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夏啟為了盡力坐穩(wěn)大禹留下的位置。曾繼承過大禹“廢止九仞高墻”決策，在那個年代，高城厚土并不一定為了阻擋猛獸，那時代造的“城墻”技術(shù)不可能細膩光滑，大部分有爪子的野獸都能攀爬。就算修十丈高也攔不住。祖姜的瑤城除外，但那是在昆侖高峰上，用冰和變谷（糯米）來造有天然優(yōu)勢。剩余方國都建在平原上，自然不可能砌冰墻。饒沃（虞夷都城）和修陵（巴甸都城）的城墻依然是最高的。在戰(zhàn)亂的年代，它或許能攔住部分敵人。然而更主要作用是阻攔大量無關(guān)賤民奴隸進城消耗糧食。城池是軍隊與貴族生活的地方，其中的奴隸也專供他們使用。

    大禹曾經(jīng)拆毀那樣的城墻。他的父親鯀建起過，最終卻失盡人心。大禹拆毀了所有城墻，反而受到四方敬愛，萬國來朝。為了延續(xù)這份輝煌、責(zé)當(dāng)與理念，夏啟也不許城池修筑高墻。

    夏啟逝世后，繼任者是“瘋狂的太康”。他不惜代價改變祖制，其中一項令人咋舌的決策，就是命令九塞屯郡在一年內(nèi)重新把高墻修好。有三個屯的郡長拒絕服從，然后他們的頭被懸吊在巫靈的雕像之下。

    雍界的郡長壽麻并沒有拒絕，甚至非常賣力做這件事，最后竟然按照太康的指令，在一年內(nèi)完成了。這也是九郡中唯一按時修好，且達到君王要求的高墻——九仞，相當(dāng)于后世的二十米。這樣的效率和成果，在上古時代是奇跡中的奇跡。畢竟修筑高墻，大部分出力是普通民眾。軍隊的指揮權(quán)不在他手中，只能發(fā)動民眾。

    方征漫無邊際想到了秦代征召的修筑萬里長城——可那是秦帝國的最高統(tǒng)治者，帝國還有如狼似虎的兵。雍界就是一方郡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壽麻是個很有用的人吧。”方征想了想，決定去套話。

    “如果沒有用，早就死了。”索蘭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方征又知曉了某些情況。華族首領(lǐng)的奇怪能力是未來呈現(xiàn)給主君的驚喜。她不介意多一些。

    “你也是個很有用的人?！狈秸骺戳丝此阌竦膱A刃，“比巴甸王女有用得多?！?/br>
    “激我，是沒有用的?！彼魈m那日展現(xiàn)的失態(tài)已經(jīng)消隱怠盡，冷漠如冰道，“我當(dāng)然知道自己很有用。你想讓我生氣。不會了?！彼蚕袷窃谡f給自己聽，“我替他除掉敵人，那女人替他生孩子，總歸都對他很有用。不值得難過?！?/br>
    “既然那么有用，把相柳剩下八個頭順便砍了？”方征嗤笑搖頭。

    索蘭回頭神色復(fù)雜地凝視著遠處還飄蕩在懸崖上丑陋大rou蟲，從懷中點燃了一支特制卷草，冒出了大量紅棕色濃烈的煙霧，是那時代為數(shù)不多的傳訊手段。遠處山崗陸續(xù)有人影聚集，許多夏渚武士披戈帶甲，來迎接他們的統(tǒng)領(lǐng)。

    更遠的丘陵間，雍界城的高墻隱約可見，與鎮(zhèn)壓相柳的半邊山隔著荒村野田遙相對望。被滔滔江水分隔兩岸。那仿佛富有象征意味的一幅古畫，一條江界，分隔了兩個時代的縮影——鎮(zhèn)水的半邊山是英雄維護安寧的遺跡，已成為過去。如今凡人子孫全副武裝躲在厚土高城中，田野上曝露無數(shù)饑民被蟲豸啃咬過的尸骨。

    城墻真高、也真厚，方征依稀能看到那宏偉輪廓，心中一嘆。崇禹帝的威望和政令早已煙消云散了，一并消亡的還有他的精神，貴族后裔們并不能傳承下去。古來真英雄，總與民共朽，同路亦同灰。

    第155章

    方征凝神思索第五幅白霧畫面的信息,在“坎”卦中，第五爻是九五,陽爻。形容至高無上“九五之尊”就是這一爻的地位。毫無疑問很重要,轉(zhuǎn)乾坤定生死之象。方征不敢掉以輕心。白霧中的壽麻和身后百姓還有那堵高墻，就是需要大做文章的了。

    幸好,他很快就抓住了關(guān)翹。

    統(tǒng)共有百來武士迎接索蘭一行人入城。方征照舊被三個人抬著。只聽得她發(fā)號施令：“之前受過傷、戰(zhàn)斗勞損的，進城去補給。你們這些城里出來的，點出兩百人,跟我去鎮(zhèn)水臺那邊除相柳！”

    “統(tǒng)領(lǐng)！不可！”帶隊的那位夏渚武士忙道。他鎧甲上的銅標(biāo)刻著一只小鬣，和其他人的鵲鳥圖案不一樣。

    “你說什么？仟隊長為什么沒有來！你一個佰隊長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索蘭眉頭皺得死緊。雍界城的鎧役軍有五千人，沒有單一的最高指揮官，在她之下有五位仟隊長,各盡其責(zé)，仟隊長下面又有五十位佰隊長。依次下去,最小的戰(zhàn)斗單位是拾人隊。他們的銅徽不一樣。仟隊長是虎,佰隊長是鬣，拾隊長是鵲，普通武士則沒有圖案。

    但無論是仟隊長還是佰隊長，都不能質(zhì)疑她的命令。所以她詫異這個佰隊長居然說“不可”。更令她奇怪的是,當(dāng)初南下潛行至青龍嶺，路上也經(jīng)過雍界城，她當(dāng)時還特意跟五位仟隊長交代吩咐,等自己抓方征回來時,他們都要出來迎接,如今卻一人都沒來。索蘭心中的懷疑一閃而逝，自己走馬上任雖然才三年，但十幾年來一步步從底層爬上來，競爭無數(shù)，那些仟隊長有不少都是她手下敗將。他們至少在表面上對自己是很尊重恭敬的，不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夏渚武士聲音有一絲顫抖，“前幾日，兩個仟隊長帶人想去半邊山那邊殺掉相柳，卻都被……都沒有回來。四百多人，死了?！?/br>
    “什么！”索蘭大驚，急道，“那另外三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