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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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旭心想自己若一邊受到狐妖追殺,一邊還要有他在身邊礙眼,實在是太痛苦了。 慕容遙自然理解成韓曜身份有問題,她害怕腹背受敵,又怕他害了他們這一行人。 ——誰說妖族都是冷血殘忍之輩? 他心中生出幾分暖意,搖頭道:“我無權(quán)讓他回去,師叔不必?fù)?dān)心,他既然——想來現(xiàn)在也不會做什么?!?/br> 他既然混入了萬仙宗,恐怕不是為了殺幾個內(nèi)門弟子? 他既然至今都沒做什么惡事,想來也不會你一走就原形畢露? 畢竟他們倆還剛經(jīng)歷了屠山地宮,在外人看來,韓曜必然是有機(jī)會害她的。 蘇旭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她站起身來,“那師侄切記一路小心。” 慕容遙頷首,同樣起身送她。 緊接著,他做出了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舉動。 慕容遙微微抬起頭,英挺冷峻的臉容堅毅決絕,“師叔此行艱難,請帶上這個?!?/br> 他伸出手,將那柄古樸雅致、光澤黯淡的長劍遞了過來。 蘇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將飛翼給我?你尚未與它契合,你竟敢讓我使用它,假如它選了我呢?” 青年也冷靜地回望。 他的眼眸色淺而泛著流銀,像是沐浴日光的河流,水面之下仿佛有什么在汩汩流動。 “那師叔就是有緣人,理應(yīng)得到此劍。” “得蒙宗主器重,被他賜予此劍,自此數(shù)十載,我日夜盼望能與之契合,方不負(fù)師祖苦心,至此已成執(zhí)念。” 他想了想,又十分認(rèn)真地說:“其實我早已明白,劍修之道在心而不在劍——若是師叔契合了飛翼,就了卻我一樁心事。” 話說到這份上,蘇旭已知道,自己恐怕是無法拒絕了。 她接過飛翼,頓時感到這仙劍沉甸甸的重量。 ——飛翼與靈犀這兩柄神劍皆以北海玄鐵打造,重達(dá)百斤,尋常修士單憑rou身力量必定難以揮灑自如。 蘇旭幼時還未察覺,自從十三歲那年喪父拜入萬仙宗修行,她體內(nèi)誕出靈力,rou身也逐漸變得越發(fā)強(qiáng)橫。 仿佛是埋藏在體內(nèi)的妖血因此而徹底覺醒。 她單手持著神劍,平平穩(wěn)穩(wěn)地橫端在空中。 黯淡的劍刃上泛起一絲火焰流光,熾熱的氣息隨之一現(xiàn)而逝,很快又湮滅不見。 蘇旭試了試輸入靈力,發(fā)現(xiàn)這所謂仙劍并不排斥妖族氣息,至少她是可以像慕容遙一樣正常使用。 她詢問對方是否還有法劍,畢竟接下來還要靠御劍趕路,否則以尋常金丹境修士的靈力,用御空之術(shù)會很容易疲倦。 慕容遙立刻點頭,說自己得到飛翼之前,也曾煉制了本命法器,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始契合。 法器這東西,并不需要完美契合,只要它尚無主人,任何人都能拿來當(dāng)跑路工具。 “好,看來我還要再謝師侄一次?!?/br> 她索性收下,“雍州再會?!?/br> 慕容遙遞來傳音用的玉簡,垂首向她行禮。 他們自此別過。 蘇旭隱去身形掠出窗外,化作一團(tuán)火光直沖天際。 慕容遙自然會告訴大家,她要去祭拜父親,故此不與他們同行。 ——她還特意拜托他,不要說出自己去了哪里,以防韓二狗跑去找她,畢竟這并不只是托詞,她確實是要去一趟益州。 只能希望謝無涯不要連他在何處收自己為徒都告訴他心愛的小徒弟。 益州在荊州以北,雍州又在益州以北,并不需要繞太多遠(yuǎn)路。 只是父親被安葬在涼月城郊外的陵園,涼月城在益州東部,慕容遙一行人應(yīng)當(dāng)是直接從益州中西部穿過,所以她也不怕自己在城內(nèi)外逗留會遇到他們。 趕路期間,她想也沒想就將飛翼丟進(jìn)了乾坤袋里。 ——什么?仙劍通靈值得被尊敬? 慕容遙尊敬了這把劍幾十年,日日夜夜不是背著就是抱著,從來不敢揣起來,也不見他被承認(rèn)。 再說,蘇旭本來也沒處心積慮想被飛翼認(rèn)可,她甚至并不怎么需要武器。 若是她當(dāng)真陷入困境,只消讓體內(nèi)靈力爆燃,使出屠山地宮里那一招,連附身于教徒的古魔都要敗退,區(qū)區(qū)一些狐妖算什么。 兩日后,她進(jìn)入了涼月城境內(nèi)。 益州本在荊州以北,理應(yīng)相較涼爽些。 然而甫一落地,她就聽見幾個推著車的農(nóng)夫,正扯著衣服抱怨這日熱得過分。 蘇旭與他們擦肩而過,找地方換了身素服。 涼月城西郊有一座孤零零的墳山,山腳蜿蜒著一條玉帶般的長河,水畔綠柳輕垂,影影綽綽的樹蔭之下,依稀可見一道斑駁松動的木板橋。 長長的木板橋橫過水面,一直延伸到河水之中,盡頭有兩道人影,一坐一立。 他們遙遙回首。 陸晚率先跳起來,“祝賀師姐得償所愿,手刃仇人,嘿,恐怕先前王云兒所見的六尾狐就是幽山君了?!?/br> “反正他是不能再去任何地方逛窯子了?!?/br> 蘇旭給他打了個招呼,“老七先前查到了什么,竟非要當(dāng)面告訴我,說吧,我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準(zhǔn)備了?!?/br> 銀發(fā)青年微微嘆息,“大師姐要我去查玉桂仙君的事,我特意去了一趟雍州陸家,即她的老家。” 蘇旭先前得知玉桂仙君和父親早年相識并私奔,后來她又甩下父親卷走盤纏一個人跑回家。 在這整件事中,她對那女人的印象惡劣,來源于兩點,一是帶走所有錢財,二是當(dāng)著闔族的面將父親稱作廢物——她那些話恐怕還流傳出去,否則秦家人又怎會得知。 想到這位仙君如今也算功成名就,指不定還被多少人當(dāng)成改邪歸正的楷模。 蘇旭簡直要吐了。 當(dāng)然,雖然幾率不大,但若是父親做過什么對不起那人的事就另說。 “他們家對玉桂仙君的事諱莫如深,我催眠了幾人甚至都得不到答案——按他們的年歲和身份應(yīng)當(dāng)知道那時的事,然而他們確實不知道,仿佛是被某種手法洗去了記憶,他們只知曉族中出了一位天才如今拜在碧游仙尊門下,陸家在雍州的地位亦是水漲船高?!?/br> 蘇旭皺眉:“她難道還做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何昔沉默了一下,“后來,我找到一個忠心耿耿的老仆,總算問出些有用的?!?/br> 玉桂仙君閨名月嬋,是前任家主的嫡幼女,因為生而天靈根,自小千嬌萬寵長大,族中對她有求必應(yīng),只有一樣,她的婚事不能自行做主。 十六歲那年,她在城中邂逅了一位蘇家少爺,她的父母聽說那人是五靈根,頓時讓她絕了念想。 誰料不久之后,她竟逃出了家中,連帶著那位蘇少爺也一同消失了。 “那老仆說,像是他們這樣的世家,哪怕相隔千里,都有秘法尋得族中子弟,所以小小姐雖然跑了,前任家主卻依然知道她在何處?!?/br> 何昔停了停又道:“他說,小小姐為了避免別人懷疑,離家時身無分文,蘇家少爺?shù)故菐Я诵┿y錢,對于普通百姓而言綽綽有余,然而小小姐自小錦衣玉食慣了,必定受不得苦日子,于是家主并未直接將她帶回來,只說讓她在外面吃些苦,就知道家族的好處?!?/br> 世家子弟自然也有機(jī)會得到乾坤袋。 但他們在修為足夠可以出去歷練之前,根本用不到那東西,可想而知當(dāng)年玉桂仙君要么沒有,要么有也不敢?guī)希蚴菬o處搜集銀子,總之最后也就兩手空空地跑了。 “老仆又說,沒想到,蘇家少爺雖然修行方面沒什么天賦,吹拉彈唱倒是樣樣都行,在天橋茶館說書就能輕松養(yǎng)活一家人,雖然過不上金尊玉貴的日子,但吃苦也談不上,小小姐也就忍了下來?!?/br> 不過,玉桂仙君能忍下來,她的父母卻忍不得。 陸家派了一伙流氓前去惹事,那些人扮作普通百姓,實則個個都有練氣后期的修為。 他們與玉桂仙君在街頭偶遇,假作要去調(diào)戲甚至猥褻她。 她驚慌不已地躲到了蘇云遙的身后。 蘇旭聽到這里大怒不已,“我爹是年少時服了靈丹才晉入練氣境一重的,自那之后修為再沒有進(jìn)境,家族讓他服藥也是為了延壽!” 那女人就算無心修煉,好歹是個天靈根,修為絕不可能比他還低! 何昔一時沒有說話。 蘇旭見他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冷笑起來,“我爹定然被痛揍了一頓?!?/br> “我當(dāng)真不想將后面的事講出來?!?/br> 何昔嘆了口氣,“大師姐聽了切莫發(fā)怒,這畢竟是蘇前輩的安息之地?!?/br> 他和陸晚與大師姐的關(guān)系最為親密,對后者的脾性也尤為了解。 她從不是什么好性的人,一半時候在裝,一半時候只是對許多事不在乎,一旦被觸怒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蘇旭其實也差不多能猜到那都是些什么屁話,但她還是不想放過這些細(xì)節(jié),“你說吧?!?/br> 蘇家少爺被打得很慘,幾乎去了半條命,若非他好歹是練氣境修士,必定是緩不過來的。 然而,在他纏綿病榻、重傷未愈之時,那位陸家小姐卻毅然決然地走了。 她還帶走了所有的錢財。 ——因為買了城中的房子,他們也并沒有太多閑錢,剩下的全都被她當(dāng)成路費了。 “他們那會兒在揚(yáng)州,距離雍州太遠(yuǎn)了,所以她還將家中的下人都發(fā)賣出去,以換得更多銀子?!?/br> 何昔低聲道:“老仆說,本以為蘇家少爺必死無疑,沒想到,他竟然活了下來,在沒有人照料的情況下,當(dāng)玉桂仙君回到陸家聽說了這件事,她方想起來,蘇少爺之母王夫人出自丹修世家,想必是給了他一些靈丹妙藥,她還十分生氣,因為對方竟然將這件事瞞著她。” 蘇旭面沉似水,“她是否又回去找我爹了呢?!?/br> “彼時蘇家的幾位少爺小姐爭奪家主之位,卻發(fā)現(xiàn)王夫人曾留下的一味神藥,喚作金蘿神元丹的,莫名消失不見?!?/br> 于是,玉桂仙君又回了揚(yáng)州,她是被父母御劍送過去的,并帶了一眾陸家修士,去見已然傷愈的蘇云遙時,卻是孤身前往。 前任家主夫妻就在墻外,聽著他們的女兒質(zhì)問蘇云遙為何藏匿了丹藥,后者回答說那是因為她并未受傷,那藥若是輕易拿出來,容易引得他人窺伺。 后來,她又向蘇云遙說起蘇家的斗爭,只說他的兄姐們遲早知道神藥在他手中,屆時定然會招來禍患。 蘇云遙似乎沉默了許久,終究是將金蘿神元丹拿了出來。 他說自己無用,浪費了她的大好青春,這東西權(quán)當(dāng)補(bǔ)償,日后各走各的路,兩不相欠。 玉桂仙君回家后,才有了當(dāng)著闔族面起誓、說與蘇云遙那五靈根廢物恩斷義絕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