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媛哭著說的卻是——“爸，大哥，你們有沒有想過，就算張玉芬罪有應(yīng)得，但我是無辜的呀，我在這件事情里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當年被調(diào)換，我也才剛出生不久，一個嬰兒能有什么決定的權(quán)利？”

    “我在當了你們十五年的女兒之后，忽然你們告訴我，我不是親生的，我只是一個鳩占鵲巢的家伙，我能怎么辦？”

    “我必須得以命償還給趙明溪那十五年嗎？！”

    張玉芬驚呆了，張大嘴巴看著趙媛，眼淚可笑地從法令紋旁砸在地毯上。

    “我為你，付出了那么多……媛媛你……”

    她付出了那么多的女兒說她是罪有應(yīng)得。

    張玉芬忽然仿佛一瞬間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掙扎也不再掙扎了，只是呆呆地看著趙媛。

    ……

    明溪在張玉芬認罪，確認張玉芬會得到最重的懲罰后，就不想繼續(xù)待在這里聽這一場鬧劇了。

    現(xiàn)在聽到趙媛的這句話，她木然道：“所以張玉芬是無辜的，趙媛也是無辜的，你們一家人還是無辜的，那么有罪的是誰？是我嗎？”

    趙父和趙湛懷原本就不為趙媛的話所動。

    而趙母差點就被趙媛的可憐樣子給激得不忍心時，又被趙明溪這一句話給拉了回來。

    是啊，整件事情中所有人都喊著自己是無辜的。

    諷刺不諷刺？他們有什么資格在趙明溪面前去提“無辜”這兩個字？

    “你也閉嘴！”趙父沖著趙媛忍無可忍道：“你怎么還有臉叫我爸？你記好了，你是兇手的女兒，不是我們趙家的人！”

    趙媛渾身一抖，臉色蒼白。

    趙父強硬道：“我們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以前為你付出的一切，付出了也就付出了，懶得去和你算那一筆賬，但從今以后，希望你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們視野里面！三年學(xué)費也交齊了，你滾出趙家，好自為之吧！”

    趙媛的眼淚頓時一顆顆砸了下來。

    就這么輕易地被趕出去？她無法相信，不提趙明溪來后的這兩年，以前那十幾年的感情，難道趙家人都不要了嗎？

    她不敢置信地去看趙宇寧和趙母，趙宇寧和趙母都撇開了臉。

    她又看向趙湛懷——從小最疼愛她的大哥。

    然而趙湛懷臉色也鐵青冷硬。

    的確，無論怎樣，他們都不可能讓趙媛再繼續(xù)留在趙家了。

    沒有因為張玉芬的事情遷怒趙媛，已經(jīng)是他們一家最后的仁慈和理智，畢竟接受過教育，知道罪不及下一代。

    然而想讓他們繼續(xù)把趙媛當成家里人，為趙媛付出金錢、時間、精力和愛，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了。

    已經(jīng)知道了她是兇手的女兒，他們一家胃里一陣翻攪還來不及，怎么可能不計前嫌？！

    趙媛雙腿一軟，終于跌坐在地上。

    客廳里的氣氛一片僵硬。

    ……

    趙媛渾身發(fā)抖，回憶著這短短三個月以來，自己人生發(fā)生的重大變化……原本屬于自己的哥哥弟弟，父母，全都被搶走，朋友和自己分道揚鑣……?；ǜ傔x、考試名次，全都輸給趙明溪。

    她仿佛一個失敗者一樣，一點點滑向人生的最深淵，甚至現(xiàn)在全校都知道了她是個鳩占鵲巢的家伙，她的生母是個調(diào)換孩子的保姆——這一切是誰造成的？全是趙明溪！

    趙媛害怕極了，也恨極了，她心中積攢起來的失望與恨意讓她終于忍不住爆發(fā)出來。

    她忽然咬著牙，對趙母一家人狠狠道：“你們說我是兇手的女兒，不配喊你們爸媽，你們以為你們又配到哪里去？”

    趙家人全都驚愕地看著突然說出這句話的她。

    趙媛崩潰了一般，不管不顧地道：“你們都是張玉芬的幫兇！別在這個時候裝完美受害人，將一切都推給張玉芬和我了！趙明溪剛回家的時候，讓她別碰我東西的是你，讓她別弄臟地上的地毯的是你，讓她跟著我學(xué)學(xué)禮儀的也是你——”

    趙媛雙眼瘋狂地盯向趙母，一字一頓道：“是你！是你說的話誅她的心，不是我！”

    趙母呼吸急促，極其敗壞，怒道：“要不是你露出委屈的表情，我怎么會一次又一次地維護你？！”

    趙媛從地上爬起來：“那也怪你自己愚蠢！”

    趙母整張臉都漲紅了，沖過來一巴掌扇在趙媛的臉上：“你和你媽一個模樣，狼心狗肺！”

    趙媛憤恨地抹掉臉上的淚水，還要說什么，卻被臉色發(fā)青的趙父揮了揮手，兩個人將她拉著拖出了趙家。

    趙母死死盯著趙媛被趕走的方向，喘著粗氣，一屁股在沙發(fā)上坐下來，看起來快要瘋了。

    =========

    這一晚，趙家客廳一片狼藉。

    每個人都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地震一般，搖搖欲墜。

    張玉芬和證據(jù)一起被提交去了警察局，正式開始被拘留，直到開庭。趙媛也被趕出了趙家，趙湛懷讓兩個人去收拾了趙媛房間里的東西，打算全都清空扔掉。

    深夜。

    趙明溪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的，說都沒說一聲，客廳里就只剩下了趙家的幾個人。

    趙父與趙母惶然環(huán)顧，只莫名覺得整個家里空蕩蕩的，沒有腳步聲，沒有歡聲笑語，死寂的氛圍猶如一個又一個巴掌，扇在他們自己臉上。

    他們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又好像面臨了一場毀滅性的災(zāi)難，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因這場災(zāi)難，他們內(nèi)心深處終于認識到，可能真的如趙媛所說，一部分原因是他們自己造成的。是他們自己犯下的錯誤。

    他們，為了一個兇手的孩子，而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孩子。

    這恐怕是全天下最大的懲罰。

    他們?yōu)槿烁改福≈翗O。

    第53章

    煎熬所有人幾天的事情, 在這一晚，終于有了個結(jié)果。

    趙家雖然公開辟了謠，將張玉芬這個保姆推了出去, 然而趙氏還是大傷元氣。連帶著趙湛懷的公司都折損不少客戶。

    于是趙父與趙湛懷心力交瘁的同時, 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收拾這些爛攤子。

    趙墨那邊也沒好到哪里去，越來越多關(guān)于他的家庭的信息被扒出來，開始有人對他進行‘沒想到長得還行，但是對meimei那么爛’的嘲諷，他的經(jīng)紀人正焦頭爛額地做著危機公關(guān)。

    趙母則魂不守舍地待在家里，精神狀態(tài)rou眼可見地比先前都要差。

    趙家表面看起來尚且還能維持著表象上的鎮(zhèn)定，但實際上已經(jīng)支離破碎。

    而學(xué)校里也全都傳遍了。

    最近的流言蜚語終于水落石出, 原來帖子說的都是真的。趙媛并非趙家真千金，趙媛的母親正是當年調(diào)換兩個孩子的兇手！

    可想而知，這個消息一旦確定，在學(xué)校范圍內(nèi)，會掀起多大的軒然大波。

    先前大家都不敢亂說話，怕是謠言, 會對趙媛產(chǎn)生不好的影響。然而現(xiàn)在，大家只覺得心情復(fù)雜, 和她們同學(xué)三年的趙媛, 高高在上的千金身份原來是這么得來的——所有的良好的教育、名牌包、身份全都是偷來的？連人生都是偷來的人生？！

    這種情況下, 大家很難不用有色眼鏡看待趙媛。

    學(xué)校里的議論聲終于收不住, 一發(fā)不可收拾。

    不過趙媛被趙家趕出去之后，并未來上學(xué)，不知道是出于畏懼還是什么，她直接和校方請了半個月的病假。于是這些議論聲暫時并未傳到她耳朵里。倒是都落在了過去和她玩得很好的蒲霜等人的耳朵里。

    墻倒眾人推。

    如今蒲霜和另外幾個趙媛的跟班的處境也很艱難。

    她們幾個以前總是在班上有意無意地諷刺趙明溪成績不好、并暗示趙明溪有可能是私生女，這下臉都被打腫了。

    常青班以前就不是所有人都維護趙媛, 現(xiàn)在更是。光常青班里就有人對蒲霜等人過去的行為看不過去了，指責(zé)她們‘什么都不知道還在那里亂說話，全是趙媛的幫兇’，‘幸好趙明溪本人爭氣，并沒有被她們那些惡意的言論給打壓’。

    蒲霜臉上火辣辣的，然而卻沒辦法反駁，畢竟她在集訓(xùn)的時候公然干出來扔趙明溪書包的事情，班上都傳遍了。

    現(xiàn)在她仿佛變成了罪人一般。

    蒲霜都恨不得趙媛早點來學(xué)校，好分擔(dān)她身上的壓力——因為這一層，蒲霜對趙媛的厭惡又深了一個層次。

    趙媛倒是因為懼怕學(xué)校的人的目光，干脆不來上學(xué)了，可有沒有想過，那些目光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無比后悔以前自己把趙媛當成最好的朋友，凡事都不顧三七二十一替朋友出頭。更后悔自己發(fā)現(xiàn)得太晚，趙媛根本不值得。

    蒲霜聽說了趙明溪的事情，其實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愧疚。

    她十分煎熬。她能想象出，趙明溪時隔十五年被認回家里、卻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家里已經(jīng)有了‘另一個自己’時的心情。而不僅如此，自己和鄂小夏還暗自揣測她是私生女，而對她進行冷嘲熱諷。

    給趙明溪道歉的念頭其實在蒲霜心里轉(zhuǎn)了一百次。

    她好幾次都沖動地想沖到樓上國際班去，坦坦蕩蕩地為以前所做的事情給趙明溪道個歉。

    但是人犯錯容易，要想勇敢地彌補，卻并沒那么容易——光是沖到國際班的一路上、道歉的時候會頂著多少目光，會有多恨不得鉆進地洞里去，她都不敢去想象。

    蒲霜沒那個勇氣，于是只能繼續(xù)煎熬。

    中午的時候，她單獨出了學(xué)校，找到了和之前被她扔進垃圾桶里的趙明溪的同款書包。

    她買了下來，但是又不大敢讓班上的人看到，于是用黑色塑料袋包了起來，遮掩得嚴嚴實實才帶回學(xué)校。

    =========

    而明溪這邊。

    董慧差點為此氣得乳腺增生，但是張玉芬被拘留，等待提審，這已經(jīng)算是比較好的結(jié)果了，董慧也無可奈何。

    董慧又把明溪叫過去吃了一頓飯，按照老家的習(xí)俗，讓明溪跨了個火盆，意味著‘去掉被那家人帶來的晦氣’。

    相比起董慧和很多為自己義憤填膺的人，明溪心里對于這一件事卻并沒有泛起那么大的波瀾——心情難以描述自然是有，但并不至于那么憤怒。

    大約是因為，以前她還在乎趙家人的時候，得知這個真相，她會感到難過，因為覺得自己被奪走了很多東西。

    但是當她不再在乎趙家人的時候，張玉芬和趙媛從她手里搶走的，好像也就是一個象征著‘家人’的符號，并沒有那么重要。

    因此，反而是明溪去安慰了下董家人。

    在流言蜚語中，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這日，趙湛懷忽然收到了傅氏那邊發(fā)過去的郵件，里面清晰呈列了張玉芬逃走當日，手機里所通過的話和所收到的短信。趙家人這才得知那日給張玉芬通風(fēng)報信、讓張玉芬逃走的竟然是趙媛！

    趙父又是氣得在家里一陣怒罵，白眼狼，簡直是白眼狼。

    至此，趙家人對趙媛失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