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xiàn)在，一手帶他的師父終于對他說，你做到了。

    吳山忍不住猛地摘下耳機，使勁抬起臉，在引擎巨大的轟鳴聲中發(fā)出一聲尖利的啜泣。

    第72章 混合攪拌

    四周靜得很，只有王巍偉的聲音還在大言不慚地喃喃亂語：“臥槽，想想以后教科書上怎么寫這一段，我們4個人就搞定了五萬人，阻止了一幫流亡海外的武裝反動分子別有居心的宗教策反運動，這個足夠拿一等功了啊。頒獎的話我說什么好呢？”他越想越美，腦補自己榮譽授勛時的顯擺模樣，反正腦補不要錢。周圍一片安靜，無人吐槽，其他人早就累得睡著，或者連說話的勁都沒有了。

    凌衍之沒有睡著，他的大腦好像過度運轉(zhuǎn)后停不下來，可若說是在想什么卻沒有，好像只剩下一片虛無空白；但他的身體實在動不了了，渾身上下跟壓了幾千斤重的石頭似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側(cè)過半邊腦袋，這個角度能看見樊澍抱著011睡在不遠處，都一樣張著四肢、敞著肚子，看上去小貓似的疊在一起。那小姑娘好像愛上了樊澍的肚子，攀在上面不愿意下來。他也實在太累了，身上壓了這么沉甸甸的一小只，居然還能睡得人事不省。

    這畫面很美，會是樊澍喜歡的類型，可惜他自己看不見。

    沒過一會，喃喃自語做美夢的王巍偉也終于夢會周公去了，外頭被吳山拐來的飛行員反倒睡得呼嚕轟天，兩個人交錯著比賽誰的呼嚕聲大，吐氣的時候是雷響，吸氣的時候還帶哨聲。

    唯一還能動的是吳山，他半靠在遠端的墻角搗鼓發(fā)信機，沒了王巍偉的技術(shù)加持，搞起來比較慢，要一個個地試。他們所在的村子是篩過的“安全村”，已經(jīng)不屬于Z國，當初樊澍也來這邊買過藥、危急的時候藏過身，還是可以信賴的。村長過來問他們話，一口鄉(xiāng)音濃重的緬語，當?shù)厝顺抢锏呐率嵌悸牪欢?，吳山和他比比劃劃了半天，讓凌衍之有些懷念那個機靈得跟變色龍似的貌敏了。他能一直跟著漢森不是沒理由的。

    腦袋被高速的運轉(zhuǎn)燒得生疼，就好像身體已經(jīng)是一灘被抽得干涸的水庫，但大腦的抽水泵仍然隆隆地運轉(zhuǎn)著，缺乏給的管道發(fā)出空轉(zhuǎn)的哀鳴。蜘蛛在房梁上結(jié)網(wǎng)，沿著它認定的那一點繞一圈一圈又一圈；推搡著人群帶來的呼聲引發(fā)的耳鳴還在耳道內(nèi)盤旋不去，混合著山村極靜的雞鳴狗吠聲，有什么鋪天蓋地地垮塌下來。

    在塌方的世界里，那一雙眼仍舊牢牢地盯緊了他，雖然相距甚遠，但凌衍之仍然感覺自己就像被猛禽盯住了后輩的地鼠，渾身背脊發(fā)寒，冷汗直冒。虞漣無聲地用眼神質(zhì)詢：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回答我，凌先生。

    凌衍之**嘴角：我為什么不能這么做？

    你在把我們所有人都送上死路。憑什么是他們？他們改造了我們，又想要拋棄我們？

    你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沒有“他們”和“我們”，沒有誰生來應(yīng)該被選擇，或者被舍棄。

    這可不像你。我以為，你是大多數(shù)人中最能分得清這兩者區(qū)別的人了。你從來都不在他們的“我們”當中。

    我的確不在。但我以為那是人為制造這種區(qū)別的人的錯，而不是我的。

    是嗎？真是震驚了我。你是如此圣潔偉大，原則高尚，那你當初為什么要從樓上跳下來？

    那惡魔般的眼神無聲地諄諄善誘：

    你下了決心，你拋棄了一切，不就是為了復(fù)仇嗎？現(xiàn)在你不過是被種下了不知道是哪一個人渣的種子，你就心軟了，要發(fā)揚那莫須有的“母性”了？

    ——不是！

    那是什么？難道是傳說中的‘愛情’？這可太神奇了，告訴我，是什么樣的感情，讓你竟然把過去遭受的一切都忘記了？讓你把無數(shù)個夜晚難以入眠的痛恨都拋下了？

    閉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憑什么評判我？！

    是我在評判你嗎？是“他們”在評判你。你那么優(yōu)秀，你可以成為頂尖的科學(xué)家，可在他們眼里，都抵不過你的樣貌，你的身體，你身為生殖容器的價值。你要在這樣的評判標準下的世間尋找救贖，把更多和你一樣、甚至還不如你的人，推往絕地？

    如果那個人就是你的救贖的話，為什么當初你求救時他不在，你被強jian時他不在，你被污蔑時他不在？

    ……為什么不回答了？看吧，你也知道答案：因為從來沒有那樣一個人。他們都是共犯，共犯！

    吳山好容易搞來一根廢棄的纜線，剪開頭湊合著用，原本那根負荷過大燒掉了。他拿著電工鉗哼哧哼哧地接線，一面思索著自己回去怎么匯報這件事。等線接好之后，一面伸手按下暗碼撥號，聽著幾長幾短的通信頻波，正準備按下確認時，突然從背后伸出一只手來，啪地將電源線拔了下來。

    吳山驚得一跳，猛地轉(zhuǎn)頭，正對上凌衍之蒼白的臉。

    “cao……”他在大喊出聲和猛地憋住之間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人，又往房里望了望，其他幾個人都睡得好好的?！澳恪愀闶裁?？……”他這才發(fā)覺凌衍之的臉上都是冷汗，白得跟個死人一樣，一時又不知道該不該關(guān)懷一聲，但他們的關(guān)系又微妙地尷尬，這讓他不由自主地向后拉開了一點距離?！啊恪灰厝ヌ芍俊?/br>
    “你打算怎么跟李局匯報？”凌衍之直接了當?shù)貑枺曇舯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