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佰隊長混雜著憎惡與悲傷的神色投向方征一瞬，低沉回答道，“更早的時候……那個連子鋒，花與龍，青龍嶺的怪物……他一個人，好大的一張弓……我們想攔他北上，三個仟隊長就分別帶武士出了城，分三路攔截他……但是……他們都被連子鋒……”

    索蘭臉色雪白：“其他折損呢？”

    “仟隊長帶的人不多，每隊三百人……有死有傷……連子鋒沒有進(jìn)城……他走得很快……”

    索蘭咬牙切齒，“輕敵！說了多少遍多少遍，他們幾個那種斤兩不要去碰連子鋒！虞夷那邊多少要塞被他端了。老實點放他過去，讓陽綸城逢蒙那老東西好好招待！這幾個蠢蛋真是氣死我了?！彼话堰^方征的脖子擰緊又甩開，不再看他，眼里噴涌著下屬殞命的怒火。方征冷冷想現(xiàn)在你知道我得知青龍嶺武士被你殺死的心情了吧。

    不過，方征心中警惕想，子鋒這回鬧出的動靜不小，夏渚國都陽綸城那邊就會準(zhǔn)備得更充分了。索蘭本來自知邊郡沒有力量對付子鋒，為免損失干脆避其鋒芒。打算讓他一路暢行到陽綸，那是集中精銳軍力的地方，讓慣于暗殺的飛獾軍統(tǒng)領(lǐng)逢蒙來個甕中捉鱉？除了訇蟻，逢蒙還會有什么別的秘密武器對付子鋒嗎？那老東西名義上還是子鋒的“師兄”，大了五十多歲的師兄。逢蒙是羿君少年時就收養(yǎng)的徒弟，只比羿君小十來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一城的五個仟隊長都死了。三個是冒進(jìn)被連子鋒殺的，兩個是被相柳殺的，相柳冒出第二個頭也跟子鋒有間接關(guān)系。索蘭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可她的下屬卻沒有堅定不移地執(zhí)行，以致重大損失。難怪她快要氣死了。

    這種似有大好機(jī)會的時候，白霧又不提示他了？果然唯心的東西不靠譜，還是說……方征的視線陸續(xù)掃過在場的夏渚武士。忽然感覺到當(dāng)目光投在那個佰隊長身上時，后腦勺又泛起了隱隱的溫度流轉(zhuǎn)感。方征連忙凝神仔細(xì)集中注意力去探詢那股力，眼前又漂浮起來一根根跳舞小木棍，最后顫巍巍在眼前凝成了個發(fā)光的“屯”卦。

    方征心中一愣，心想上一卦的“坎”才行到第五幅白霧的指示，應(yīng)該還有第六片霧的指示沒做完?，F(xiàn)在怎么又出來不同的一卦？難道說，這玩意還是分支的？他一直想找這些人的弱點，最開始白霧給他指了路十五，一路上也提醒自己將要發(fā)生的前景，終于趟過危險的河灘，來到雍界城下。出現(xiàn)新的“屯”卦象，或許要“啟示”他另一個方向的東西？這和“坎”卦不沖突，甚至能互相協(xié)作，才會現(xiàn)在提醒他的吧？

    為什么是那個佰隊長呢？方征又想，或許是在場人中，索蘭太強(qiáng)，還不到看破她弱點的時候，而其他人又無足輕重，就從那稍微有點地位的中層身上入手了。

    “屯”卦和“坎”卦不同，“坎”卦是行險而功成，難的地方是第五爻?！巴汀必允莿?cè)嵯嘟弧⑽锍跎嗥D難。在開始判斷的時候是最難的。“屯”的六爻是初九、六二、六三、六.四、九五、上六。在第一爻的時候就要發(fā)力。

    第一爻貫長的金光中，佰隊長頭頂冒出一片稀薄的白霧，霧中出現(xiàn)了幾個方征不認(rèn)識的鎧役武士，從他們的虎形銅徽來看，是前段時日犧牲的五位仟隊長。剛才佰隊長和索蘭的對話，已讓方征知曉，這五位中有三人死在連子鋒手上，兩人死在剿滅相柳的途中。方征由此推測，毫無疑問是子鋒先路過雍界城時，在江邊先斬了相柳一個頭，動靜驚到了河對岸的雍界城，有三位仟長集結(jié)人馬出城攔截子鋒，卻不敵殞命。子鋒繼續(xù)北上。有民眾發(fā)現(xiàn)河對岸的半月山上，被砍斷的相柳又冒出了一個頭，于是城中兩位仟長又帶了士兵去剿怪，卻一去不返，死在了險惡的線蟲密布的江中。

    眼前白霧呈現(xiàn)的景象，正是連子鋒初到雍界城的前一天晚上，這五個仟隊長，聽斥探匯報發(fā)現(xiàn)連子鋒的蹤跡。白霧持續(xù)的時間很短，短短匯報的幾秒鐘，方征仔細(xì)觀察畫面，在場的除了五個仟隊長，竟然還有那位“地方官”，白面團(tuán)胖墩墩的壽麻。霧中只聽得清兩句對話。

    其中一位仟長說：“索蘭統(tǒng)領(lǐng)交代過，不要管連子鋒，只要他不進(jìn)城，隨他過去。”

    另一句話是壽麻說：“的確不必?fù)?dān)心，高墻會保護(hù)各位的?！?/br>
    方征看不到來龍去脈，也無法看到這句話說完后，那幾個仟長到底是什么表情。白霧就在此刻消失，“屯”卦的第一根爻也燃盡熄滅了。但是方征立刻聯(lián)系到“高墻”坎卦第五爻里的信息……坎的第五爻和屯的第一爻都與壽麻有關(guān)，前者說他修好這城池的高墻，而此刻他也說高墻會保護(hù)各位仟隊長……

    然而結(jié)果，有三個仟隊長反而出城去阻擋連子鋒了。方征知曉那么多骯臟叵測的心態(tài)，也見識過三教九流各種人，立刻意識到，不管那個壽麻是無心一說，還是故意激將，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鎧役死了三個軍官。方征可以從這里下手，這就是白霧給他啟示的意義。方征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目標(biāo)：分化、瓦解、煽動、慫恿，用盡一切手段，擊潰敵人。

    至于這個佰隊長的作用，既然當(dāng)時也在場，就是完美的人證了。

    于是方征又搖頭掙動起來，這是他要說話的意思。索蘭雖然正在怒氣頭上，但她從來不會忽視方征的訴求。方征雖然經(jīng)常開嘲諷、與她吵架，乃至詆毀夏渚國君。但方征的話也包含著許多有用的情報，她扯開方征嘴上的藤繩，“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