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哪怕比常人更知道李璃的狡猾,已經(jīng)透過現(xiàn)象看到本質(zhì)的左相和武寧侯,也不禁暗自搖了搖頭。 癡男怨女世間何其多,再聰明剔透之人一頭栽進去也難以出來。 李璃似乎滿意了,不過他的腳跟才轉(zhuǎn)了方向,忽然又回過頭笑問:“對了,樊將軍會下棋嗎?” 李璃的問題讓樊之遠皺眉,而這位王爺順桿爬的本事他也領(lǐng)教過,未免糾纏,他干脆一勞永逸道:“臣技藝生疏,不會?!?/br> “呀,那真是太好了!”李璃一聽立刻驚喜地拍了一下手。 在眾人不解之中,燕帝幾不可見地抽了抽嘴角,就聽見李璃笑道:“不會最好,我棋藝差得很,也就只能跟新手玩玩,我來教你呀?!?/br> 樊之遠忽然之間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其實會下棋,真不用教,就是不知現(xiàn)在改口李璃又會拿什么話堵他。 想了想,他還是道:“王爺不必費心,臣對棋藝并無興……”然而樊之遠還沒說完,就聽見李璃自顧自道,“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吧,待會兒晚宴之后,阿璃就來找你?!?/br> 樊之遠整個人都不好了,眉間緊蹙,他從來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人,這是聽不懂拒絕的話嗎? “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樊將軍,阿璃這廂提前多謝款待?!崩盍а壑虚W著光,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于是又笑瞇瞇地說一句,“大將軍別忙著拒絕,不妨看看阿璃的誠意?嗯?” 他狡黠地眨眨眼,說完一溜煙地跑到了對面,安安靜靜又乖乖巧巧地坐到自個兒位置上,一副滿心期待的模樣。 樊之遠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李璃直接對著燕帝道:“皇兄,慶功宴呢,趕緊該封賞的封賞啊!” 說完,雙手托著腮,一雙微微睜大的眼睛就這么無辜又開心地望著他家眉毛擰成川字的大將軍,那喜歡遮都遮不住。 進門時候的仙氣這會兒變成了癡情稚氣和傻氣,讓人想生氣都生不起來。 樊之遠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怡親王似乎天生就是來克他的。 此時若他再拒絕,大庭廣眾之下,怕是要真的要將這個不知藏了多少面的怡親王給得罪了。 田伯的話還回蕩在耳邊:“少爺若是想棄了沈家,倒是不妨可以看看這位笑王爺,至少觀之怡親王,做事雖然邪性可還算周正,也有手段?!?/br> 樊之遠轉(zhuǎn)動手里的酒杯,瞇了瞇眼睛,最終還是默認了,心說既然要來,那就來吧。 * 燕荊五州重回大燕,就如武寧侯所說,雖離封上一侯爵似乎還差了一點,但是往上跳一個品級卻是足夠了。 樊之遠本是二品定遠將軍,如今升一升便是一品定國大將軍。 武將靠軍功實實在在說話,這事就是左相也阻止不了。 除了樊之遠以外,他手下的副將也都以此往上升,可以說,如今樊家軍已成為大燕最強大的一支軍種。 然而可惜的是,他乃沈黨,整個大燕都知道的武寧侯嫡系。是以除了沈家一派高興以外,別人的眼中皆是晦暗不明。 就是燕帝,都忍不住望向了他的弟弟。 虎狼又添一臂,收權(quán)的道路似乎又艱難了。 然而李璃卻沒有感受到他兄長的憂心,他全程就托著下巴,目光盈盈地望著對面,仿佛因為對這封賞引起的暗涌無知無覺,猶如昨日所說,忙著眉目傳情。 眼里心里都是樊大將軍,看不見其他。 不過也被燕帝一言以中,他那秋水如波般的情誼持續(xù)不斷地傳向?qū)γ?,卻收不到反饋。 人樊之遠根本沒搭理他。 不過顯然李璃并不在意。 歌舞進入大殿,伴隨著悠揚的樂曲,曼妙的女子翩翩起舞,通過這柔弱的身段,他就這么看著,仿佛要將三年的思念都給望盡眼底一般。 慶功宴從開始到結(jié)束,李璃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對面的人影。 相信經(jīng)過今日,再也不會有人質(zhì)疑怡親王對樊大將軍的深情了吧。 雖然一直未曾回應他,可是他的樊將軍也沒敢抬頭端端正正地看一眼前方,似乎生怕跟李璃火熱的視線膠在一起,很明顯的在逃避。 李璃拿起玉扇,熟練地展開,掩住了翹起的唇角。 * 這場席宴最終在李璃不斷催促他皇兄盡快結(jié)束的目光下散了場。 樊之遠根本無需多問,他一起身,對面的李璃就已經(jīng)笑瞇瞇地站在他旁邊了,顯然這位是真打算跟他回將軍府。 樊之遠不得不問上一句:“王爺何必如此著急?” 他會在京城常住,就是明日白天登門也無妨。 然而李璃卻垂眸低低一笑,臉頰微紅道:“盼了上千個日夜,才將將軍盼回來,自是想與將軍多多相處呀?!?/br> 邊上是不斷從他們身邊離開的朝臣,一個個用揶揄的目光瞧著他倆,似乎已經(jīng)默認了這一對。 樊之遠耳清目明,還聽到了一句。 “這就登堂入室了呀?” “是說呢,才兩天,連樊將軍這樣的人物也栽了?!?/br> “這位小王爺?shù)氖侄螀柡Π。 ?/br> …… 樊之遠:“……”他默默地看向李璃。 后者正期待地看著他,興致勃勃地催促道:“走嗎走嗎?我教你下棋,咱們秉燭夜談可好?正好,順便明日參觀一下將軍府邸,畢竟將來也算是本王另一個家了。” 路過的副將衛(wèi)平:“……” 路過的豎起耳朵聽著的霍先鋒:“……” 路過的一言難盡的左右兩翼將軍:“……” 剛不是還拒絕的嗎,這么快就好上了? 他們面面相覷之后,最終給了樊之遠一個認命的眼睛,接著屁顛屁顛集體溜了。 樊之遠忽然有點心累,干脆也不推拒了:“回去說?!?/br> 他大步流星而去,覺得今晚也好,他跟李璃之間必須要好好地談一談。 第28章 密談 沒有一個客人會在晚上拜訪主人家, 田伯開門迎接他家少爺?shù)臅r候,看見李璃居然也跟在身側(cè),還是忍不住愣了愣, 疑惑地望向樊之遠。 宮宴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樊之遠不想解釋太多,他只想跟李璃好好談一談, 坦誠布公地談。 “王爺, 請?!狈h率先走進將軍府,一路往書房而去。 后面的李璃也施施然走進去, 不過經(jīng)過田伯身邊的時候,卻忽然給了一個笑容:“田管家昨日對小報記者的細心照顧,都是一家人,本王就不謝了?!?/br> 李璃說完這句話很快就小跑地跟上大步而去的樊之遠,仿佛真的只是隨口一句, 可身后的田伯卻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書房里,沒有人在乎李璃那句下棋的借口,上了茶, 親衛(wèi)便將房門關(guān)上了。 這里就他們兩人。 李璃眨了眨眼睛,接著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孤男寡男一室, 將軍這么做, 也太容易令人遐想了?!?/br> 樊之遠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臉上不為所動, 他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從昨日到今日, 王爺對下臣之語,句句話中有話, 所作所為,仿若故布迷陣, 讓人著實猜不透。樊某是干脆之人,不喜這故作高深,王爺若有想法,今日不如直言?!?/br> 樊之遠能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也是他的誠意所在,否則以他的性子,能動手,就不會動嘴。 然而李璃卻沒有坐下來,只是拿著扇子在書房里轉(zhuǎn)了一圈,似乎在看整個布局,眼里充滿了好奇。 樊之遠皺了皺眉,繼續(xù)道:“今日之語,入你我之耳,不會有他人得知,下臣可以發(fā)誓,請王爺放心?!?/br> 話說到這份上,若是李璃再不識抬舉,還是那樣裝傻扮癡,拿一臉深情糾纏他,樊之遠非??隙ǎ粫俳o人一點面子。 事實上,李璃聽到這話,的確收起了那份玩笑之心,回頭看著樊之遠道:“這可是將軍你說的?!?/br> 樊之遠點頭:“無論今日王爺有什么目的,樊某絕不跟任何人提及,哪怕你圖謀不軌,意在染指江山,我也當沒聽見?!?/br> 燕帝無嗣,李璃自是最有利的繼承人,而這位顯然不是無能之輩,不甘心有這個想法實屬正常。 甚至陰暗點想,燕帝后宮一無所出,怕也逃不開他的手筆,與那位被扶上傀儡位置,卻無力駕馭權(quán)臣的皇帝相比,后者不管是心智還是手段都更為強大,而且蟄伏多年,裝傻賣癡,耐心也是十足。 這是樊之遠接觸了李璃兩日得出的結(jié)論,不過倒也猜的正確,燕帝不生孩子,李璃的確是頭功。 而樊之遠能稀疏平常地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顯然他對皇權(quán)也無半分敬意。 那是自然,定北侯的覆滅脫離不了先帝的無能和昏庸。 誰上位于樊之遠來說都無所謂,但是他只有一個目的。 樊之遠犀利又冷靜的目光落在李璃身上,充滿了探究,從昨日到今日,李璃所傳遞給他的訊息讓他不得不猜測,這位王爺其實早就已經(jīng)知道他是誰,也等著他! 雖然危險,可是若是李璃能夠愿意替他達成心愿,樊之遠卻并不介意成為他手中的刀,做個亂臣賊子。 李璃看著他戒備起來的模樣,于是加深了笑容:“這么看來將軍是愿意與我合作了?” 樊之遠沒否認:“那要看王爺給出的誠意?!?/br> 李璃歪了歪頭:“將軍想要什么?” 樊之遠直直地看著他,反問:“王爺難道不知道?” 李璃眨著無辜的眼睛,接著輕輕一笑,在燈火的映照下,烏黑的眼珠染上明亮的光明,煞是好看。 他拿起扇子微微一搖,自然而然地說:“我以為昨晚的小方已經(jīng)盡顯我的誠意了?!?/br> 這輕飄飄的話猶如一個驚雷落在樊之遠的心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下顎崩了崩。 眼前的李璃依舊是宮宴上那一身白,打扮得仙氣飄飄,如論從哪兒看都是世間難得的美男子,這會兒正彎著眼睛笑瞇瞇地看著他,仿佛在說:瞧,我說了,這整個京城沒有我怡親王不知道的事,哪怕費盡心思將密談送入我的暗樁,我也一清二楚,至于那些打探的消息,就當做誠意送給你了。 自然通過小方暗中收集的消息,李璃很容易就能猜到樊之遠是誰,又有什么目的! 雖然樊之遠早已猜測到,可這樣努力埋藏的秘密卻在對方的面前形如透明的感覺實在太糟糕,因為他對李璃卻一無所知。 他忽然回想起六七年前的上京城,那時候的他隨定北侯常駐北境,平時極少回京,偶爾回來也是與太子相處的多,哪怕是燕帝,也見得不多。 年紀還小,隨太后從冷宮出來還沒幾年的李璃并不常出現(xiàn)在人前,聽說是身子弱,他幾乎沒有什么印象,也無人關(guān)注。 哪里想到,這大燕的天下最終歸屬的是燕帝,而少年的怡親王才開始嶄露頭角。 哪怕樊之遠手握三十萬大軍,可李璃若想弄死他實在太容易了,只要揭發(fā)他,他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京城的三方勢力一個比一個更想殺了他! 他的仇恨,定北侯府的冤屈,付出的一切全部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