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柳絮凝悄然抬眼,試探道:“娘,您不是一直說讓我和謝家……” 謝疏霖起碼也是侯門子弟,又對她一心一意地歡喜,柳絮凝還是有些在意的。 “不行!”柳姨媽陡然厲喝一聲,見女兒被嚇了一跳,她才將聲音落下來,柔婉道:“娘是盼著你能高嫁,但誰都行,絕對不能是她連玉瀾的兒子,你還想以后也叫她娘不成?!?/br> 什么是“也叫她娘”,柳絮凝一頭霧水,她知道母親一直敵視連氏,怎么讓弟弟娶謝蘭庭就行,卻不能叫她嫁給謝疏霖呢。 “乖女兒,你聽娘的,娘讓你弟弟娶謝蘭庭是為了揉搓,你若真的嫁給那小子,被她欺負立規(guī)矩的就是你了。”柳姨媽半是嫌惡,半是憤恨道。 平心而論,連氏這個脾性即使到了將來,也不是刻意為難人的惡婆婆。 柳絮凝驀然明了,母親哪里是怕她被欺負,純粹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兒,去伺候連氏罷了。 這個午后,蘭庭與連清湘以及謝明茵相處的很好,至少心情一度都很愉悅,三個人很投脾氣,一起偷偷去看了扮小猴子的小孩,謝明茵把自己荷包里的銀瓜子都賞了個精光。 謝明茵悄悄地與她說,反正沒有謝如意在這一副哀怨地瞧著她們,她就很暢快。 最后的后果就是,這孩子徹底把自己折騰累了。 晚宴后,三人尋了個安靜的地方,在美人靠上坐著聊天,蘭庭和連清湘有一搭沒一搭的清談,謝明茵則聊著聊就睡著了。 照顧她的mama怕叫醒了她,晚上又該睡不著了,索性直接就抱回壽安堂,任由她睡著吧。 等到了晚上,連清湘也隨父親告辭的時候,蘭庭難得有點依依不舍,主動一道送她出儀門去:“我送一送表姐?!?/br> 另一邊,謝疏安也同父親送連家的舅舅,見到了連清湘,他臉上忽然淡淡的笑了,喚了一聲連表妹。 見到謝疏安,連清湘微微頷首。 蘭庭站在儀門里,看著連清湘離開,旁邊謝疏安突兀地說了一句:“你若是日后想要在盛京活下去,就要像連表妹一眼蕙質(zhì)蘭心,溫馴純良?!?/br> 蘭庭“噢”了一聲,她也很喜歡連清湘,不過謝疏安這句話,到底是說給她聽的,還是為了贊許連清湘溫馴呢。 不過,連清湘可未必喜歡這種說辭。 謝如意暗中授意趙思煙,散播謝蘭庭有關謠言的事,謝桓雖然沒有證據(jù),但只要有心一查,他們就弄清楚來來龍去脈了。 在他們眼中,謝如意只是個小姑娘,這些小打小鬧的手段,他們不在意謝蘭庭時,可以一語帶過,笑說一句無傷大雅。 但今時不同往日,謝桓很少對女兒直接說什么,他認為教養(yǎng)女孩,應該是內(nèi)宅婦人的事情,只要將她們培養(yǎng)的美麗動人,乖順溫柔,能夠討得男人的喜愛,就是大功告成。 目前來說,在他看來,連氏身為母親和正妻,顯然是失敗了的,內(nèi)宅被搞的一塌糊涂,還得他去收拾外面的爛攤子,幫不上忙就罷了,又添亂。 所以他馬上勒令連氏,必須要敲打敲打謝如意,讓她清醒一點,別再招惹謝蘭庭了。 不到迫不得已,連氏是不愿意拿這些話去問謝如意的,這邊丈夫的話,她又不得不聽從。 她應該慶幸,謝桓還不知道,昨天謝如意當眾下尚栩面子一事,否則,他將謝如意吊起來打的心都得有了。 謝如意從浮曲閣離開后,就回了自己的慕雅居,晚宴也沒有出席。 第二天一早,突然來了人叫她,她磨蹭了許久,害怕母親叫她,是為了追究她失禮的事情。 她決定先發(fā)制人,母親對她一向最是心軟了。 進入宛華堂,見父親和其他人都不在,她率先松了口氣,立刻投入連氏懷中,淺笑盈眸道:“母親,今日是有什么事情呀?” 謝如意乳燕投林般的撲過來,連氏一顆心都軟成水了。 她捧著謝如意的臉,心愛了一時,才將她從懷中扶起來,說了正事:“如意,你與母親說清楚,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和你有沒有關系?” “謠言,什么謠言?”謝如意臉色茫茫然的,愣了一瞬,漸漸才轉(zhuǎn)過意思來,頰上浮現(xiàn)出委屈的神情。 她揉了揉帕子,老老實實地在連氏面前站定,歉然道:“母親,這絕不是我有意的,思煙想來也是誤會了,那日jiejie為了明茵的貓,匆匆忙忙就走了,思煙難免有些不高興?!?/br> 只要不必面對父親,在母親面前,謝如意就有的是辦法為自己開脫。 連氏盯著她瞧了一會,與女兒相比,她其實更加相信丈夫的話,畢竟如意和蘭庭之間的矛盾,是眾人皆知的。 最近看似是親和了不少,但是不是真心實意,她看不出來蘭庭,難道還不清楚如意嗎。 可這個女兒,也是她不舍得逼迫的。 她良久才嘆了口氣,說來能到今天,也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好。 “如意,”她將謝如意重新拉到身邊落座,拈著錦帕為她擦去了眼淚,語重心長道:“你日后……不要與趙家女兒往來了,為了你長姐,也為了你自己?!?/br> 謝如意一邊意態(tài)嬌懶地偎在連氏懷中,一邊眉心輕蹙,怯生生地道:“母親,我知道了,只是,我只怕父親和長姐因此生氣,不高興我了。” 丈夫那邊還好說,連氏想到蘭庭的態(tài)度,一時有些拿不準,這孩子向來有些軟硬不吃的。 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拿捏不準她,現(xiàn)在有了人在背后撐腰,整個侯府上下的人,都讓著她這個小孩子。 受制于人的感覺,可真是不好受??! 但在謝如意面前,連氏不能讓她跟著自己一起慌,表面上裝的滴水不漏。 她摟著謝如意的肩拍了拍,含笑搖頭道:“我的兒,怕什么,母親還能讓你受了委屈去,咱們家什么時候不是你最受寵的,你長姐那,母親替你去說就好了,別擔心?!?/br> 謝如意忍不住得寸進尺,她低聲訴說:“父親說,等及笄禮后,就將我們的婚事……母親,女兒不是不愿為家里出一份力,只是,女兒是真的害怕?!?/br> 提起這事,情形就立刻變得棘手了。 連氏不禁面色微肅,顰起眉頭,看得謝如意也緊張了起來,她想要母親幫幫忙,退了這門婚事最好。 可連氏是宗婦,她一直都明白聯(lián)姻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才會在謝如意很小的時候,就為她定下了婚事。 想事情的角度,也和謝如意有所不同,也不明白少女的所想所思。 謝如意哀哀地喚了一聲:“母親……救我!” 這一聲無助凄楚的嬌喚,瞬間將連氏拉扯回了多年前,如意一點一滴長大的過往,一幕又一幕母女相伴的光陰,統(tǒng)統(tǒng)浮現(xiàn)在眼前。 幾個兒女里,如意是不同的,她是柔弱而依戀她這個母親的,在她的身上,連氏總是被需要的,離不得的。 她白皙柔軟的臉上,頭一次浮現(xiàn)出勇毅果敢的光彩:“母親疼你愛你這么多年,不是為了讓你不明不白送死去的,好孩子,一切都由母親在,你什么都不必怕?!?/br> 謝如意鄭重拜謝道:“母親,女兒給您添麻煩了?!?/br> 連氏撫著她的臉頰,欣慰地說:“如意還是笑起來漂亮,娘最喜歡看你笑了?!?/br> 等謝如意出了門,臉上盈盈的笑意就如水花回落,瞬間無蹤。 青墨見她神色轉(zhuǎn)變的古怪,關切道:“小姐,您怎么了?” “與你說了也不懂?!敝x如意撇她一眼,有些無力,微微低垂著頭頸,眉眼透出三分冷淡。 她抿著唇角,暗自思忖,母親從來不敢違抗父親的,只怕是眼下說了這話,日后也做不得數(shù)啊。 她得想法子,逼一把母親,只要她感受到巨大的威脅,就一定會拼出一切保護自己的。 第51章 恐懼 連氏不知道女兒這些小心思和盤算, 轉(zhuǎn)頭就到謝桓面前,去給謝如意說好話了。 “侯爺,妾身都問過了,無非就是那趙家女兒在中間搗亂, 如意一個小孩子, 也沒想那么多, 妾身已經(jīng)讓她不要與那些人來往了?!?/br> 謝桓板著臉,負手肅聲問道:“你讓她去給謝蘭庭道歉了沒有?” “也不至于吧, 都是自家姐妹, 您讓如意的顏面往哪擱?!边B氏不大情愿。 她見不得如意再到長女面前吃癟的,而且,她覺得之前計劃換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如意的錯, 這一切都是謝桓和她的主意, 如意純粹就是無辜的。 “糊涂!”謝桓猛地拂袖, 氣的罵了連氏一句,吹胡子瞪眼道:“頭發(fā)長見識短,讓你做的這一切, 就是為了這一樁, 必須讓她去給謝蘭庭親自登門道歉?!?/br> 連氏不情不愿地答應了。 謝桓知道她應答自己的事, 都會辦的妥當,繼續(xù)道:“務必讓她心里向著這邊些,咱們才有可以斡旋的余地,不管她有什么要求,你自己掂量著,能順著就順著她?!?/br> 連氏明了謝桓的意思,這個女兒他們控制不住, 就只能身體力行地拉攏了,她缺什么他們就要給什么。 早知有這一天,就是當初她這個母親的吃點虧,也不要緊啊。 連氏回想,自己從前哪做的不足,這次都好好補償,但越想越底氣十足。 蘭庭回來后,并沒有受到什么莫大的委屈啊,除了起初兄弟姊妹之間的一點排斥,她現(xiàn)在不也都和他們相處的挺好的嗎。 婚事是他們做的不對,但也沒必要把他們一切的好都否認吧。 門外小廝通稟:“侯爺,夫人,表舅老爺來了?!?/br> 趙晟風如常進來后,看見連氏也在這里,腳步下意識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了謝桓,與他頷首示意后,才回轉(zhuǎn)視線與連氏見禮。 連氏與他問了幾句可住的得宜,趙晟風都是分外簡單客氣的答了話。 謝桓看他們疏離如此,假意勸道:“都不是外人,你們現(xiàn)在倒是變得客氣了?!?/br> 謝桓說的沒錯,這些年月,相比之下,趙晟風身為連氏的娘家人,卻與謝桓的關系更為親厚。 “這是應該的。”趙晟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并不多解釋什么,他這種態(tài)度讓謝桓滿意,誰都希望自己才是被人忠誠的那一個。 信芳堂,碧釉從外面進來,懷里抱著一個被紅紙包裹的雕花盒子,一臉古怪地說:“小姐,管事送來一份賀儀,說是清點時發(fā)現(xiàn),是傅小姐送給您的?!?/br> 謝蘭庭神態(tài)閑適,調(diào)侃道:“她給我的賀儀,又不是我的大壽。”雖然這么說,她還是讓碧釉將賀儀拆開了。 卻發(fā)現(xiàn)只是一塊青絲硯臺,下面壓著一張折起的白色紙箋,好像這硯臺是專門為了送信來的。 蘭庭打開下面的紙箋,勾起一側(cè)唇角,挑了挑眉尖:“噢,有意思。” “小姐,這是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北逃杂浀媚俏桓敌〗?,對自家小姐的態(tài)度一點都不好,送一塊硯臺她都懷疑,是不是嘲諷自家小姐。 蘭庭“嘖”了聲,將手里的紙張揉了揉,撩起輕薄的眼皮,給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沒什么,我們要去老地方再見一次邱女先生了?!?/br> 碧釉手下的硯臺一顛,磕到了桌子上,她張大嘴巴:“啊……不會吧,奴婢都吩咐門房拒了她的帖子,怎么這么陰魂不散哇?!?/br> 紅霜沒有她那么話癆,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靶〗?,哪天去??/br> 蘭庭走到窗邊,淡淡吐出兩個字:“明天。” 窗外細碎的金屑灑落在衣袖上,廊下的夾竹桃散發(fā)出嫵媚的芬芳,仿若艷麗無匹的美人,花影落在粉白的墻壁上,庭中清風乍起,只見落影浮動。 翌日,得月樓。 上次見面,還是浮冰四聚的冬日,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驕陽似火的六月初夏,樓下的樹木蔥蘢茂盛,濃蔭匝地。 迎著燦爛的陽光,邱言兀自抱臂,站在二樓四顧而視。 掃見轔轔而來的馬車,如她所愿,在酒樓面前停了下來,從里面下來兩個丫鬟后,才扶出一位身材高挑纖細的錦衣少女。 她譏嘲地扯了扯嘴角,什么清貴的世家之女,都是污濁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