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兄弟客氣什么，讓你拿著你就拿著”說著一眼留意到陶家興胸前的布包，鐘習(xí)遠(yuǎn)滿身rou應(yīng)著滿身勁兒，陶家興有把子力氣，真擰不過他，鉆了空子塞進(jìn)布包里，他揉了揉被掐疼泛紅的手腕

    鐘習(xí)遠(yuǎn)知道自己失禮連連賠笑：“家興兄，無奈之舉，莫怪！我這便滾，不礙你眼”

    陶家興受下這份欲加之禮，一會換進(jìn)箱底就是了，只是他這廂回到學(xué)舍，翻開布包時卻愣住神

    布料有些泛白，四仰八叉攤開，里頭橫躺著兩幅護(hù)腕，鐘習(xí)遠(yuǎn)方才胡亂塞，打錯了次序，兩雙混在一處，陶家興能識得黃氏的針腳，他衣物漿補多是黃氏親為，自詡不會誤認(rèn)，但余下的三只，或說大同小異是在抬舉簡直是如出一轍。

    這怎么回事？鐘習(xí)遠(yuǎn)說護(hù)腕是外頭尋繡娘趕工的？似觸及真相。

    越臨近日子，黃氏整日都是掰著手指頭過，吃喝有時常常失神，好些次弄錯食客要的菜。

    林云芝擔(dān)憂出事讓人歇著，奈何黃氏執(zhí)意要幫忙，她只好同李氏說，兩人輪番盯梢，怕黃氏心不在焉再傷到自己，盼星星盼月亮

    院試總算在料峭春寒的三聲鑼鼓里而開，因設(shè)在縣城里，自己干脆歇業(yè)畢竟黃氏前兩日狀態(tài)很不對，她不大敢開玩笑放任下去，招呼上全家去縣學(xué)門外等著。

    四下有商賈小販，有低頭農(nóng)家亦有富貴子弟，縣學(xué)門外圍著一排捕快，腰佩金錯刀將行人攔在三十米開外，烏央央的，有點辨不清東南西北時。

    有個捕快到跟前道：“可是祁鎮(zhèn)陶家食肆的林娘子？”

    林云芝望了望左右想許是應(yīng)不會撞名，點頭道：“正是”

    “公子料到姑娘回來，特地叫小子在此相應(yīng)，公子在前面不遠(yuǎn)的酒樓上，請林娘子過去”順著他的手看去，是家奢華的酒樓，雕梁畫棟很有氣派

    她凝眉問：“你家公子是？”

    “縣老爺家四子朱韞”

    原是她大徒弟，林云芝看場面人擠人，大有不散的架勢，婦人不好在外頭拋頭露面況且還帶著孩子。

    “留他們兄弟在外頭守家興，我們不若先去酒樓，這場面一會該亂起來了”黃氏覺得法子不錯點頭應(yīng)允，陶家女眷叫那衙差領(lǐng)著外走。

    陶老二望著長嫂身影，眉梢微蹙，又是姓朱的？莫不是真屬意嫂子？事還是等老四院試畢，商量商量該再下定論。

    院試同縣試大相徑庭，不過主考官由縣令改為各省學(xué)政，兩尺長一尺寬，比牢房還要簡便的小屋子，童生脫穎成秀才之地

    秀才仕途路上真正的起步，唯有通過院試，往后的鄉(xiāng)試舉人，會試貢生，以及最后殿試三甲狀元榜眼、探花郎才敢有所盼頭。

    陶家興并非一清二白，他已然考過三回，流程比監(jiān)考官還明白，屋里有夜壺供童生解禁，一盞煤燈，一條學(xué)案，案上只許擱放文房四寶，旁的一概不許，辰時一刻，巡場官員確認(rèn)無誤后朝監(jiān)考官示意，再由監(jiān)考官上報學(xué)政縣令學(xué)政點頭說開考，案卷才能發(fā)至考員手中。

    辰時一刻后，嚴(yán)歧聽完稟報，擺了擺手道：“開始吧”

    監(jiān)考官聞聲而動，捧著一疊疊案卷分發(fā)，三聲鼓響后，順手將一沙漏倒置這是計時用的，待漏中細(xì)沙落盡，院試收卷封場。

    陶家興得一卷，鋪陳開，案卷有規(guī)制，三述二時務(wù)，共五道題，前者涉及四書五經(jīng)囊括明經(jīng)進(jìn)士兩科，尚靠記憶嫻熟便能答，好壞全在平常功夫深，難是難在時務(wù)，完全隨出題者心意，涉獵甚廣，地理朝政、軍事打仗無有定論，通俗來說愛怎么考就怎么考，實現(xiàn)決計猜不到。

    同時答題亦有規(guī)制，答題時首有破題，破題之下有接題，然后有小講、大講、余意，直至結(jié)尾，一段不落一篇文才休止，若是不如此答，也可以，來年再見就算把皇帝夸得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依舊無用。

    三述難不住陶家興，暈開筆墨后，提筆疾書，前朝科舉以正楷作答，晉帝登基大改，棄楷不用改用館閣體。

    陶家興自小便習(xí)，描刻一手好字，故而三述洋洋灑灑，一行并一行工整的詩文躍于紙上，待手酸時擱筆輕柔，而后與前一致，滿頭苦寫。

    及至最后一道時務(wù)題，陶家興霍地頓住

    卷問：朕觀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業(yè)業(yè)，……我國家光宅四海，年將二百，十圣宏化，……自禍階漏壞，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農(nóng)戰(zhàn)非古，衣食罕儲，念茲疲氓，未遂富庶。督耕植之業(yè)，而人無戀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斂之困。既往之失，何者宜懲？將來之虞，何者當(dāng)戒？

    題意所問“才識兼茂明於體用”，所講是白馬原叛亂，中原地區(qū)，戰(zhàn)爭連綿，百姓逃散，朝廷陷入左右為難困境，國庫空虛，是求百姓務(wù)農(nóng)，宜室宜家，自己勒緊褲腰帶過，還是增添稅收。

    此戰(zhàn)乃前梁朝鼎盛轉(zhuǎn)衰之役，梁帝錯聽讒言，道行逆勢，以至其后滅國，如今有前車之鑒，問該何如行事，能保來日我朝遭遇同樣災(zāi)禍，能不似梁朝那般覆滅，可朝代更迭，暴帝無為，歷朝歷代都是如此，雖無定數(shù)，卻是大勢所趨，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和，真行至窮途，便是神佛亦無計可施

    題一如以往難答。

    陶家興停筆頓了許久，忽想若有一日四海升平，萬邦來朝，自己得進(jìn)功名，庸庸碌碌半生，最后謀得一縣之地的父母官，能庇佑一方小家，妻兒老母相伴，偶得兄弟團(tuán)聚暢飲，不愁銀兩不憂用度，想著想著不自知的笑出聲，念起林氏的話

    他笑罵道：“尚在青萍之末，大鵬未扶風(fēng)起，星芒點點，不解田野之闊，倒先想著暮年將歇，可笑至極啊”

    說著，他晃了晃腦袋，將之雜念拋出腦后，縱筆作答，隨著開場的銅鑼一般，三響后考官在門口外敲門，解開上頭下的大鎖，魚貫而入取走案卷，

    陶家興松了口氣，緩緩走出房間，撞見外頭日光，先迷了眼，陶老二陶老三迎上來沒見那道倩影。

    第27章 動心

    長街車馬瀝瀝，科舉這份喜氣籠著，談笑風(fēng)生都比他處熱鬧，前后茶館酒樓座無虛席，一盞茶、一碟子瓜子。

    鬧哄哄的閑客能圍出舊朝去歲，窮舉寒門登科飛黃騰達(dá)的先例，多如牛毛，年復(fù)一年所述皆相去甚遠(yuǎn)，院試還未落幕，倒有人先議起論今時春闈放榜，誰家兒郎能得眷恩。

    “奉先季府嫡二公子，才學(xué)博古，春闈放榜，想來必有一席之地”

    當(dāng)即有反駁的：“幼子及慧，終究所思尚淺，不比杜工大器晚成”

    此人口中所述的杜工，祖輩木匠出身，及至三代才出了他這么個慧根，可惜自小體弱，啟蒙太晚，而今年過半百，老父頭發(fā)都白嘍，也沒等到老兒子的好消息，真真是道出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jìn)士的愁苦。

    “依你所言，孔老年長，能當(dāng)季二公子的阿耶，談及閱歷何人及他，哪有何用？學(xué)政長官是選秀才又不是選爹娘兄弟”

    我朝常聞十二稚童院試奪魁，耄耋老叟功成名倒是少載，不為別的，就算大器晚成，怕也晚得太過頭了吧，實然文采斐然，如此年紀(jì)也該致仕了，朝廷要來何用，增加開銷嗎？

    秀才及第者，朝廷每月是要補發(fā)銀子糧食的。

    但明白歸明白，當(dāng)面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那人曾得杜工恩慧，心底偏頗，不想恩公被如此折辱，拍案而起罵道：“豎子辱人！看打”

    說著，不由分說撲了上去，提拳作勢，旁席瞧見趕忙勸架，動靜有些大，掌柜伙計都被招了過來，勸的勸，拉的拉亂做一團(tuán)。

    許是做了手段，大堂掀桌摔盤，隔間里半點聲響也聽不見。

    朱韞推一竹簍到跟前：“臨縣姨母訪親多送了些青蟹，個頭不小，是養(yǎng)在澄湖的野蟹，雖已過秋膘膏肥，勝在味鮮，隰縣尋不到，家里不大愛吃，想著師傅手藝好，特送來與您嘗嘗，小小薄禮，萬不可推脫”

    “你倒是有心”林云芝掀看了眼，個頭確是足，隰縣不臨海圈湖，水池子養(yǎng)幾尾魚尚可，蟹這些精貴物卻難以將養(yǎng)，就是養(yǎng)了個頭滋味也不盡人意。

    友人之間來往送些時令果蔬，既未牽涉銀兩，收下并無不妥，她順勢收了下來，說實話自己真有些饞嘍：“來日你到店里，我做些饞嘴小吃給你”

    黃氏不大識得朱韞，李氏解釋師傅名號如何來的，她便憶起女婿家的麻煩事好似也是他幫著解決的，如今又贈蟹。難免待他親厚：“老大媳婦，那你可得好好招待”

    食案上擺著不少果蔬糕餅，花樣精巧，閑等的時辰還長，熬下去肚子一會該鬧動靜了，林云芝捻塊糕餅，就著酥茶囫圇墊個飽，東家長西家短，扯著問朱韞打算，沒想著倒真問出些名堂。

    “隨師傅習(xí)膳有些日子，未把功夫?qū)W透，卻生出幾樣掙錢的法子，要同師傅一道方有望落成”

    林云芝皺眉：“還牽扯上我？怎樣的法子，不妨說來聽聽”

    朱韞娓娓道來，竟是茯苓糕功效與他抓住要處，單單久用養(yǎng)顏，門庭貴婦便會趨之若鶩，其述后林云芝更為驚喜，比起餐飲業(yè)，朱韞談起這方面的市場競爭更是小的可伶，若打出名聲，十有八九能做到一家獨大，利潤可以想見。

    茯苓糕功效短而不顯，補氣養(yǎng)身上阿膠有奇效，以內(nèi)養(yǎng)外之外，還有許多外敷方子。

    《魯府禁方》卷四有載，杏仁去皮，混以楮實、白芨、升麻、甘松、皂角，細(xì)磨成粉，置于瓷瓶，上藥之末，入龍腦，麝香少許蒸面，雞子清調(diào)勻早起洗面后敷之，旬日后色白如玉，乃唐時內(nèi)庭的方子。

    相傳楊貴妃以此作方，制出太真紅玉膏，林云芝覺得應(yīng)該是有功效的，畢竟楊貴妃喜食荔枝，逢三過五便要吃，荔枝多食肝火盛且不易敗.

    貴妃身材豐盈還有一因，她極嗜糖，果脯點心不一而足，曾有宮婢得其賞了一碟子玉蘭糕，回去后大喜過望，與寢內(nèi)姐妹同吃，不想玉蘭糕內(nèi)酪漿齁人，連吃兩盞茶才壓下去。

    宮婢憶起貴妃面不改色吃下約半碟，忍不住打了顫，而后再得賞，皆小心翼翼品嘗。

    糖吃多容易冒痘衰老，貴妃皮膚常得歌頌，冰肌玉骨，顏澤如華，跟這紅玉膏大有干系。

    如此之法多如繁星，面黑令白，去黯、形枯不澤，治瘡、癬、瘰疬，其效表顯出來，林云芝該是如何場面！銀鈔雪飄，林云芝越發(fā)聊得暢快。

    李氏臉色幾變，礙著老三媳婦也在，心想縣令家的小公子真能折騰，哄得大嫂五迷三道的，劉氏在旁沉寂久了，不知怎地兀自開口，倒把林云芝接下去的話岔開

    劉氏笑吟吟道：“大嫂果真厲害，腦子靈光，隨想一二又是生財之路，聽你同朱公子商談，倒勾得我心癢，不知你們買賣能否捎帶上我，有錢一家人賺嗎？總好過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這話意有所指，李氏同黃氏品出來駭然變色，老三媳婦這張嘴當(dāng)真什么都敢往外捅咕，朱小公子是何家境？世代簪纓人家，能叫你介農(nóng)婦欺壓打弄？黃氏冷著張臉喝道：“老三媳婦，你胡說八道什么？這哪有你說話的地兒”

    劉氏滿臉委屈：“娘，雖說分了家，但老三依舊是老陶家的種，二哥一家子在飯館有外錢，照館子如今生意紅火，分得份兒再小兌成銀兩那也能抵家中數(shù)年積蓄，我同老三沒本事，你又不許我插手飯館，我總要為老三找條出路，一輩子埋頭在地里，能掙幾個錢，還布是拿命去搏”

    “那你也不能......”朱韞臉色如常，好似沒能聽出劉氏剛剛的暗話，李氏拿捏不定，怕脫出口反點醒他，后半句“罵朱公子是外人”之言銷聲匿跡。

    “這位娘子入伙不是難事，只是......”朱韞賣了關(guān)子

    劉氏沒想到他會接話，生出許是能得些好的念頭，問起來有些急切：“只是為何？”

    “如今不過有個念頭，諸多事宜沒來得細(xì)想”朱韞道：“家中雖有薄產(chǎn)能挪用的卻少，方子要用藥材研究，不能保管藥效好，這年頭窮人最吃不起藥，莫說揮霍二字，因而小娘子入伙，銀兩一事需得費些心，我不會太為難于你，若能拿出十五兩銀子，余下事宜只管交于我們，來日見著回頭錢，定不會虧待小娘子的。”

    朱韞哪里不懂，分明是明知故問，裝大尾巴狼呢！林云芝覺著好笑，不說劉氏有沒有十五兩，照他模擬量可的說法，這錢十之八九要打水漂，劉氏銀子比命看得還重，決計不會犯險

    果不其然劉氏眉眼躲閃，要去拉林云芝的手：“嫂子，你曉得我跟老三的日子，都是一家人，不若您替我出了這錢，往后牟利，你我各占一半，權(quán)當(dāng)我的報答”

    劉氏如意算盤打得響亮，空手套白狼，銀兩是自己出的，她左右不過上下嘴皮子一碰，賺賠她都占贏面。

    “夠了”黃氏委實聽不下去，剜了她一眼：“既沒那銀子，又做什么發(fā)財夢！滾回去待著，整日在外頭給老陶家丟臉，今日的話少不得要說與老三聽，讓他看看自家婆娘心肝黑成何德性”

    “我的銀兩也不是大風(fēng)卷來的，真盤不出來替三弟妹出這份入伙費”

    林云芝攤開手，狀若無奈之舉，倒是看去如實委屈，十幾兩做生意她有,幫二房有，交給黃氏也有，但拿來資助白眼狼不好意思，她沒有，前頭欠下銀子時候，劉氏嘴臉?biāo)日l看得門清，全家上下沒人會以為她可伶，最心軟的陶絮亦沒幫著說話。

    劉氏自討霉趣，氣得心肺疼。

    林云芝肚飽茶足，院試鑼響，起身同朱韞請辭，得人親送下樓拱手道：“望林娘子多加思慮，回頭在下擬個章程，咱們按章法辦事”

    “如此甚好”才出酒樓撞見陶老二，車夫先前轉(zhuǎn)頭去辦事，回來后一直在空地等著，不需空耗回了平安村。

    “夜里吃蟹宴”林云芝抱著簍子，螃蟹譬如紅樓賈府這樣的富貴人家里，時常席面上會擺著一道螃蟹，記著第三十八回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

    賈家女眷閑時弄詩社吟詩，桂花幽幽飄香，青天碧水，水榭里鳳姐說這樣的天合該吃螃蟹，五分一斤，十斤五錢，五五二兩五那樣大小的吃起來才對味，再搭上合歡花浸的燒酒，吃得肚里冒汗才不枉這一席抵得過莊家地一年的收成。

    饅頭最為捧場，在廚下轉(zhuǎn)悠著幫忙，弄不懂如何下手，叫螃蟹鉗子夾了兩回，哭天喊地跑出去了。

    “這孩子，弟妹快去瞧瞧”林云芝讓李氏去瞧瞧，畢竟螃蟹這鬼物，夾人忒疼，針扎似的。

    螃蟹吃法很多，有炒毛蟹、炒蟹片、炸蟹丸、扒蟹rou、面拖蟹等等，最正宗的還是清蒸和水煮整蟹，河鮮貴在鮮嫩，炸炒未免讓謝榮老硬，烹調(diào)再好，舍本逐末，大不應(yīng)當(dāng)

    林云芝趕巧便是清蒸，空吃河鮮容易挨餓，索性添口鍋子，火鍋最奈時間，涮品下鍋他們怎么剝螃蟹也不怕菜冷飯涼，剝兩只在湯底，湯有股子甜味。

    正煮著，門框外有動靜傳來，她以為是李氏收拾完饅頭，頭也不會笑呵呵道：“夾疼了吧，叫他仔細(xì)仔細(xì)，非吃了苦頭才信”

    說完，久不得回應(yīng)，轉(zhuǎn)身就見陶家興距他兩步遠(yuǎn)，直愣愣盯著，他眼皮很薄，眼尾又長，冷冰冰時兜不住里頭的光，無論是何神態(tài)，顯露出來旁人只瞧得出來薄情寡義，

    她炸起滿身的雞皮疙瘩，后腰撞在灶臺：“你.......你怎么來了？”

    陶家興步子錯了兩步，離得更靠前，離得近林云芝看清這次他眼底，陶家興肚子有滿篇文墨，要同她辯問，問問她為何要騙他護(hù)膝是他親手所繡，想問問她是不是不愿，為何要強(qiáng)迫自己

    可臨到頭，兩雙眼對在一處，他堂而皇之的勇氣在那雙驚慌的眼中潰敗成軍，沒能挺住一時三刻，他心頭響起疑問？

    我憑什么質(zhì)問？以何之名，又以何面目！她只是大哥的遺孀.......自己敬而遠(yuǎn)之的寡嫂，世俗禮教，從來不許他理直氣壯，隔山觀海，可觀不可及的悲痛漫上心痛，連喘氣都心如刀絞，他耗盡氣力才穩(wěn)住沒讓自己失態(tài)

    “沒什么，娘差我來問問，暮食可曾備好”

    林云芝不明他心里百折千轉(zhuǎn)，聽后失笑道：“再有半個時辰便好，叔叔可要先嘗嘗？”

    這話問完林云芝就后悔了，陶家興又不是饅頭，這張口就來的毛病真是沒救了，然而始料未及，陶家興竟點頭了：“好”

    他心頭堵著那團(tuán)綱常倫理霍地動了動，有股子風(fēng)消雨霽的念頭，許是如今身處窄境，轉(zhuǎn)圜為難。

    往后天高海闊，滄海一粟，異鄉(xiāng)他處誰會計較他們曾經(jīng)的身份，只要兩廂情愿，比什么都強(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