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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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著沈承恩出了王府,夜已經(jīng)深了。 站在門口,沈承恩才發(fā)現(xiàn)謝西暝換了一身衣裳,想到他之前給打的慘狀,頓時醒了神。 幸而剛才叫來的那大夫倉促中已經(jīng)給謝西暝粗略處理了一番,不像是先前那么嚇人了。 兩人回到了府中,這會兒闔府已經(jīng)都歇下了,萬籟寂靜。 沈承恩同謝西暝往內(nèi)而行,便問:“先前聽說你給王爺帶去,把我嚇了一跳,柔柔也擔(dān)心的很,總算有驚無險(xiǎn),只不知今日王爺?shù)降资鞘裁匆馑??竟是讓你留在這里,是真心的還是……我竟參不透?!?/br> 謝西暝道:“沈大人放心,他既然說了,自然一言九鼎,絕不會暗中謀害?!?/br> 沈承恩見他說的直白,臉上一熱:“可、可這太過稀奇了?!?/br> 謝西暝道:“總之這一關(guān)算是過了,大人安心,今日天色已晚,大人還是早些安歇吧?!?/br> 沈承恩本想跟他多說幾句,見他如此,又知道身上有傷,忙道:“好好,你先回去,對了身上的傷呢?不如再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不用,我自會處置?!敝x西暝卻拒絕了。 沈承恩知道這少年從來自有主張,卻不便為難,于是兩下分別。 本來沈承恩想叫人去告訴沈柔之,讓她放心的,可此刻將到子時,只怕沈柔之已經(jīng)睡下了,卻不用打擾。于是便自己回房了。 這邊謝西暝往回而行,心里卻記掛著沈柔之,不知不覺竟拐到了她的院前。 抬頭卻見院門是虛掩的,謝西暝輕輕把門推開,見柔之的房間方向有燈光暖暖地閃爍。 謝西暝情不自禁走向那盞燈,才走了幾步,忽然醒悟自己身上的傷雖稍微料理過,但有的外傷沒法兒遮掩,給她見了豈不沖撞了,當(dāng)下便又后退回來。 正要悄悄地出門離開,卻聽到門口有人輕聲道:“怎么又要走?” 謝西暝回頭,卻見門口處,沈柔之披著一件外衫,扶著門扇正看著他。 廊檐下的燈籠光落在她的臉上,這樣柔媚的臉顯得格外的嫻靜溫柔,她的雙眼清明,毫無惺忪之態(tài),可見是并未睡過。 遙遙相望,謝西暝攥著雙拳重走了回來,雖然他是一襲深色袍子,但臉上頸間的血跡卻沒有擦干凈,而剛才因?yàn)轵T馬而回,手臂上的傷滲出血,順著手背流了出來。 沈柔之一眼瞧見,驚呼聲差點(diǎn)沖口而出,急忙抬手捂住了嘴。 謝西暝忙又閃身往暗影里躲了躲,把手在衣裳上擦了擦:“不要緊的……” 一句話未說完,就聽沈柔之道:“你回來!” 謝西暝遲疑地走過來,沈柔之忍著不適,打量了一遍,終于扭開頭去:“是王爺打的?” 就算是京城內(nèi),能讓謝西暝這樣慘的也沒幾人。 謝西暝故意笑道:“都是皮外傷,看著嚇人,其實(shí)無大礙!” 沈柔之沒有言語,只是抬手輕輕地?cái)n在了眉心處,半晌才慢慢道:“行了你先回去吧……”她壓著嗓子說了這句,就要回身入內(nèi)。 謝西暝一怔之下察覺不對:“柔柔!”忙拉住她的手腕。 趁著她回頭的瞬間,謝西暝看的分明,卻見她雙目盈盈,竟?jié)M含著淚,有一滴已經(jīng)搖曳著從臉頰上滑落,留下一道晶瑩的痕跡。 沈柔之倉促回頭,卻沒想到竟叫他看見了自己落淚,忙又轉(zhuǎn)開頭去:“你還不走?” 此刻已經(jīng)按不住哽咽的聲調(diào)了。 謝西暝滿心里酸酸澀澀的,卻并不是難過:“我不走。” 沈柔之皺皺眉,抬手拭著臉上的淚:“快回去,叫宏伯給你敷藥……有話明日再說吧,對了,如如先前找你,我留她在這里睡了,沈奧也在里間,別吵醒了他們?!?/br> 謝西暝的心突突地跳:“柔柔……” 天已經(jīng)冷了,初冬的夜更是冰寒入骨。 但他這一聲,卻偏偏繾綣溫柔,令人心悸。 沈柔之抬眸:“干什么?” 謝西暝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我還要守著你呢。” 沈柔之的雙眸緩緩睜大,繼而道:“又胡說了,守著我做什么?” 謝西暝看著她,答非所問地說道:“今天在王府,父王問我為什么竟認(rèn)別人為父,卻不知我是心甘情愿的。還記得在洛州的時候,你責(zé)怪我為什么不叫沈大人‘父親’,又讓我叫你‘長姐’么,我是想沈大人做我的父親,但不是親兒子的那種,我不想叫你長姐,是因?yàn)槟闶俏业娜崛?,我永遠(yuǎn)要守住的心頭的人。我要有朝一日,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叫沈大人一聲‘岳父’,我可以叫你一聲……” 沈柔之聽到這里,整個人已經(jīng)慌得臉紅如炭:“你、你這……”她聽不下去,先前的淚都好像要給臉上的guntang灼燒干了,只慌忙推了他一把:“我才不聽這些胡話!” 謝西暝順勢握住她的手,目光在她面上逡巡。 長睫上挑著淚,像是燈影下的梨花帶雨,沈柔之半垂著眼皮,不知是冷還是緊張,絲絲發(fā)顫。 原本披在肩頭的長衫有些歪了,她單薄的肩像是弱不勝衣,一抹繡花的衣領(lǐng)勾在那里,搖搖欲墜。 謝西暝喉頭微動,探手握住她的衫子,略一遲疑,終于將它輕輕地拉了回來。 第33章 柔之懵懵懂懂的, 被謝西暝握住衣衫,還以為他要做什么。 正突突心跳,誰知他卻只是仔細(xì)地替她將衣裳整理好, 頗長的手指沿著絲質(zhì)的衫子不露痕跡地滑落, 將到頸間往下的時候才停了下來,像是替她掩了掩衣襟一樣的動作。 “我不說了, 回去睡吧,”雖然年紀(jì)不如她,但謝西暝的個子卻比柔之要高不少, 他垂著長睫望著她:“目下我最關(guān)心的只有一件事?!?/br> “什么事?”沈柔之忍不住問。 謝西暝的目光閃爍,終于歪頭一笑, 道:“我想柔柔能夠……好好地睡一覺?!?/br> 心頭一寬,沈柔之白了謝西暝一眼, 才要抽身回屋,忽然又回頭肅然地叮囑道:“回去后,務(wù)必讓宏伯替你把傷再仔細(xì)看看,不許大意!” 她看得出他身上的衣裳已經(jīng)不是出門時候穿的那件兒,甚至有些不太合身, 像是小了幾寸——這本是謝西暝之前在王府時候穿的,這段出走的日子雖然波折不斷,但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以前的衣裳竟有些不合身了。 至于為什么要換衣裳的緣故, 柔之自然猜得到。 凄冷的寒夜, 謝西暝卻笑的如同艷陽高照:“知道,聽你的。” 把他的笑容掩在門后,轉(zhuǎn)身之時沈柔之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像是一顆心上系著很多的叫做“牽掛”的細(xì)線,另一端就栓在外頭這個少年的身上,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jīng)變成了像是家人一樣讓她牽腸掛肚放心不下的人了。 可柔之又清楚,謝西暝并不是把她當(dāng)作“長姐”的,他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 唉……真是讓她剪不斷,理還亂,不知如何處置了。 回到里屋,沈奧跟如如兩個小家伙睡在她的床上,沈奧的一只手還護(hù)在如如的肩頭,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知道照料meimei了。 他們兩個雖小,卻把沈柔之的床占了一半兒,她只能小心地在外頭側(cè)身躺倒。 才剛躺下,外頭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柔之心頭一竄,竟以為是謝西暝去而復(fù)返,忙撩起簾子:“你……” 話音未落,就看清原來是菀兒移步走來。 原來菀兒先前聽見說話聲音,本想出來查看,因聽出是謝西暝,便不敢打擾,聽他們說完了,才起身叫人去關(guān)了院門,自己進(jìn)來看沈柔之有無吩咐。 柔之見狀,便打發(fā)她去睡,這才又臥倒。 外頭秋風(fēng)吹窗,發(fā)出呼呼響聲,柔之想了一會兒,出了會兒神,又回頭看看兩個小家伙,替他們掖了掖被子,才也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次日,如如跟沈奧天不亮就醒了,倒是柔之因?yàn)榘胍共潘?,一時還有些困乏。 如如便滿是期待地問她:“長姐,哥哥回來了嗎?” 沈柔之忙笑道:“回來了,我……”才要說讓人去叫謝西暝來,又想起昨晚上的異樣,便道:“我叫菀兒把你送過去好嗎?” 如如高興的拍手:“好啊好啊?!鄙驃W忙道:“jiejie我陪著如如過去?!?/br> 于是趕緊給兩個小家伙洗臉擦手,整理衣裳,叫菀兒陪著,并照料他們的奶娘一塊兒送去謝西暝那里了。 柔之本想再多睡一會兒,到底是睡不成,便起來梳洗打扮,約莫半個時辰過后,茉莉忙忙地跑了回來。 茉莉說道:“姑娘,剛才外頭有人來,說是什么……都察院的人,傳咱們哥兒過去問話……” 沈柔之猛然一驚:“都察院?” 茉莉道:“是啊,偏偏老爺不在家里。不過我看哥兒已經(jīng)出去了?!?/br> 昨晚定遠(yuǎn)王府發(fā)生了什么,沈承恩跟謝西暝都沒來得及跟柔之細(xì)說,好歹人回來了,雖然帶著傷倒也罷了,如今又要拿人,柔之忙道:“快攔著他,叫他過來!” 茉莉道:“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出門了?!?/br> 沈柔之正在著急,卻是宏伯走了來,門口行禮道:“哥兒剛才有事先出去了,命我過來跟姑娘說一聲,這不過是走個過場,沒有大礙,讓您安心等他回來就行?!?/br> 沈柔之聽了這句話,心里卻是半酸半楚,謝西暝知道她會擔(dān)心,才叫宏伯過來遞話,他既然這么說,想必沒有大礙,但是這件事將怎么了局?畢竟那是打死人的罪責(zé),就算昨晚從王府活命回來,如今都察院出面,誰知會怎么樣? 她有些自責(zé)當(dāng)初上京的時候并沒有替謝西暝多想,也許……那時候該勸著他,叫他別跟著他們進(jìn)京了。 只是當(dāng)著宏伯的面兒,柔之少不得打起精神來,問如如沈奧等在哪里,宏伯說道:“先前二房里的小姐跟哥兒來找,他們正在院子里逗貓玩兒呢?!?/br> 宏伯去后,沈柔之回到里屋,思來想去毫無辦法,正想去柜子上找本書解悶,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本她從沈承恩房中找出來的詩集,突然間就想起了那日見過一面的徐麒臣。 一想到那人,沈柔之便愣住了,自己的父親對于這位徐大人甚是推崇,把他說的無所不能,偏偏徐麒臣又是都察院的人,如今謝西暝去了那里,是不是……能夠求一求他…… 可惜父親已經(jīng)出府了,而且又聽說這位徐大人向來以冷情不徇私著稱,何況他們這種才上京沒有根基更無深厚交情的人家呢。 沈柔之想的頭疼,正在這時,菀兒卻回來了,竟道:“姑娘,英國公府里來人了。” “國公府?是誰?” “是姑娘的表哥曹公子,還有一位表妹。”菀兒笑吟吟地說:“我看您也好收拾收拾,他如今去了老太太那里,必定還得見你的?!?/br> 沈柔之這會兒正是煩心的時候,哪里有心情見客,可心頭一琢磨,忽然想到:自己顯然是跟徐麒臣搭不上線,也沒那個本事,可現(xiàn)成的曹亦寒送上門來,這位畢竟是國公府的,在京城里總該有幾分面子,或許可以請他幫個忙。 想到這個柔之的眼睛也隨著一亮:“說的是!” 當(dāng)下特意地又換了一身衣裳,才整理妥當(dāng),老太太那邊果然派了丫鬟來叫她過去,又讓她順便叫著珍之。 不多會兒珍之也走了來,見沈柔之像是格外地梳洗過,又打量她的衫子,便笑道:“我記得長姐這件衣裳還是去年你生辰的時候老太太特命人做的呢,你也沒穿過兩回,我還覺著可惜了,這料子跟繡工都是上乘,又很襯長姐,很該多穿穿才好?!?/br> 柔之心里一直記恨她為了任性妄為的一己之私而拿謝西暝的事來要挾自己,便淡淡道:“哦。” 珍之心里有愧,自然有意討好柔之,她揣摩著柔之向來不是個很愛打扮的,今日卻特意精心地收拾過,自然是因?yàn)橐姴芤嗪窒肫鸩芤嗪彩且槐砣瞬?,加上身份又尊貴,這果然是個極不錯的選擇,韓奇當(dāng)然是比不上的。 沈珍之由己度人,卻不料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兩姐妹往老太太房中而行,正沈奧帶了如眉沈逸振,如如他們也往老太太房中去,原來他們聽說國公府的人來了,除了如如外,其他三個當(dāng)然很想湊熱鬧。 這許多人來到上房,還沒進(jìn)門,就聽見里頭有個女孩子的聲音柔聲說:“我們老太太很生氣,把大伯跟父親都痛斥了一頓,說他們怠慢親戚,如今整個京城里都在取笑我們府辦事不周呢。老太太連日身上不適,請了太醫(yī)診看說是病從氣上來的,如今還在家里休養(yǎng),不然今兒還要親自來呢?!?/br> 老夫人忙道:“這又何必,這不過是小事,我昨日也跟柔之和她的父親說了,趕明兒他父親休沐,就一同前去府內(nèi)拜會請安呢?!?/br> 那女孩子笑道:“那敢情好,我也正想見見府里的表姐表弟妹們……今兒哥哥要來,我就忍不住跟著來了,老太太可別嫌唐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