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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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韶娘瑟縮了一下,她打的確實是這個主意,反正,她也是無路可走了。 “還有,旁人是旁人,你是你,你留不住,是你沒本事啊?!碧m庭語中帶了刺,她要是怕了這兩句威脅,才是好笑呢。 賀韶目瞪口呆,明明之前,還是溫文爾雅的大小姐。 蘭庭瞬間緩和下來,溫聲道:“不過,你若愿意,我們也可為你尋了好人家,嫁過去,平安度日……” “不、不要!”賀韶正抽噎著,聞得此言,驟然抻直了清瘦單薄的腰身,抬起頭來,一臉堅毅,雙目通紅,嘶聲尖利道: “父親將我許給了大將軍,我生是大將軍的人,死是大將軍的鬼,自古以來,一女不許二夫,小姐說為妾再尋夫家,就是在逼妾身去死了?!?/br> 蘭庭見她竟然不似作假,原當她是個貪慕富貴的,現(xiàn)在看來,是個固執(zhí)愚孝的。 賀韶娘睜著兔子一般,紅彤彤的眼睛:“姑娘還沒嫁進來,就管束人家的事務(wù),是不是合不合適?” 這會倒是開始自相矛盾了,之前想要借此欺她未嫁面皮薄,現(xiàn)在又說她多管閑事。 蘭庭目光巡過賀韶娘清秀的面容,隨后斂下眼簾,意態(tài)嬌慵地靠在椅背上:“你就沒想過,若是有了你,他難免就沒有第二個第三個,你此時來算計我,我不信你不會嫉妒旁人,畢竟貪圖美色,人皆有之?!?/br> “我不準你這么說大將軍,”賀韶娘霍然仰起頭,滿目崇敬:“他絕非朝三暮四、貪花眠柳之人,大將軍是好人?!?/br> “你說得對,我也相信,所以你這朵花,也落不到他的眼前去?!碧m庭輕飄飄地折下一枝花,丟在了她的面前。 賀韶娘急言道:“納妾乃是主母的分內(nèi)之事,小姐這般善妒,不怕外人說道嗎?” 蘭庭笑了笑,轉(zhuǎn)而問道:“所以,哪怕進來守活寡?” “是?!辟R韶娘擲地有聲。 那些所謂的三從四德,已經(jīng)在賀韶娘的腦袋里,成了根深蒂固的存在,她識字,卻并不去讀雜書,她讀書,卻并不去思考。 蘭庭打量了她好一時,原來世上當真有這樣的人,逆來順受,無論你給她的腦袋里填了什么,對她有多不公不好,她都會接受。 還是,只是為了進入大都督府的應(yīng)對之詞。 “罷了,你沒有容身之處,可以暫時在這里住下,我此前許諾的,會一直對你有效,你好好想一想,我言盡于此?!毖粤T,蘭庭站起身來,帶著丫鬟離開了花亭。 碧釉跟在旁邊道:“小姐,您方才問得好生一針見血?!?/br> 蘭庭聲色疏淡:“我就隨便問問?!?/br> 明燦燦的天光,灑落蘭庭半身,賀韶娘艱難地從地上起來,扶著一旁的欄桿。 望出去看見少女脊背清直,宛若一桿翠竹,經(jīng)過身邊時,唯有清清淡淡的花香,她陡然在這種慷慨的陽光下,抬起雙手抱頭痛哭。 蘭庭始終不以為,薛珩招惹來的花草,她有必要管的。 只是,賀韶娘既然讀書識字,又有如此毅力行到盛京來,真將她陷入這里慢慢枯萎,在她看來,多少是在造孽的。 賀韶娘比謝桓同僚家死掉的那個女孩,連氏、謝如意等人,甚至是她自己,都要幸運的多。 她可以選擇的,他們也可能施以援手。 薛珩委實是個不錯的恩人。 夜晚,嘉儀堂更漏悠長,門外傳來敲門聲,玉屏起身去看:“大人?” “她睡了嗎?”薛珩站在門口,頭頂上昏黃的光灑下來,將他們的影子縮成了一團。 玉屏搖頭:“還沒,小姐正在看書?!?/br> 說話間,蘭庭已經(jīng)出來了,看見薛珩站在門外,喚了一聲“大都督”。 薛珩提了提手里的燈籠,衣袖低垂:“可有興致,秉燭夜游?” “當然。”蘭庭披上了一件褙子出來,月光柔和地撫過他們的肩頭。 夜闌人靜,月華如水,綠色的銀杏葉白日里蔥蘢悅目,晚上在黑暗里就有些嚇人了,越走越遠,長長的影子被拉出來。 “那位賀姑娘,”在薛珩面前提起賀韶娘,蘭庭面若平湖,不起波瀾,甚至有些揶揄:“一個姑娘家,對你的情意之重,還得不到憐惜一二嗎?” “我若對旁人憐愛,又將你置于何地?!毖︾裱畚灿喙饴舆^她,抬首與她共賞湛空圓月,聲線平緩:“這件事,自古以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有了第三個,就散架了?!?/br> “你偷聽我們說話?”蘭庭指尖掐緊了一片柔韌的銀杏葉。 薛珩詢聲低眉:“嗯?” 蘭庭動了動唇瓣,銀杏葉在指腹上留下一痕碧色,抬眸見薛珩神色坦蕩:“你不要再理會她,我來解決。” “你在外面,就沒遇上別的女子嗎?”蘭庭狡黠地問道。 一個賀韶娘縱然不動心,那其他的呢? 薛珩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略微側(cè)過頭,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眼中笑意濃了幾分,溫和而篤定:“我想,我們應(yīng)該足夠了解彼此?!?/br> “嗯。”蘭庭拂過微涼的欄桿,默然頷首。 不可否認,薛珩太明白如何照顧她的心緒,他會一回來,就來告訴她,不要為無關(guān)緊要的人有所妨礙,也會將該他的事情都攬過去。 日后,他會做的更好。 分寸都掌握的極好,既不會讓她為難,也不會令她感到不安。 他不像謝家人,不是她的父兄,卻做到了一切他們該做的,他們可以信任彼此,乃至于將生命托付給對方的人。 真可怕,蘭庭浮現(xiàn)出一個奇異的想法,他對你極好極好,因此,就會愈發(fā)恐懼失去這一切,那會是何其的令人心碎。 但她想,不會有這一天的。 第74章 來信 翌日, 外出歸來的薛珩,在門口碰見了收拾包袱離開的賀韶娘。 賀韶娘異常的平靜,跪在地上向薛珩叩謝:“將軍保重,您的大恩大德, 韶娘唯有來世再報?!?/br> “你既然想通了, 我也就不再干預(yù), 你父親獨你一個女兒,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毖︾褚娝绱? 便沒有挽留。 想來日后也不會再見面了。 “前面發(fā)生了什么事?”傅若瀟撩開車簾, 見到薛珩正在與一個姑娘低眉說話,那神情格外的認真,似是推心置腹一般。 “似乎是大都督被人攔住了?!?/br> “從大都督府出來的?”傅若瀟略微擰眉。 “是,小姐, 咱們派去盯著的人看見了, 一大早從府里出來, 跪在地上不知與大都督說了什么。” 說起來,薛家附近有不少探子,他們傅家不過是其中之一, 傅若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的。 “去找她?!备等魹t心中不喜, 有一個謝蘭庭, 就足夠她頭疼的了。 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死皮賴臉的,她怎么受得了。 正堂窗外綠柳如煙,鵝黃色的鳥雀聲音脆嫩,時而在枝頭跳躍浮動,宛若一副畫掛在各處。 蘭庭正在面見巴陵公主派來的內(nèi)侍:“行宮,這個時節(jié)去行宮不太好吧?” 微微勾著肩背的內(nèi)侍笑瞇瞇道:“公主說了, 現(xiàn)在楓葉都紅了,正是去行宮的好時節(jié),而且,幾位殿下都要去的,縣主去了沒有壞處。” 這話一聽,就是巴陵公主說的,半點都不委婉。 也幸好,陛下膝下皇子雖多,公主卻就她一個,誰也管不得。 “請公公回稟公主,臣女從命?!碧m庭答應(yīng)的干脆利落。 內(nèi)侍見她應(yīng)下,和氣輕松道:“好說,到時候,我等去慶安伯府接縣主可好?” 蘭庭笑靨如花:“多謝,我記得了?!?/br> 內(nèi)侍完成了公主的交代,才滿意的回宮去。 對于蘭庭來說,和巴陵公主出行,是一件比較心神愉悅的事情。 “這也算是意外之喜,都督向陛下舉薦此人,也可謂是知人善用?!蹦涣鸥谘︾裆磉?,時而輕笑附言。 薛珩眼中也漫上一絲笑意,淡淡頷首道:“陛下早有肅清風(fēng)氣之意,正好借此開端?!?/br> 眾人見到蘭庭過來,正好事情也商榷完了,如常問候了一聲,就各自拱手離去。 “怎么不見賀姑娘?”蘭庭隨口問道,她將近一天沒見到賀韶娘了。 薛珩語聲淡淡:“走了。” “你讓她一人走了?” “不然呢?”薛珩若無其事地反問。 蘭庭“縱然她自己真的愿意回去,你也不該如此潦草地打發(fā)掉,她一個姑娘家,路上誰知道,會不會遇到強人?!?/br> “她來的路上,也沒遇到任何危險啊。”薛珩并不在意。 “她一個姑娘家,還能去哪,爹娘都沒了不說,徒步走回去早就累死了。怎么能讓她走呢,萬一想不開……”蘭庭顧不得與薛珩多言語,吩咐碧釉,快讓人去追那位賀姑娘。 薛珩動了動唇瓣,本想說,她當初不也拖著垂死的他,活下來了嗎? 更何況,他給了銀錢,她無論是雇車回去,還是留在此地尋一份活計,總能存活的不是,他們當初比這艱難多了。 “派人去找,先把她帶回來?!?/br> 此時,賀韶娘正抱著懷里的包袱,漫無目的地走在湖邊,身后驀然傳來一把黃鶯似嬌俏的聲音:“這位姑娘,請留步?!?/br> 她停下了腳步,回身看見一個嬌貴的小姐,身邊簇擁著一眾丫鬟仆婦,仿若眾星捧月一般,步步行來。 一眼就能看出來出身不凡的那種,賀韶娘雖然穿著都督府準備的衣裳,但是在倨傲高貴的傅若瀟面前,還是忍不住自慚形穢,低下眉眼去。 對方恍若昂貴的明珠一般,襯得自己更似是草芥。 傅若瀟很滿意賀韶娘的反應(yīng),她從來不喜歡這些低三下四的女子,也妄圖覬覦薛大都督。 但她還是擺出了貴女溫雅的姿態(tài):“你和薛大都督相識?” 之后的半個時辰里,傅若瀟從賀韶娘的口中,聽到了一個宛若天神的男子,世上所有褒義的辭藻都能夠賦予給他。 她相信薛珩就是這樣的人,但是對他會輕許諾言這種事,卻不予相信。 看著賀韶娘神往且深情的姿態(tài),傅若瀟陡然冷笑:“他會想要娶你這種人,憑你也配?” 賀韶娘聽出了她無端的鄙薄,弱聲弱氣地問道:“傅小姐什么意思?” 傅若瀟合著在謝蘭庭處受得氣,一起發(fā)泄到了傅若瀟的身上:“你這等貧寒孤女,身份微薄,豈不知盛京城中,與我們提鞋都不配的,真不知你是怎么有臉攀附薛大都督,我若是你,就早早滾出盛京去,免得污了旁人的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