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小花不可置信:“是贏了我認識的那個聞致?百官之首的聞首輔?” 青杏啐他:“怎么不可能?我家小姐可聰明啦!” 小花的反應(yīng)著實太夸張了,明琬一時也自我懷疑起來,回憶良久,輕聲道:“應(yīng)該是吧。我一向走白子,棋盤還在房中呢?!?/br> 小花跑到房中看了半天,將黑白棋子一顆顆撿起,道:“我不信,不可能……來來來,嫂子,和我去書房下一盤!” 半個時辰后,書房中。 “……聞致雖說是首輔,有那么些功績在身,其實也不過是皇帝放在群臣中的一個靶子而已。你想,如此年輕之人身居高位,多少人不服氣?多少人想拉他下馬?別的不說,李緒那個瘋子便是第一個想殺了他的人。所以啊,聞致只能比他們更狠、更強硬,硬久了,便不知該如何溫柔了,嫂子也別怪他?!?/br> 小花絮絮叨叨,按下黑子,見明琬久久沒有落子,這才后知后覺道:“吔,嫂子,是我贏了嗎?” “……” 明琬憋了半晌,問:“你贏過聞致么?” “從未。”小花撓著鬢角誠實道,“從小到大與聞致下棋,都是我輸,而且是輸?shù)煤軕K的那種?!?/br> 明琬默然片刻,而后明白了什么,將白子往棋盒中一丟,起身往小榻上一撲,抱著毯子一動不動。 青杏見明琬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登時著急,照著小花的腦袋一拍,氣道:“你肯定作弊欺負小姐了!” “我哪有?哎哎,好了好了,杏兒別打啦!”小花捉住青杏的說,眨著貓兒眼笑道,“當(dāng)心打壞了手,我心疼!” 聞致就是此時進門歸來的,視線從鬧騰的青杏和小花身上掃過,又落在一動不動仰躺著,宛若靈魂出竅的明琬身上。 他眉頭一皺,冷冷問道:“你們把她怎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9-04 23:59:12~2020-09-05 23:59: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蛋、晚星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姓墨的 3瓶;第十七年冬、江南yan、dr?may?0515、若言、addict/webholic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9章 出氣 “我贏了你, 卻輸給了小花?!泵麋е鹤訌拈缴献?,目光空洞道,“博弈不是這么博的, 你最好給我個解釋, 聞大人。” 聞致別開了視線, 冷冷地盯著小花。如果眼刀能殺人,此時的小花已經(jīng)被剁得能直接送去包餃子了。 他總是如此, 一心虛就會遷怒旁人。 青杏一向怕聞致,察覺到氣氛不對,便拿起針線簍一溜煙跑了。小花反應(yīng)過來自己戳破了聞致的伎倆,也想跑,被聞致沉聲釘在原地。 “站住?!甭勚乱匝凵袷疽庑』ㄗ匚恢蒙?,小花只得愁眉苦臉地照做。 聞致將披風(fēng)解下來隨手丟在榻上, 繼而整了整袖袍, 氣定神閑朝明琬道:“過來, 我們殺回去?!?/br> 明琬剛遭受了打擊,并不太想繼續(xù),但聞致就是這樣睚眥必報的性子, 若別人欺負了他或是他的人,便是連本帶利也要討回來, 哪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這是他特有的護短方式。 于是明琬又坐回了棋盤邊,捏著黑子先行, 落盤啪的一聲脆響。 對面, 小花已然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的險境,顫巍巍按下白子,不住對明琬道:“我錯了,還請嫂子手下留情!” 走了幾十招后, 明琬漸漸陷入僵局,正凝神間,一旁批閱公文的聞致出招提醒:“黑子有斷點,走四路十五?!?/br> 明琬恍然大悟,連忙落子補上空缺,挽回頹勢。 小花歪七扭八坐著,皺著眉弱聲嘀咕道:“大人,你不能幫嫂子?。∧銈儍蓚€人對我一個人,這不是欺負人嗎?” 聞致合上公文,淡淡掃了小花一眼。小花立即心虛地改口,忙不迭假笑道:“不欺負不欺負!嫂子這步棋走得好啊,走得妙!” 正巧丁管事進來送茶水,小花如見救星,一把攬住丁管事略微發(fā)福的腰道:“老丁,救我!快快快,下一步怎么走?” 明琬乜眼道:“你這也算犯規(guī)啦,小花?!?/br> 小花道:“既然聞致不仁,就休怪本花不義!他能指點嫂子,我也能請軍師!” “讓他請?!甭勚缕届o地告訴明琬,“便是請十個援軍,亦是必輸無疑?!?/br> 丁管事聞言被激起了斗志,索性將茶托和糕點擱在一旁,攏著袖子站到小花旁邊,許久方道:“你走左上角那兒,殺她黑龍嘛!” 明琬“啊”了聲,下意識望向聞致。 “二路十六,白子氣盡,提子?!甭勚鹿P下不停,只粗略地抬眼看了眼棋局,便知該如何走,簡直將一心二用發(fā)揮到了極致。 如此又走了幾十招,“丁軍師”也無力回天,長嘆一聲道:“棋局如朝局,運籌帷幄之事,誰人能是首輔大人對手?” 小花慘敗,丟了棋子便嚶嚶嚶跑出去了,大概是去找青杏尋求安慰。 晌午的陽光從窗欞中照入,落在黑白子交錯的棋盤上,鍍著一層溫潤的光。明琬在這光中抻了個懶腰,只覺神清氣爽,也不計較昨夜聞致故意讓子騙她贏之事了,起身問聞致道:“今日上朝去了這么久,腿還可好?” 聞致擱了筆道:“幾個時辰而已,無甚大礙?!?/br> “那便好?!泵麋肓藭?,又問道,“昨晚下棋,為何要騙我?” 聞致目光一頓,眼睫不自在地顫了顫。明琬定是要將他這副什么都憋在心中讓人猜的毛病改一改,遂道:“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不再欺我瞞我了嗎?” 聞致如同被刺中xue位般抬眼,解釋道:“并非欺瞞,只是想著你若贏了,興許能開心些?!?/br> 果真如此。 所以每晚棋局一下就是兩個時辰,也是他在故意讓子拖延時間啰? 明琬有時候也會想,若是感情上的博弈聞致也能讓步認輸,是否他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她失神片刻,而后瞇著眼睛溫聲道:“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對了,今早那份藥,上朝前喝了么?” 聞致“嗯”了聲。 “昨日才改好的新藥方,感覺如何?” “微苦而澀,有些怪?!?/br> 聞言,明琬笑了起來,彎著眼睛道:“里面放了全蝎和烏梢蛇,還有一味火蜈蚣是我托藥堂掌柜從南疆弄來的,全長安一年也得不了幾條,可珍貴了!對活血通絡(luò)散寒有奇效……” 話還未說完,聞致的臉色已rou眼可見地陰沉下來,眉間皺起極深的溝壑。 他似是難受至極,強忍著翻涌的胃道:“別說了。” 正此時,芍藥牽著白玉團子似的小含玉進門。 小含玉抱著一只追了鈴鐺和彩帶的藤球,手里還拿著一封信箋,撲到明琬懷中努力伸長手道:“娘親,這是白白給的信!” “白白?”明琬疑惑地接過那封被小含玉攥得發(fā)皺的信箋。 紅芍適時補充道:“奴婢方才和小玉娘子在前院玩藤球,有一位白袍的公子送來此信,說是要轉(zhuǎn)交給夫人?!?/br> 明琬打開一看,末尾果然是章似白的落款。 信中,章似白首先代替jiejie、姐夫?qū)γ麋目犊嘀硎靖兄x,而后提及自己突然被章爹派去外地做事,一年內(nèi)不得回歸,后來偶然間從章爹和姐夫的嘴中得知,此次外派是聞致暗中搞的鬼,說是器重章似白,實則是找個借口將他趕出長安……字里行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最后又給了一串地名和幾個人名,讓她以后萬一出了什么事,可以拿著信去這個地方找這些人,他們自會幫她。 看樣子,章似白那一根筋的俠士顯然是將聞致當(dāng)成了十惡不赦的仇人,時刻預(yù)備讓明琬離開聞府這龍?zhí)痘ue。 如此行徑,倒和那什么鄱陽郡公孫女蕭元樂有得一比。 明琬悄悄抬目看了聞致一眼,心想:章似白真的是聞致弄出長安的?可是他為何要做這般孩子氣的,對他而言毫無好處的事? 莫非又是那偏執(zhí)的占有欲作祟,既然不能將她禁錮身旁,便從她的朋友處下手,將那些接近她的人一個個弄走、剔除? 正想著,聞致察覺到她探究的目光,視線落在她手中的信箋上,察覺到什么似的皺起眉,擱筆問道:“誰的來信?” 明琬不愿細想,忙折起信紙道:“沒什么?!?/br> 過了幾日,太醫(yī)署那邊出了一件大事。 太醫(yī)令郭和在上書皇帝刻印醫(yī)書時,擅自加上了自己的名字,美其名曰此本最完善的藥經(jīng)手稿乃是他與已逝的明承遠合力完成,自始至終沒有提及明琬分毫。皇帝年邁昏聵,自然沒精力去調(diào)查此事的真?zhèn)危忝速p了郭和一大筆錢銀,大肆嘉獎他術(shù)業(yè)專攻、精誠有加。 藥園的師兄姐們來府中告訴明琬此事時,俱是義憤填膺,紛紛道:“那郭醫(yī)令也忒不要臉!黃土埋半截脖子的人了,還和個女人家搶功名!一個字沒有編纂過,卻把自己的名字屬在明太醫(yī)之前,擺明了就是欺負我們小師妹年少無職嘛!” 的確,明琬如今已經(jīng)不是太醫(yī)署的人了,而刻印草藥圖經(jīng)必須經(jīng)過太醫(yī)署校正舉薦,難免會被人鉆空子。 明琬道:“他不過是看我如今無官無職,只是個嫁了人的婦人,拿了虛名也升不了官兒,便起了鳩占鵲巢的心思。” 她謝過諸位師兄姐,又留他們飲了茶吃了點心,這才有禮有節(jié)地送他們出門離去。 回房后她一個人想了許久,這功名與她而言的確沒有實質(zhì)的用處,但圖經(jīng)中的一草一木皆是她與父親凝結(jié)的心血,是無數(shù)次跋山涉水實地考察所得,怎能讓一個不相干的人坐收漁利、欺世盜名? 第二日,明琬在小花等侍衛(wèi)的陪同下去了太醫(yī)署一趟。 她特意換了身鮮亮貴重的春衫,挽了髻,進了太醫(yī)署,幾位老太醫(yī)看她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尷尬,想必已猜到她為何而來。 坐了片刻,便見一名侍醫(yī)前來回復(fù),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明大夫,太醫(yī)令大人進內(nèi)宮服侍天子去了,恐不得空閑,您還是日后再來吧?!?/br> 明琬淡然笑道:“無妨,我就在此處等他?!?/br> 那侍醫(yī)見托詞不管用,看了她一眼,又匆匆轉(zhuǎn)身而去。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太醫(yī)令郭和姍姍來遲,進門便堆砌滿臉和煦的假笑,故作驚訝道:“宮中有事絆腳,讓小明大夫久等了,真是失禮!” “哪里,是晚輩不請自來,耽擱了您的時辰?!泵麋鹕恚罩鴮m規(guī)行了一禮。 郭和不過是個六品醫(yī)官,竟然坦然受了她這一禮,徐徐道:“我正要去找小明大夫,你上次給的圖經(jīng)手稿我已修纂批注完畢,交給圣上一瞧,圣上大加贊賞,已經(jīng)批準刻板印成書籍,在全天下推廣!” 郭和笑著,給侍醫(yī)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端著一個長方的木盒出來,打開一看,里頭是二百兩銀子。 “這些,是小明大夫應(yīng)得的?!惫蛯y子親手遞到明琬面前,面色意味深長。 明琬望著面前這個富態(tài)的,看似慈眉善目的老者,沒有接那些銀兩,只笑著反問:“晚輩斗膽,敢問太醫(yī)令大人,我與父親所編醫(yī)書有何處不妥?您修纂了哪些內(nèi)容?您可知南海魚鰾膠有何藥效,嶺南薜荔藤與果分別有何藥效?” 郭和漸漸失了笑容。 明琬將銀子推了回去,道:“您答不上來,因為書上字字句句皆非你所寫,那漫長跋涉考察的旅程,亦非你親腳丈量。既是連其中罕見藥材藥性都不知道,又何從編纂而起?” 晚膳時,聞府廳堂。 大概看出她一直在走神,聞致隨口問了句:“你今日入了宮?” 明琬看了對桌的小花一眼,小花嘴角沾著飯粒,拿著筷子朝她揮了揮手。 反正自己平日的行動,事無巨細都有人向聞致稟告,明琬索性也不瞞了,頷首道:“是,醫(yī)書那邊出了些問題?!?/br> 明琬猜測郭和定會暗中使絆子,醫(yī)書能否刻印傳世還是個問題。 聞致頷首,沉聲道:“我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