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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給殘疾首輔沖喜在線閱讀 - 第56節(jié)

第56節(jié)

    天晚了,殿中并無其他香客,只見金身坐蓮之下,聞致正在搖晃一只簽筒,斜射的夕陽從窗欞照入,落在他身上仿若金紗。

    竹簽吧嗒落地,他彎腰拾起一看,唇線抿了抿。

    明琬好奇他在求什么,便輕聲進門,聞致聽到腳步聲,迅速將竹簽放回簽筒中,轉(zhuǎn)身朝她道:“談完了?”

    明琬不經(jīng)意間一瞥,發(fā)現(xiàn)他問的,似乎是姻緣。

    作者有話要說:聞致:你就在此處不要走動,我去買幾條時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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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修復(fù)

    前后忙了三個月, 《明氏草藥圖經(jīng)》鏤印之事終于塵埃落定。

    定稿之日,明琬親自登門拜謝為醫(yī)書批注作序的左太醫(yī)令周時青。當(dāng)初明父肝衰垂危之際,亦是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醫(yī)念及同僚之情為其奔波忙碌。

    “你是個好孩子, 當(dāng)初你爹第一次領(lǐng)你進太醫(yī)署時, 老夫便知你與旁人不同。雖非天資奇秀,但著作立言之事, 本就不看才華, 唯堅忍赤誠者能成?!?/br>
    周太醫(yī)已經(jīng)很老了,待過完今年,便要告老回鄉(xiāng)。談及往事, 這位鶴發(fā)雞皮之態(tài)的老者拄著拐杖, 唏噓道:“可惜了,出嫁婦人本不能再入太醫(yī)署,但當(dāng)年念在你在太醫(yī)署門外設(shè)攤為宮人問診,口碑破佳,我們幾位醫(yī)官原是打算聯(lián)名舉薦,要破格提拔你為針師博士的。”

    明琬竟不知還有這么一段過往,她竟是險些成了太醫(yī)署的博士醫(yī)官!女子為博士,這亦是從未有過的殊榮。

    她難掩訝然道:“何時的事?”

    周太醫(yī)回憶片刻, 道:“應(yīng)是……武德七年, 六七月的事。誰知上頭的文書才批準(zhǔn)下來, 你卻差人婉拒, 收拾東西回家去了。當(dāng)時, 我們幾個老太醫(yī)氣得不行, 皆言深閨婦人不堪大任,現(xiàn)在想來,許是你志不在此, 閑云野鶴云游四方,也挺好?!?/br>
    武德七年,正好是五年前她撞破李緒腰牌的秘密,被聞致關(guān)在府中的時日。

    明琬不知自己竟險些被錄用為針科博士,官職雖小,不值一提,但到底是名正言順的醫(yī)官,多少藥生窮盡一生也只為得到這份認可,而她卻因聞致而錯失良機。

    難怪當(dāng)初太醫(yī)署的人憤然將她的東西打包送回時,尚在病中的父親見了,會那般傷心失望。

    見明琬久久不語,周太醫(yī)面露疑惑,胡須微顫道:“怎么,此事你不知情?當(dāng)初,不是你派夫家的人前來回絕的么?”

    是聞致替她回絕的吧。

    明琬鼓動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良久,苦澀一笑道:“不瞞您說,當(dāng)時家中諸事紛雜,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明琬從周太醫(yī)府上出來,天空云墨低垂,飄起了牛毛細雨,街邊停放的馬車中多了一人。明琬掀開車簾上去,聞致果然穿著朝服坐在其中,垂眸看一份冗長的公文。

    那些密密麻麻,展開足有三尺長的長篇大論,明琬見之頭疼,也虧得聞致能靜心看下去。

    見到明琬上車,聞致往一側(cè)挪了挪,極其自然地給她騰出位置來,而后嗅了嗅鼻子,從展開的公文后抬眼看她,問:“身上為何藥味如此重?”

    “周太醫(yī)邀我去他的藥房一觀,想必是那時沾染的?!泵麋化B著手坐好,心中并不似面上平靜,良久道,“下朝了?你的馬車呢?”

    “那輛車太顯眼,讓人先趕回去了。”聞致淡然道。

    明琬有點想笑,一句“我專程來接你”就能說明白的話,非得像參禪一樣表達。

    正想著,聞致像是強忍什么似的,低聲道:“你去了男子的房間?”

    “是藥房?!泵麋m正他,“而且,周太醫(yī)已經(jīng)七十歲了,你連老人家的醋也吃?”

    聞致神色稍霽,強詞奪理道:“我沒吃醋?!?/br>
    馬車駛動,輕微的顛簸,搖散明琬一腔心事。

    她隨意問道:“你近來很忙?”

    “有點?!甭勚嘛@然誤會了明琬的意思,以為冷落了她,便合攏公文擱在一旁,專心致志地同她閑聊,“新貴與士族沖突漸盛,天子制衡朝堂,便比平時要忙碌些?!?/br>
    明琬對這些政治手段并不了解,“如何制衡?”

    聞致屈指抵著太陽xue,不急不緩道:“朝中黨派,如黑白棋子,此消彼長,互相牽制方不至于威懾皇權(quán)。如之前楚王與燕王奪權(quán),楚王敗,為打壓燕王李緒的黨羽,天子便提拔我與陳王去制衡;如今李緒損失慘重,不得不休養(yǎng)生息,為了不讓陳王一家獨大,天子又重用以次輔黃蘊為首的朝中新貴,壓制我手中的權(quán)利?!?/br>
    他的嗓音沉而清冷,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明琬將懂未懂:“若是黃黨新貴敗了,朝中無人能撼動你與陳王的位置,天子又該如何?”

    聞致默了片刻,而后道:“便會天子親自動手鏟除,獨掌權(quán)勢?!?/br>
    朝堂之上,眾臣皆為棋子,只能有帝王一個贏家。

    明琬驚異于聞致看得如此透徹,還愿意在朝局漩渦中奔勞,不由道:“這么說來,若你沒了利用價值,就要鳥盡弓藏了?”

    “所以,需要扶植新表現(xiàn)出不太愿意的樣子。但顧及曾經(jīng)約法三章,他到底不敢直言拒絕,良久方勉強道:“那去坐診半天即可,切勿勞累?!?/br>
    半天能頂什么用?

    明琬知道他還是無法放手,便含糊道:“看情況吧?!?/br>
    明琬知道聞致派了許多人暗中跟著她,便放心去了藥堂,坐診時倒是遇見了一個有趣的男子。

    是個弱冠之齡的年輕人,姓何,很溫潤秀氣的長相,據(jù)說是太醫(yī)署的藥生,無意間見了那本《明氏草藥圖經(jīng)》的手稿,驚若天人,便想方設(shè)法打聽編撰者的下落,折騰了一兩個月才順利在藥堂中見到明琬。

    大概沒想到她竟是如此年輕清麗的姑娘,何公子一張臉漲得通紅,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表明自己的來意。明琬依言在他那本翻得起了毛邊的圖經(jīng)手抄書扉頁贈了一句寄語,何公子高興得如獲至寶,連連朝她鞠了兩個躬,只恨不得將有她筆跡的書本供奉起來,頂禮膜拜。

    這年頭,很難再看到像他這般熱愛醫(yī)術(shù)之人了,大多數(shù)人學(xué)醫(yī)辨藥,只是因為醫(yī)者能抬高身價且不愁吃穿。

    明琬也是幾日后才知曉,這位何公子似乎還頗有些來歷,衣著雖然素雅,但用料并不簡單。

    何公子連著來了藥堂好幾次,也不敢打擾明琬,就站在一旁看她問診施針,時不時執(zhí)筆飛快記錄什么,大概是將她當(dāng)成了良師榜樣在學(xué)習(xí)。

    可沒過幾天,何公子突然不見了,連著許久都沒有出現(xiàn)。

    明琬起先并未在意,直到藥堂的病人越來越少,掌柜的終于看不下去了,委婉地問明琬可否去別處坐診。

    明琬愕然,思忖許久方問道:“世伯,可否是我何處做得不好,給您添麻煩了?”

    掌柜忙擺手道:“并非如此!聞夫人的醫(yī)術(shù)精湛絕妙,為人又體貼細致,并無任何不妥?!?/br>
    明琬更是不解,起身道:“既如此,世伯為何要我去別處?”

    掌柜攥著雙手,猶疑許久,方長嘆一聲說了實情:“實不相瞞,每當(dāng)聞夫人前來坐診,所有試圖靠近聞夫人的男病人皆被趕走,長此以往,不僅我這生意不好做,若有重病者不能進門求醫(yī),是會出人命的?。 ?/br>
    未料竟是如此,難怪明琬總覺得近來藥堂的病人越來越少,當(dāng)時她還疑惑了許久:為何回春堂問診不分男女,可來找她看病的卻全是婦孺?

    誰知還有這般隱情。

    明琬心中一片復(fù)雜,皺眉問道:“世伯可否告知,趕走男患者的都是什么人?”

    掌柜道:“看樣子,像是便衣打扮的侍衛(wèi),不是聞夫人帶來的人么?”

    “應(yīng)是有何誤會,給世伯添麻煩了。”明琬行禮致歉,“我這便回去解決此事?!?/br>
    聞致到臨近天黑才回來,皺著眉略顯疲憊。

    見到等候在書房的明琬,他怔了怔,舒展眉目道:“你怎的在此?”

    “等你?!泵麋畔绿魺粜镜募庾旒舻?,望向他平靜道。

    大概察覺她平靜過了頭反而有些古怪,聞致微微側(cè)首,示意身后的侍衛(wèi)退下,隨即掩上了門。

    他行至明琬對面坐下,眸中掠著燭火的微光,語氣中有些許關(guān)懷流露:“發(fā)生了何事?”

    “回春堂的病人,是你讓人趕走的?”明琬嘆了聲,無奈道,“你是要將我身邊的男人都消滅光嗎?”

    聞致明顯愣了愣神,短暫的沉默過后,他道:“就為此事,你來興師問罪?”

    這么說,他是承認了?

    明琬一口氣提不上,來不及思索措辭,壓抑許久的話語已脫口而出。她認真道:“這并非小事,你不能替我拒診病人,不能替我做決定。聞致,你永遠不明白在你看來理所當(dāng)然的決定,對我而言有多大影響,就像五年前你替我拒絕了太醫(yī)署醫(yī)官的職位,我這一生都再無可能了!”

    她說出來了。

    聞致微微睜大眼,隨即很快鎮(zhèn)定下來,幽深的鳳眸中蘊著看不透的復(fù)雜情緒。

    明琬以為他會解釋當(dāng)年的事,告訴她那只是一個誤會。

    但他抿了抿沒有什么血色的唇,目光深暗,啞聲艱澀道:“……那日我在街邊等你,撞見有數(shù)名無賴欲借看病之名,結(jié)伴sao擾吾妻,我不得不命他們嚴(yán)加防衛(wèi),可干擾你看病,卻并非我本意?!?/br>
    “明琬,我無法接受你有任何閃失,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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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認錯

    明琬其實不喜歡翻舊賬, 無論如何譴責(zé)質(zhì)問,也改變不了發(fā)生的事實,不過是徒增傷懷罷了。

    但話既然已脫口而出, 覆水難收, 總要解決才是。

    聽了聞致的解釋,明琬心中的不平漸消。她側(cè)首望著案幾上的燭火, 平緩道:“聞致, 我知道你的初衷是為我好,但過猶不及,你不覺得自己在處理我的事情上總是太過武斷么?朝中有jian佞, 市井有無賴, 即便是安居后宅什么都不做,也有婦人之間的勾心斗角、爭寵暗算……人活著總會遇見幾個小人,逐個擊破便是,怎能因噎廢食?你位高權(quán)重,輕飄飄的一個決定或許就決定了平民的生死,若那些被嚇跑的病患耽誤了診治,豈非我之罪過?”

    醫(yī)者仁心,而朝臣殺伐, 他們中間有些坎是必須逾越的。

    聞致眸色微動, 明琬知道他聽進去了。

    明琬道:“聞致, 你不能用朝堂上對付政敵的那套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 用在我身上。若是還不明白我因何不喜, 你就想想當(dāng)初你雙腿站不起來, 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的時候,是怎樣一種難受無力的滋味。這般束手束腳,與你當(dāng)初有何區(qū)別?”

    明琬才站起身, 聞致便變了神色,低聲道:“你要去哪?”

    他在緊張。

    明琬很清楚他在擔(dān)心什么。她決定“懲罰”一下他,遂抽手回身道:“我現(xiàn)在還有一點生氣,不想再糾結(jié)這些問題了。當(dāng)初不是說好的么?若是在府中過得不痛快,我可隨時離……”

    “不要這樣,明琬……不要提那兩個字!”

    聞致打斷她,面上掠過些許慌亂,但仍強作鎮(zhèn)定,低啞道,“做過的事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無法讓時間倒流,亦不想為自己找借口。讓你無法行醫(yī)本非我愿,你再給我?guī)滋鞎r間,我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

    “可是聞致,我希望你做決定前能提前和我商議,畢竟,有些東西是補不回來的?!?/br>
    “那我究竟該如何置之?看著那些無賴在街邊盤算如何欺辱你,卻坐視不管嗎?看著陌生男子進出號脈,卻要裝作寬宏大度、毫不介意么?”

    “第一,醫(yī)者無性別,男女病人于我眼中并無區(qū)別;第二,回春堂看病雖不分男女病患,但每名大夫皆有自己擅長診治的領(lǐng)域,我擅婦科疑難和針灸,來我這的男病人并不多;第三,大夫與病患之間,有垂紗竹簾遮擋?!?/br>
    明琬望著聞致微紅的眼睛,道:“最后,你現(xiàn)在看起來不太冷靜,等你想清楚了我們再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