能說高官厚祿面前，平民老百姓真的是太過渺小無力。

    看得令人沉重。

    只是本以為這件案子就此結(jié)束，沒想到在小報發(fā)行的第二日，外頭卻忽然流出了一個奇怪的傳言，說是錢王氏雖含恨而死，卻將兇手的隨身玉佩生吞進了腹中，夜化厲鬼驅(qū)使仵作給剖了出來，只要找出玉佩的主人是誰，便可斷定誰凌辱了她，逼得錢家家破人亡。

    這傳言牽扯到了鬼魂，不免帶了絲驚悚的神秘色彩，不過也因此令人好奇，街上就廣為流傳開了。

    人們雖然將信將疑，然而畢竟說的有鼻子有眼，紛紛猜測真假，甚至前往求證。

    當然，京兆府以此案還有頗多疑點，不便多透露為由，一字未說。不過人們倒也不泄氣，反而紛紛寫信給了八卦小報。

    要說這京城之中發(fā)生了什么事，哪怕芝麻綠豆的小事，也逃不開八卦小報記者的眼睛。

    李璃回到府里，還沒坐下喝上一口茶，朱潤便帶著厚厚的一疊信件匆匆趕來了。

    “王爺，都在問咱們小報，錢王氏腹中的玉佩是真是假，這……該如何作答？”

    朱潤面色著急，可見這兩天他已經(jīng)被這個消息弄得焦頭爛額，心說也不知道是誰傳揚出去的。

    始作俑者怡親王淡定地呷了一口茶，潤了潤奔波回來干涸的嗓子，然后抬起頭來一看，頓時樂了：“這么多來信？”沈家的速度還挺快的。

    “可不是嘛，還有親自登門要個說法的呢？特別是那些書生……”朱潤說到這里，嘆道，“唉，春闈將近，好些個書生聚在一塊就喜歡談?wù)撨@些，瞧那正義凌然的模樣，似乎咱們這兒若是肯定這消息，就要聯(lián)合起來給錢家主持公道?！?/br>
    李璃一邊拆信，一邊解釋：“讀書人還沒進入官場，大多還是熱血耿直的。俞尚書可是這次春闈的主考官，他兒子若真的做了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還被砸實了，你說這些讀書人可甘心？拜這種人為座師，簡直是污辱了圣人門庭，枉費一腔熱血正義?！?/br>
    朱潤的表情皺成了一團，他看著讀信的李璃，小心問道：“那咱們下期可要刊登上去？”

    李璃一目十行，看得很快，翻了幾份之后，就將信都丟到一邊，反問他：“你說呢？”

    “這小的哪兒能拿這個主意？”朱潤為難，然而想想那慘死的錢家夫妻，不禁舔了舔唇道，“不過王爺，這么大的事兒，外頭都傳開了，咱們小報記者號稱無孔無入，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是下一期不刊登，顯然并非不知，而是不愿，就給人以明哲保身，同流合污之嫌，這……怕是對您和小報的名聲有礙呀？”

    李璃一聽，頓時哈哈笑起來，驚奇地問：“咱們八卦小報還有名聲可言嗎，不是早就遺臭萬年了？天天被人家問候祖宗十八代呢！”

    然而這話朱潤不愛聽了，他辯稱道：“王爺，這罵歸罵，可咱們小報有事說事的名聲在京城還是很響亮的。您怕是不知道，小報如今可有一批忠實讀者跟隨，他們可是對小報信服著呢！就前兩期，報道了這件案子之后，有不少人寫信夸贊咱們敢說實話，敢說真話，乃是京中一股清流！這是對咱們的一種肯定??！咱們小報的編者被罵了這么久，頭一回看到這些信可是激動了好會兒，比收到工錢還高興！對了，王爺怕是不知道吧，還有人特地給咱們寄線索，說是案發(fā)之后，那發(fā)現(xiàn)王珍尸體的河邊常常有陌生人在附件找東西，如今想來怕就是俞家在尋那枚玉佩！這前后可就對上了，這人匿名，擺明了不要銀子，就是為了讓咱們登報，好讓更多的人看到真相……”

    朱潤激動地洋洋灑灑一席話，等一回頭就看見李璃托著下巴饒有趣味地瞧著自己，才面有訕訕地收了話，很是忐忑的模樣。

    “看不出來，你還挺熱血的?！崩盍н@話不見高興也不見不高興。

    朱潤只能賠笑：“小的也是個小老百姓，對錢家比較同情，若是能將兇手繩之以法，自然是高興的。不過王爺見識比小的廣博，定然比小的考量周全，小的多話了?！?/br>
    “本王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好不容易被表揚了一回，怎么著也不能砸了咱們小報的名聲，所以……聽你的吧，趕緊寫，下期更換頭條還來得及?！?/br>
    李璃笑瞇瞇地落下一句準話，朱潤頓時高興極了，響亮得應(yīng)了一聲，才興匆匆地離開。

    等他一走，李璃看著桌上余下的信，不禁低低一樂，問道：“這接下來又會是誰呢？”

    話音剛落，管家匆匆而進，稟告：“王爺，禮部尚書俞大人求見?！?/br>
    “嘖……”李璃聞言點了點頭，似乎并不意外，“請他進來吧。”

    禮部尚書俞自成是左相一手提拔而起，乃是鐵桿的左相派，作為一部尚書，也是中堅力量。

    他為人雖一般，不過倒也沒什么大把柄，除了那來討債的兒子。

    俞世洪是他的老來子，放在老家由老夫人養(yǎng)著，自是寵愛過溺，老子官做得夠大，便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打殺個人總能有人擺平，是出了名的小霸王，是以到了京城依舊如此。

    上一次犯事的時候，俞尚書將兒子送回老家避風頭，曾恨鐵不成鋼地預(yù)言自個兒遲早要交代在這混賬東西手里。

    沒想到一語中的，這剛回來便又惹了大禍。

    好不容易擺平了，沒先到那隨身不離的要命證據(jù)被剖了出來，如今鬧得人盡皆知。

    在春闈這關(guān)鍵時刻，俞尚書終于坐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李璃：唉，我是不想沾惹的，可沈家非逼著我報道，那也辦法，是吧？

    大將軍：本來還能出現(xiàn)在他人的話里，這會兒連提都沒人提了。

    遙：……不要著急。

    第13章 博弈

    李璃端坐在書房里，一手茶，一手扇，看著進門的俞尚書，不免驚訝道：“這是什么風呀，把日理萬機的俞大人給吹到我這閑人府邸來了？”

    俞尚書抬手見禮道：“王爺說笑了，下官早兩日便想來拜訪，無奈王爺不在府?！?/br>
    “哦，對了，沈少爺邀我去打獵，剛回來?！崩盍е噶酥高吷系囊巫?，故作恍然道，“這是有急事兒？”

    “王爺，下官就不賣關(guān)子了?！庇嵘袝嘈Φ?，“下官是為那不爭氣的兒子，他做下這等事實在罪無可恕，要怪便是下官沒有教導好，愧對那對夫妻，如何賠禮都是應(yīng)當?shù)摹Ｖ皇强蓱z下官就這么一個血脈，不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懇請王爺高抬貴手，放犬子一馬，下官感激不盡，如有所需，必肝腦涂地報答王爺?！?/br>
    俞尚書不是空手來的，手里還拿了東西進來，他擱在李璃的桌上，打開。

    “聽說王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下官不才，偶然得了這一副春山狩獵圖，乃是太行道人的真跡，懇請王爺笑納。”

    李璃眼尖地瞧著這畫有些厚，大概底下還放了其他好東西，不免失笑道：“這拿著可就燙手了。俞大人，有一句你說錯了。本王與貴公子無冤無仇，哪有什么放不放過之說。不過大人的來意本王是清楚的，得了下面的消息時候，本王還發(fā)愁著要不要如實地登在小報上，沒想到我人還沒回來，這消息都已經(jīng)滿天飛了?！?/br>
    李璃將那蓋子合上，臉上盡顯無奈，他下巴往邊上那一疊的信抬了抬：“這一封一封的求證信送到本王手里，倒是逼得我不得不刊登上去了。”

    “王爺！”俞尚書喚了一聲，然而李璃卻抬手制止了他道，“在能力范圍之內(nèi)，且在不損害本王的前提下，我樂意替大人開個方便之門。只是可惜的事，如今外頭已經(jīng)都知道了，八卦小報若是瞞了下來，反而令眾多讀者失望，這可對我的名聲有損啊。所以，俞大人，太晚了。”

    你有個屁的名聲！俞尚書心里暗罵。

    “王爺，這消息又是如何泄漏的呢？下官問過京兆府尹，那日早上除了衙門上下的官差，就只有八卦小報的記者親眼目睹，還畫下了玉佩紋狀……”

    “誒，俞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小報的人走漏的風聲？”李璃將扇子一收，看著俞自成高聲質(zhì)問。

    “下官……不敢?！比欢从嵘袝纳袂閰s是這個意思，“不過您跟沈大公子走得近了些?！?/br>
    這是指李璃受沈玉凌邀請前去參加春獵，故意避開他的事。

    李璃冷笑一聲道：“啊喲，看來本王跟誰交好得事先跟俞大人報個備啊。”

    “下官不敢?！?/br>
    “是嗎？”李璃起身，看著俞尚書道，“且不論我手下的記者都有職業(yè)道德，不會隨意透露下期小報的內(nèi)容。單說京兆府的衙門，漏的跟篩子一下，保不定哪個派系的人混在里面得了消息。俞大人，本王向來喜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朝中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懶得插手，你應(yīng)該是清楚的。不過若是非得扯到我頭上……我怡親王也是不帶怕的，少不得到左相面前，甚至是早朝上掰扯掰扯。”

    世人皆知怡親王就是個混人，他若開心了一切好說話，誰讓他不高興了，他就變著花樣讓誰不高興。

    人要臉，他不要。

    加上身份擺在這里，沒辦法。

    俞尚書也是心切，急、昏了頭，抬手拱了拱：“王爺見諒，下官也是急了，這才口不擇言，還請恕罪?！?/br>
    他也知道以李璃的一貫作風是不喜歡這些麻煩事，只是如今正是春闈之際，若是真砸實了俞世洪的罪名，他必然也逃不過。

    俞尚書見李璃將扇子搖的嘩嘩響，臉色不悅，便知自己冒犯了，不禁道：“王爺，您消息靈通，可知這是誰故意為之？”

    李璃重新坐下來，將扇子一收，嗤笑道：“是誰大人心里沒數(shù)嗎？俞大人，我要是你，就不浪費時間在這兒跟本王費口舌了，難道如今只是這一個錢家案那么簡單了？”

    俞尚書的冷汗頓時掉下來，連忙抬手告辭。

    李璃擺了擺手：“不送?！?/br>
    不過他又突然叫住了俞自成：“對了，這無功不受祿，桌上的東西大人還是……”

    “多謝王爺指點，還請您一定收下?！庇嵘袝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