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璃只是抬手回了一禮，淡笑一聲：“客氣?！痹贌o多話。

    二皇子見他不熱絡，于是自顧自地說：“這其三嘛，眾所周知，大夏今年春耕艱難，到秋收之時別說稅收，哪怕是百姓自給自足都是困難。父皇疼愛子民，不忍百姓好不容易挨過冷冬，再遭饑餓……”

    他說到這里，面容浮現(xiàn)出慚愧來：“是以……只得厚著臉皮來大燕借糧?！?/br>
    此言一出，邊上的大燕朝官直接皮笑rou不笑道：“果然厚臉皮。”

    這聲音可不小，引起認同者無數(shù)，都紛紛看著二皇子眼露恥笑，就是燕帝也揚起了唇。

    原來不可一世的大夏還有低聲下氣求著大燕的時候，此刻不管借不借，都高興。

    這些諷刺二皇子聽著也就聽著，一點也不惱怒，還抬手拱了拱道：“羞愧羞愧，臉面雖重要，可百姓更是重中之重?！?/br>
    “可惜，今年大燕也遭受寒災，百姓日子艱難，就是朝廷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鳖櫲缡强粗笙嗟?，“左相，您說呢？”

    “顧大人說的是?！弊笙喔胶土艘痪?，難得沒有唱對臺戲。

    “哪兒來的糧，多地賑災，自個兒都吃不飽，怎么借?。俊币晃淮蟪几f。

    二皇子聞言苦笑了一聲：“唉，小王自然也知道大燕不易，可若有一絲辦法，也不敢就此為難鄰國呀！溫飽足，方能不思反，連百姓都無法充饑，更逞論大夏幾十萬軍呢，到時候怕是朝廷也約束不了了。”

    二皇子這話聽著無奈極了，然而在場誰不知這是在威嚇呢！

    可惜，如今的大燕不是當初被壓著打的時候，對面武將率先冷笑。

    “這話可得先問問咱們樊將軍?！?/br>
    “哎哎哎，小王可不是這個意思，別生氣?！倍首舆B連否認，“打仗傷人命，本就大災，再行兵亂，這不是讓百姓沒有活路嘛。貴國樊將軍的確厲害，可畢竟只是一人，最終拼殺的還是普通士兵，一戰(zhàn)勝，萬人死，十萬人悲鳴，除了鮮血和冰冷冷的城池，還能有什么？”

    二皇子說著唏噓不已，見有人深思，露出不忍之態(tài)，于是再接再厲道：“要小王說，有這糧食打仗，不如借糧給我國，安撫百姓，消弭此戰(zhàn)。大夏即刻送上燕荊四州，大燕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完整河山，豈不是皆大歡喜？等度過了危機，大夏必然記得大燕之恩，屆時三倍糧銀返還，立下盟約，友誼長存，便是千古美事?！?/br>
    他說到這里，對著燕帝大行一禮，高聲道：“還請大燕皇帝陛下三思！”

    這位二皇子能得夏帝重任不是沒有理由的，舍得下身段，賠的了笑，還能以三寸不爛之舌從敵國借糧，可謂是人才。

    李璃雖然沒說幾句話，可看著他的目光已經(jīng)有所不同了。

    大燕皇帝平庸，下一任還沒出生，可看大夏，若是這位繼位，怕也是心腹之患。

    似乎跟他抱有同樣的想法，這位二皇子也看了過來，不禁笑道：“怡親王向來愛民如子，還望通融一二?！?/br>
    “二皇子這就問錯人了，本王可不管這些，能不能借，自然戶部測算之后方能給出建議，最終成不成還是得看咱們皇上?！崩盍朴频貙⒃挾铝嘶厝?。

    “這是自然?！倍首诱f完，微笑而立。

    其實從大夏派出使臣開始，大燕就已經(jīng)猜到了其目的。

    這又是送公主省親，又是還燕荊四州，大夏的姿態(tài)可謂放得足夠低，真一毛不拔也說不過去。

    糧會借，但是借多少就是另說。

    而這借出去之后，什么時候還，還多還少亦或者不還也看兩國國力。

    盟約這種東西反而最不值一提。

    不過不著急，這才剛送上國書，哪兒能那么快給予回復。

    燕帝便道：“二皇子既然來了，不如多住段日子，壽安長公主好不容易回國，也定然不愿早早回去，晚上備宴，替使臣接風洗塵，此事便稍后再說吧?！?/br>
    “是，小王遵命?！?/br>
    *

    李璃一下朝就跟上了燕帝的御駕，問：“皇兄，去慈壽宮？”

    燕帝點頭：“五妹回來了，朕自然得去見一見。”

    “那我一起去。”

    燕帝無不可，就是有些納悶李璃這抬頭挺胸，走路帶風，那嚴正以待的模樣有些奇怪。

    五公主名李曦，封號為壽安，曾是眾多姐妹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毫無背景的她自然成為了和親的不二人選。

    本以為這輩子就該死在塞外，沒想到還有回來的時候，五公主說來便是一陣恍然。

    只是物是人非，國都也從上京城變到了這里，的確猶如做夢一般。

    離開時正豆蔻年華正好，歸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桃李。母妃已逝，宮中以太后尊，雖然也是陌生人，可是不管如何，總比他國來得親切。

    太后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臨安長公主抱著meimei眼紅垂淚，訴盡擔憂，還有皇后坐在一邊跟著安撫，貴妃嘆息，以及各路妃嬪應和著，鶯鶯燕燕，說著家鄉(xiāng)之語，哪怕只是流于表面，壽安長公主淚流滿面，內(nèi)心也是高興的，眉宇間的愁緒不禁散了開來。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便跟皇帝說說，讓壽安多住段日子?！碧笄浦ㄆ灰训奈骞鳎闹胁蝗?。

    甭管壽安說的有多云淡風輕，以花季之齡千里迢迢嫁于那老皇帝為妃，便不是一般的苦楚。

    更何況，當初大燕羸弱，將五公主送出去的時候，就沒想過她的死活。

    皇后道：“正是，哪怕使團走了，也盡讓他們走，住夠了，咱們自會派人護送回去?！?/br>
    如今這話說的可是相當硬氣。

    第94章 疑惑

    李璃跟著燕帝到達慈壽宮的時候, 正好看到樊之遠從另一條路上走來。

    “微臣見過皇上，見過王爺。”他微微躬身，抱拳行禮。

    燕帝道：“平身?！?/br>
    “方才怎么沒見樊統(tǒng)領(lǐng), 不是應該伴在皇上身側(cè)嗎？”李璃還沒等樊之遠身體站直便涼颼颼地說。

    燕帝奇怪地回過頭看李璃，總覺得這話中帶著幾分陰陽怪氣, 然而看神情, 卻也正常。

    樊之遠回答：“大夏使團送來不少禮，未免有差池, 臣親自帶人去查看了?！?/br>
    “是嗎？”李璃背著手，一雙眼睛探究地將人從上打量到下，仿佛要看出什么端倪來，“那么將軍可有看出哪兒不妥？”

    只見后者站得坦坦蕩蕩，回答：“大體并無不妥。”

    “哦……”李璃雖然只說了一個字, 但是其中的意思卻有些耐人尋味，然后他問，“可要隨我一同拜見母后？”

    慈壽宮內(nèi)都是女眷, 燕帝和李璃可進，樊之遠卻有些逾矩, 不過作為眾所周知的怡親王內(nèi)人, 拜見太后，從禮數(shù)上來說倒也勉強過得去。

    五公主回國, 樊之遠要說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他也想盡快見一見“救命恩人”, 看看她的狀況，當面說一聲謝。

    李璃愿意給他這個順理成章的機會, 樊之遠心下感激，臉上不免帶了一絲笑, 道：“聽王爺安排。”

    李璃的眼睛頃刻間就瞇起來，頗為危險地打量著這人，皮笑rou不笑中顯露出不悅。

    個混蛋，為了見五公主連他內(nèi)眷都認了，答應得這么干脆，這會兒就不覺得尷尬了？

    明明是李璃自己的提議，對方順水推舟了，反而將他氣個半死。

    燕帝就在一旁，聽得簡直莫名其妙，不知道李璃跟自己較什么真，于是問：“阿璃，你們還進不進？”

    “進，為什么不進，讓某個瞎子好好看一看，誰才是正主！”

    李璃說完，抬頭挺胸，氣呼呼地大步往里走，直接把他家眷給丟了。

    燕帝忍不住好奇，終于問了一句：“你們，鬧不愉快了？”

    樊之遠搖頭：“并無?！弊罱睦盍Э倳r不時地鬧點小脾氣，樊之遠已經(jīng)習慣了，并且相當?shù)陌荨?/br>
    燕帝的到來，讓慈壽宮內(nèi)熱絡的氣氛暫時一停。

    闊別多年，乍然再見，就是燕帝對這個meimei沒有較深的感情，也不禁感慨萬千，道了一聲：“壽安，真是苦了你了?！?/br>
    這句話讓五公主心酸地笑起來，欠了欠身道：“多謝皇上關(guān)心，可如今都已經(jīng)過去了，大燕強盛，臣妹只有歡喜。”

    五公主畢竟不再是當初還天真的姑娘，被選中和親時的驚慌，離開故土的迷茫和惶恐，在大夏皇宮每一日如履薄冰的艱難日子，哪怕最痛苦時叫天不應的絕望和憎恨也全部埋進了心底，一句輕描淡寫的過去了，就再也說不出口。

    “以后有任何事，大燕便是你的后盾，這段時間你便住在宮中，皇后。”

    燕帝喚了一聲，沈皇后立刻起身道：“皇上放心，紫晨宮早就已經(jīng)收拾出來了，伺候的人手也是精挑細選，必不會怠慢長公主?！?/br>
    燕帝聞言點點頭，接著又看向臨安長公主道：“你有空也多進宮陪陪壽安?！?/br>
    “這是自然，就是皇上不說，我也會不請自來的?！迸R安長公主握著meimei的手笑道。

    這兒都是女眷，就是要詢問大夏之事也不是這個時候，燕帝沒有多停留，寒暄幾句便準備離開。

    倒是李璃側(cè)過頭看了樊之遠一眼，調(diào)侃了一聲：“帶謝禮了嗎？”

    大庭廣眾之下，樊之遠是瘋了才會準備。

    他無語地看著李璃，后者哼笑了一聲就往五公主走去，東來手里捧著一個點心盒子亦步亦趨地跟著。

    “五姐。”李璃喚了一聲。

    五公主抬頭看他，目光中帶著一絲好奇。

    李璃比她小一歲，雖然年歲相近，可是論熟悉，還不如燕帝。

    她對李璃是真的沒有印象，記憶當中都沒有過幾面，然而她卻知道他，大夏皇宮中討論他的人實在太多了。

    不僅僅是驟然崛起掌握權(quán)勢，更因為……她的目光側(cè)了側(cè)，落在跟隨李璃身邊的俊偉男子身上。

    方才兩人雙雙對太后行禮的畫面她都看到了，心道原來這傳聞都是真的，令大夏忌憚不已的樊之遠真的跟怡親王是一對！

    她簡直驚詫極了，不過周圍妃嬪也好，就是燕帝也罷，都神色平常，也就太后臉上多了分嫌棄，卻也沒有為難，可見這已經(jīng)是過了明處，稀松尋常之事！

    她連忙收起臉上的驚異，對著李璃行了一禮：“七弟?！?/br>
    “五姐客氣了。”李璃笑著，示意東來上前道，“在異國他鄉(xiāng)定是想家，阿璃沒有別的東西送你，不過是最近在京城發(fā)現(xiàn)了家點心鋪子，做的是上京城的吃食，我吃過幾回，味道很是特別，便帶給五姐嘗一嘗，可不要嫌棄。”

    他接過東來的錦盒，遞了過去。

    五公主微微一愣，不過李璃親手相遞，她自然不好讓婢女來接，便笑著接了過來，為顯重視，還特地看了看。

    錦盒上面有點心鋪子的包裝，很是顯眼。

    “糧黍記，好特別的名字，多謝七弟?！闭f完，她將點心盒子交給了婢女，臉上依舊是那得體的微笑，不見任何異樣。

    “五姐若是吃得好，就與我說一聲，再送便是?！崩盍дf著還瞥了身邊一眼，“說來，還是樊大將軍發(fā)現(xiàn)的呢?！?/br>
    五公主不疑有他，直接笑道：“那定然是大將軍對七弟的一片心意?！?/br>
    聞言，李璃臉上的笑容瞬間擴大，意味深長地回頭看著樊之遠說：“正是?！?/br>
    方才的點心盒子，李璃是特意拿過來的，與其說是給五公主，不如是給樊之遠看。

    碩大的糧黍記三個字貼在盒子上，站在邊上的樊之遠自然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