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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嫁給殘疾首輔沖喜在線閱讀 - 第57節(jié)

第57節(jié)

    “明琬!”聞致向前一步,因為起身太過匆忙而撞倒了椅子,攥住她的腕子啞聲道,“我……”

    明琬不喜歡他說不過就禁錮的戲碼,皺眉抽出手道,“怎么,聞大人要將我關(guān)起來,鎖在身邊嗎?”

    聞致望著她,呼吸凌亂,眼眶赤紅,儼然已游走在失控的邊緣。

    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斗爭,他終是張了張薄唇,以極輕且艱澀的嗓音,垂首道:“……我錯了。”

    明琬身形一頓,面上的警惕還未消散,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五年以前,他在漫長的宮道上,面對文官們的嘲弄和譏諷,依舊揚著高傲的頭顱斬釘截鐵道:“我沒錯!”

    五年以后,他如同一個殘敗的斗士低下了頭顱,將唇抿得死白,向他此生執(zhí)念成疾的女子致歉,啞聲懇求:“我錯了,明琬。你說得對,我有病,心中住了個陰暗的怪物……你再給我些時間,我能控制自己?!?/br>
    他垂眼蓋住眼中的紅,睫毛幾度顫抖,壓抑道:“我……愛你,嘗試了很多種方法來愛你,可為何,每一種都是錯的?!?/br>
    就在昨天晚膳前,小花和丁叔還在同明琬聊聞致的心病。

    丁叔道:“夫人,聞大人脾氣總是好一陣歹一陣的,并非他生性反復(fù)無常,而是他生病了呀!因為對夫人沒有安全感,故而犯病,夫人多陪陪他,病就又好些了。”

    “是這樣?”明琬將信將疑。她一向認(rèn)為,沒有誰離開誰會活不下去的,丁叔說她是聞致的藥,未免太抬舉她了。

    小花支起一條腿踩在椅子上,仰首飲酒道:“我倒知道一個法子,只需一句話,便可治好聞致那患得患失的心病?!?/br>
    明琬問:“是什么話?”

    小花笑嘻嘻道:“聞致不就是擔(dān)心嫂子會走嘛!所以,嫂子只需站在聞致面前,對他說上一句‘我愛你,一直到現(xiàn)在都愛著你’,兩人在一起,什么病都好啦!”

    明琬無言,白了小花一眼,而后斷然道:“我不要。他不曾說愛我,我憑甚要說愛他?”

    哪怕在當(dāng)年離去之時,聞致紅著眼摔倒在地,也不曾說過一個“愛”字來挽留她。

    而此刻,在書房中,聞致對她說“我愛你”。

    明琬等這句話等了五年,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在堅持些什么。

    明琬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書房的,聞致是什么神情,她沒敢看。

    廂房中燈影明麗,青杏正在整理熨燙齊整的新衣,見到明琬進(jìn)門來,便笑著道:“小姐,我給你縫了件新衣,是你喜歡的杏粉色!”

    明琬晃晃悠悠,失神地走到青杏身后,將頭靠在她的肩頭,悶悶喚道:“青杏。”

    “小姐怎么啦?”青杏忙放下衣裳,轉(zhuǎn)身捧起明琬的臉瞧了瞧,擔(dān)心道,“是和聞大人吵架了么?”

    明琬搖了搖頭,失神半晌,方做夢般道:“他說,他愛我。”

    青杏頷首,期望下文道:“然后呢?”

    “聞致剛才,說了他愛我?!泵麋种貜?fù)了一遍,咬重了“聞致”二字。

    青杏一臉理所當(dāng)然,眨眼道:“我知道是他呀,有何不對么?”

    青杏的反應(yīng)太過平靜,明琬疑惑抬眼道:“你不覺得奇怪么?不覺得驚訝?我以為聞致那樣的性子,是永遠(yuǎn)都不懂愛,永遠(yuǎn)都不會對我說出這三字來的?!?/br>
    “小姐,你平時那么聰明果斷,怎么這事反倒看不透啦?”青杏擺出一副先生的面孔來,細(xì)數(shù)道,“你看,你和聞大人做了六年夫妻,他都不舍得強迫你圓房,你走后,他憋出心病來,相聚后又精心照著你的喜好安排膳食起居,唯恐你吃得不好住,得不痛快……這不是愛,是什么?”

    明琬混混沌沌,啞口無言,只好戳了戳青杏的額頭,羞惱道:“你這丫頭有了小花,就‘叛變’陣營了?”

    “哪有?青杏永遠(yuǎn)都是向著小姐的,只是小姐不在的這五年,我看得多些罷了?!鼻嘈有÷暤溃澳?,小姐聽了他這番表白,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呀?”

    明琬想了想,終是長嘆一聲倒在榻上,將臉埋在被子中低低道:“……我不知道,現(xiàn)在心跳好亂,腦子一片空白?!?/br>
    聞致連著幾天都極少現(xiàn)身,偶爾用膳時出現(xiàn),也對那夜書房之事閉口不提,會沉默著將明琬喜歡的菜換到她面前,一切仿佛如常照舊,又好像有什么地方變了。

    連著半個月的陰雨天,巷中有人披蓑戴笠,挑著擔(dān)子賣枇杷。

    明琬讓侍婢買了些回來,煉冰糖川貝枇杷膏。小爐上熱氣騰騰,明琬不住用木勺攪動砂鍋中琥珀色的枇杷膏,正出神間,忽見一片陰影籠罩。

    她抬首,看到了聞致頎長挺拔的身姿。

    大概是陰雨天腿疼,他皺著眉,撐著案幾極其緩慢地跪坐在席上,而后伸手從明琬手中接過木勺,替她攪弄那粘稠剔透的枇杷膏,沉聲道:“去換身衣服,半個時辰后隨我赴宴。”

    這個要求實在來得太過突然,明琬愣了愣,問道:“赴什么宴?”

    聞致慢斯條理攪動藥膏,一舉一動風(fēng)雅無比,眉目隱在升騰的熱氣后,緩慢道:“鄱陽郡公的壽宴,長安權(quán)貴皆會攜女眷赴宴。”

    朝中最忌結(jié)黨營私,尤其是聞致這般身居高位之人行事更要小心謹(jǐn)慎,至少回歸長安這數(shù)月明琬從未見聞致參加過誰的壽宴,一般都是接了請?zhí)竺」苁聹?zhǔn)備一份壽禮送過去就算禮成……為何今日鄱陽郡公的壽宴,竟會勞他親自登門祝壽?

    雖心有疑惑,但明琬并未多想,應(yīng)聲起身,前去更衣梳洗。

    她換了身精致卻不張揚的藕粉新衣,挽起長發(fā),配上聞致送的玉簪、耳飾和香囊,大概是常用玫瑰養(yǎng)顏膏和注重養(yǎng)生的緣故,她肌膚仍如少女般幼嫩白皙,稍加打扮別有一股清麗窈窕的氣質(zhì)。

    見到她一身盛裝上車,車中等候的聞致明顯怔了怔,深邃的鳳眸在她臉上停留許久,方輕聲命令侍從:“走?!?/br>
    馬車駛?cè)胗腊步?,郡公世子親自出門迎接,明琬攏袖端莊跟在聞致身后半步,與他一起踏上長長鋪就的紅毯之上。

    天氣陰沉,門口的石階頗陡,明琬有些擔(dān)心聞致的雙腿,但他神色如常,一步一步走得很穩(wěn)。

    到了郡公府門口時,聞致忽的停了步伐,當(dāng)著滿堂賓客的面,他輕而堅決地握住了明琬的手,將明琬的手指攥在掌心,很令人安心的力度。

    明琬心驀地一跳,下意識縮了縮手,沒成功。

    她面上掛著得體的笑意,袖中的手卻是捏了捏聞致的指節(jié),低聲道:“這么多人看著呢,你作甚?”

    聞致面色不改,淡然道:“就是要讓他們看著?!?/br>
    滿堂賓客自動分列紅毯兩旁,衣著華貴的公子夫人們陸續(xù)朝聞致夫妻拱手行禮,有幾個膽大的婦人聚在一起,以扇掩唇,正從扇子后抬起妝畫精致的眼來,吃吃笑著打量明琬。

    聞致淡然回禮,而后又牽著明琬的手讓她站在自己身側(cè),朝眾人引薦道:“這是內(nèi)子明氏,精通岐黃藥理,長安城內(nèi)無人出其右,今后還望仰仗諸位夫人多多照顧。”

    他如此堂而皇之地炫妻,一時間詫異者有之,艷羨者有之,衣著鮮亮的貴夫人們俱是盈盈一福,笑著迎上來,一口一個“聞夫人”,將明琬從聞致身邊拉開了。

    明琬不曾見過這般陣仗,鼻端滿是脂粉香氣。她扭頭回身,有些無措地望向聞致。

    聞致眉目疏朗清俊,站在原地目送她,輕聲道:“去吧。”

    “是呀,聞夫人!咱們?nèi)ヅ拖狭模x他們那些滿口‘之乎者也’的男人遠(yuǎn)些?!?/br>
    “聞夫人,聽聞你是醫(yī)官之女,還外出游歷了幾年,想必定是十分不凡!”

    “對了聞夫人,我這臉上的總是生些紅紅的面瘡,敷了多少藥都不見好,您可有法子呀?”

    “還有我!我這月事都大半年沒來了,正愁懷不上孩子呢!”

    耳畔嘰嘰喳喳一片鬧騰,明琬被吵得腦仁疼,只好苦笑道:“夫人們莫急,一個一個來。面瘡是因內(nèi)火而生,光外敷是不頂用的,還需從膳食上調(diào)理。至于月事,我需號脈之后方能定奪……”

    貴夫人們多少有些富貴病或難言之隱,苦于禮教森嚴(yán)不得輕易求醫(yī)。明琬看著這些圍著自己絮叨不停的夫人們,忽而明白聞致今日為何要帶她前來了。

    目的并非賀壽,而是要將她引薦給長安的貴婦們,為她打開施展醫(yī)術(shù)的另一扇門。

    小花曾對她說:“嫂子沒發(fā)現(xiàn)么?聞致正在一點點彌補你曾經(jīng)失去的東西?;蛟S他做得不盡人意,或許他的方式太過直接而顯得腦子有病,但他至少,是在用他的方式挽回你?!?/br>
    作者有話要說:過渡章,不太敢看評論23333

    ps:修了下文,因為這篇文追妻沒有國恨家仇或是別的什么負(fù)心誤會,主要是性格不合,所以兩個娃都有自己的性格缺陷,男主的偏執(zhí),女主感情創(chuàng)傷后的自我防御……不過呢,好在男主邁出了至關(guān)重要且決定性的一步!

    唉,我這當(dāng)媽的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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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溫柔

    聞致站在往來招呼的賓客間, 注視著遠(yuǎn)處被女眷包圍的明琬,看著她時而傾身詢問,時而伸指切脈, 舉止從容自信, 偶爾笑彎了眼睛,是從未有過的灑脫明朗。

    她不知道,昨夜聞府的燈火徹夜不息。

    “我不知該怎么做, 丁叔?!睍恐校勚碌拿嫔僖姷蒯葆? “我心里有很多話,可是說不出來?!?/br>
    丁叔望著眉間沉郁的聞致,語重心長道:“阿致吶,聽丁叔一句話,你不妨試著相信夫人, 莫要像盯犯人似的時刻擔(dān)心她逃跑。你想想,五年前你身患重疾、聲名狼藉, 她尚且能愛上你, 現(xiàn)在的你總比五年前要好吧?那夫人有什么理由不會喜歡你呢?只是你越抓得緊, 便越會激起她過往的記憶,越會將她推開……夫妻嘛, 若是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談何走遠(yuǎn)?”

    聞致眸色明暗不定,良久輕聲道:“丁叔的意思是?”

    “不妨試著放松些?!?/br>
    “她會走的, 丁叔。她討厭我?!?/br>
    “不會的,她若真厭你至極,就不會回來,她難道缺你這幾兩診金?”

    丁叔嘆道, “你想呀,夫人現(xiàn)在舉目無親,唯一的依靠就是你。她身為弱女子懸壺濟世,選的路已是艱難,若是連你都不支持她,那她對你還有何期待呢?”

    “我并非不支持,只是不愿她對誰都這么好。丁叔,你可知道,每個靠近她的男子,我都嫉妒得快要發(fā)狂……我控制不住。”

    “可是阿致,人是你追回的,這些問題你難道未曾想過?大概夫人是覺得你只愿意接受你想接受的,不愿接受的就自行替她決斷剔除,缺乏溝通,夫人她真正介意的興許就是這些吧?!?/br>
    丁管事指了指案幾上的糕點,示意道:“就像是她想要豆糕,而你卻硬塞給她一塊酥糖,出發(fā)點雖好,卻并非是她想要的。丁叔知道你在努力,知道你的苦衷,只是從夫人的心思來說,重歸于好如同治療疾病,下猛藥不如對癥下藥?!?/br>
    “阿致,夫人她常與我和小花談?wù)撃?,話里話外并非全然無情。你們之間,就只差最后一把火啦?!?/br>
    ……

    郡公府樹蔭濃密,紫薇花下衣香鬢影,紈扇輕搖,一派言笑晏晏的和樂之景。

    明琬一一給那群貴夫人答疑問診,有些不愿讓外人知道自己隱疾的,便寫了紙箋悄悄遞與明琬,與她另約時間上門問診。如此直到宴會開始前,明琬方從中脫身,在花蔭下尋了個女客席位坐下。

    誰知剛?cè)胱懵犚姼舯谙簧蟼鱽硪粋€清靈的聲音,輕嗤道:“你真可憐?!?/br>
    明琬扭頭一看,是張明艷熟悉的面孔——鄱陽郡公的孫女,鄉(xiāng)君蕭元樂。

    明琬頷首問禮,對蕭元樂方才的輕嗤感到莫名,莞爾道:“鄉(xiāng)君所言何意?”

    “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看不出來?”大概是祖父壽宴的緣故,蕭元樂今日并未穿戎服,而是一身鮮妍的紅裙裾,挽著端莊的鬟發(fā),朝遠(yuǎn)處聚在一起閑聊的士族夫人們抬抬下巴。

    明琬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貴婦們?nèi)齼蓛删奂?,以扇掩唇竊竊私語,時不時偷偷朝明琬的方向望上一眼。

    “方才聞致當(dāng)著眾人的面引薦你,羨煞一片婦人,你一定很感動吧?”

    蕭元樂以指尖繞著腰間的香囊穗子,挑起柳眉,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樣子,“你瞧,那些眼高如頂?shù)墓俜蛉嗣髅嫔狭w慕你、奉承你,說你是女扁鵲在世,一轉(zhuǎn)身換副面孔,還不知如何在背地里編排你呢!她們不過是攀援寄生的藤蔓,倒瞧不起你這棵獨擋風(fēng)雨的野草……”

    蕭元樂雖然總是一副倨傲的神情,但言辭中隱隱抱有不平之氣。若是忽略她將自己譬喻成“野草”這點,姑且算得上是面冷心熱。

    明琬暗中揣摩她的來意,端起茶盞淺抿一口,而后道:“嘴長在別人身上,說幾句碎話傷不了我分毫,縱使她們心中再多不滿,也照樣得求我為其診治。如此看來,她們豈非比我更可憐?”

    “你真是笨死了!”蕭元樂焦躁起來,皺起眉頭看明琬,“你知道那些后宅婦人如何說你嗎?她們說,當(dāng)初你嫌棄聞致是個殘廢,利用他救出你爹便棄他而分居;如今他病好了,當(dāng)大官了,你又眼巴巴地回來,是個嫌貧愛富的勢利小人!哼,男人總是沒錯的,錯的都是女人,更可怕的是竟然連女人自己也這般認(rèn)為。好像只要一個人玩弄權(quán)術(shù),當(dāng)了大官,人們就能原諒他所有的罪孽。”

    明琬頓神。她與官夫人們并無交集,竟不知長安的婦人是如此看她。

    蕭元樂冷笑道:“一個曾經(jīng)聲名狼藉的‘病羅剎’,真會那般癡情無瑕?傻子才信!如果我是你,我定要將他老底兜穿,讓他也嘗嘗被千夫所指的痛,方能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