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yuǎn)王本要說過兩天之類，看著兒子的臉色，便嘆了口氣：“我這老臉也不要了，明天一早就去催誠國公，讓他當(dāng)日行事，成了嗎？”

    他說了這句又問：“但是這沈家竟然破天荒拒了徐麒臣，恐怕未必會答應(yīng)咱們吧？或者……你是不是跟沈家的那丫頭有了什么……”

    謝西暝看著老爹那半是鬼祟半是期待的眼神，喉頭微微一動，冷道：“你既然說了明日，只別忘了！”丟下這句，便拂袖出門而去。

    定遠(yuǎn)王目瞪口呆，重咬牙道：“什么混賬小子！到底是你求我還是我求你？”

    他又狐疑起來：“為什么沈家把徐家的麒麟拒絕了，按理說沒人會拒絕才對，難不成那那沈家的丫頭真的跟小西有了私情……甚至弄出了什么，所以才不答應(yīng)徐家？唉！我又不是那種假道學(xué)的人，也不會因此嫌棄低看她，何況要真如此才好呢，這親事豈不是十拿九穩(wěn)了？偏這臭小子不解風(fēng)情，跑的倒快?！?/br>
    謝西暝離開王府，天色已晚，才走到半道，就見迎面有一隊人馬赫赫而來。

    燈籠的光中，謝西暝看的明白，真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如今更且狹路相逢了。

    而那邊兒也有人向著轎子里說了一句話，眼見兩邊兒逐漸接近，轎中人道：“停?！?/br>
    謝西暝微微勒馬，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青呢大轎。

    徐麒臣躬身從轎內(nèi)走了出來，抬頭看向他：“小郡王，行色匆匆的可有急事？”

    兩人馬上馬下，卻有些當(dāng)初徐麒臣送殯出城時候的情形了。

    謝西暝哼道：“徐大人的手伸的好長啊?！?/br>
    徐麒臣當(dāng)然知道他指的不是現(xiàn)在，面不改色道：“不敢?！?/br>
    謝西暝一哂：“可惜啊，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還不是落了一場空?！?/br>
    徐麒臣竟點頭道：“小郡王的機(jī)鋒打的甚妙，可機(jī)關(guān)嘛自然是有的，算盡卻未必，到底會不會一場空，要看誰笑到最后?！?/br>
    這一句話，像是萬箭穿心。

    謝西暝的手微微一握。

    他腰間懸著一把短刀，此刻手指碰到刀鞘，指尖冰寒。

    現(xiàn)在，就是現(xiàn)在……

    此時的情形雖然有點像是當(dāng)初，但此時一切還沒有開始，塵埃也沒有落定。

    若是趁著此刻殺了這個人，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

    徐麒臣身后的幾個侍衛(wèi)早暗中提防了，有人便欲靠近，不料徐麒臣一抬手，竟制止了眾人。

    他抬眸，面不改色地看著馬上的少年：“小郡王覺著我說的對么？”

    謝西暝翻身下馬，盯著徐麒臣的雙眼：“你為什么要去提親？”

    徐麒臣微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罷了?！?/br>
    謝西暝的唇一動：“天底下的女子多的是，急著要向你徐大人投懷送抱的也多的是，你為什么不去找別人？”

    徐麒臣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爾。就算天下女子再多，又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謝西暝又怒又不屑地笑了：“徐大人這般深情，幾時能見？一個玩弄權(quán)術(shù)的冷血之人……說這種話，你自己不覺著好笑嗎？”

    徐麒臣搖搖頭：“小郡王不信也罷了?！?/br>
    “我當(dāng)然不信，”謝西暝嗤之以鼻，又道：“幸而這次你騙不了人了，柔柔不會喜歡你，你死心吧?！?/br>
    想到沈柔之今日對他徐麒臣的分析，面上不由多了幾分得意。

    “這次？”徐麒臣凝視著謝西暝，自然看得清他的神情變化，淡淡道：“小郡王指的是什么？我?guī)讜r騙過人嗎？”

    謝西暝道：“總之不要再打她的主意，除非你想我再……”

    后面幾個字，謝西暝沒說出來。

    徐麒臣問：“除非我想郡王再怎么樣？”

    謝西暝的雙眸微微瞇起，斂著寒光：“除非你想我再殺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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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當(dāng)然, 這句話謝西暝并沒說出口。

    他雖然發(fā)現(xiàn)了徐麒臣作風(fēng)怪異，也對此頗有些隱秘猜測，但他也知道對方絕不是個會輕易袒露底牌的人。

    所以謝西暝自然也不會先亮出所有, 雖然他也是心知肚明——徐麒臣也不是個傻子。

    從上次都察院里相見后, 謝西暝暗中回想自己所做的種種，揣摩哪里有可能露出馬腳給徐麒臣捉住。

    但越想越是嘆氣, 馬腳還真不少。

    從沈承恩的命，到云龍山的匪……要是徐麒臣的情形跟他一樣，那輕而易舉就能知道。

    但是謝西暝沒有別的選擇, 他不能因為忌憚給人察覺而什么也不做。

    從他趕往望江樓救沈承恩那一刻就注定了，要做他就要做的轟轟烈烈。

    因為這世間……幾乎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情了。

    那往返而行的“輪回”跟“重生”, 那一次次的希望跟失望，曾經(jīng)一度逼得他失去理智, 做出來的事情自然不會太好看。

    什么驚世駭俗，什么山崩地裂，對謝西暝而言不過是過眼云煙，他用盡手段只為了沈柔之，可偏偏他有翻江倒海的力, 卻無法達(dá)成所愿。

    相比較那些而言，徐麒臣的死，不過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件了。

    謝西暝雖沒有回答, 眼神卻如同銳利生寒的刀鋒, 燈籠的光搖搖曳曳, 讓那刀鋒仿佛染上了一層血紅。

    終于徐麒臣笑了笑：“既然郡王不愿意說，那就罷了?！?/br>
    就在他話音未落的時候，長街上馬蹄聲聲，像是有一隊車駕來了, 徐麒臣目光轉(zhuǎn)動，認(rèn)出了那遠(yuǎn)處而來的正是小揚王羅樞的車隊。

    今日揚王羅樞是進(jìn)宮去了的，帝后百般挽留，叫他留宿宮中，他卻仍是不從。

    沒想到正在此刻見到這兩個人。

    內(nèi)侍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徐麒臣以及謝西暝，早俯身跟羅樞稟告了。

    揚王的車駕將到跟前，徐麒臣已經(jīng)拱手行禮。

    內(nèi)侍掀開轎簾，羅樞并沒有下轎，只是在轎子里欠身道：“徐大人不必多禮，本王只是經(jīng)過而已?！?/br>
    說了這句，又看向謝西暝：“你也在這里，我正好有事找你，你跟我走吧?！?/br>
    羅樞淡淡地說完之后，向著徐麒臣點點頭，內(nèi)侍把轎簾子放下，車駕往前而行。

    徐麒臣退后一步，等王駕先過。

    謝西暝拉了馬兒，翻身而上，跟著去了。

    徐麒臣目送他遠(yuǎn)去的背影，回想剛才兩人對峙的情形，他同樣沒說出口的是，在謝西暝盯著他的時候，喉嚨里泛出了一點鐵銹味。

    奇怪，他不是個膽怯的人，但……那竟是血的味道。

    而那邊，謝西暝打馬跟在羅樞的轎子旁邊：“你叫著我干什么？怕我跟他打起來？”

    隔著轎簾子，小揚王笑了聲：“今日我在宮中，皇后娘娘跟眾妃嬪們也聽說了永安侯提親的事情，都詫異的了不得，因我在洛州呆過，她們都問我那位沈大小姐到底是如何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呢?！?/br>
    謝西暝道：“再怎么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也跟他們沒有關(guān)系?！?/br>
    “跟他們沒有關(guān)系，只跟你有關(guān)系？”

    “當(dāng)然?！?/br>
    轎子里羅樞聽謝西暝毫不諱言地答應(yīng)了，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

    在長街拐彎的時候，謝西暝忽然嗅到一股甜香，他掀動鼻子嗅了嗅，忽然對羅樞道：“你等會兒，我去弄點東西?！?/br>
    羅樞很詫異，便叫停轎子。

    謝西暝卻迫不及待地打馬而去，竟是一頭拐進(jìn)了前方黑洞洞的小巷子。

    揚王歪著頭，滿心疑惑，內(nèi)侍小聲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羅樞一擺手。

    半刻鐘不到，謝西暝終于已經(jīng)回來。

    羅樞盯著他道：“你干什么去了？”

    謝西暝的懷中鼓鼓囊囊的，像是從何處才偷了東西回來，聞言笑道：“沒什么，走吧?！?/br>
    羅樞才叫起轎，忽然嗅了嗅，不可置信地：“你、你難道……”

    剛才那股香味他也聞到了，只是沒往這上頭去想。

    可一旦想通，更是啼笑皆非，又帶幾分不悅：“你是自己嘴饞了還是怎么？”

    謝西暝聽出他不高興，唇角一挑，探手入袖子里掏出一包東西，輕輕敲敲窗邊。

    羅樞掀開轎簾，謝西暝把那東西丟給他，道：“別說我沒惦記你。”

    那包東西骨碌碌滾到羅樞懷中，還帶些溫度。

    羅樞捏了捏，果然如他所料。

    “哼，你少來干這些馬后炮的事兒，我可不信是給我的?！笨稍掚m如此說，唇邊卻也忍不住透出幾分笑意。

    謝西暝呵呵一笑，并沒有特別的解釋。

    揚王說的很對，謝西暝的確沒特意給羅樞準(zhǔn)備，這一包是給如如帶的，只是聽到揚王語氣不對，只好借花獻(xiàn)佛了。

    還好如如小孩子家未必喜歡這個，且這會兒應(yīng)該早睡下了。

    羅樞本想讓謝西暝到王府去的，見他買了東西，情知是不會過去了。

    于是便揣著那包熱乎乎的東西道：“你最好警醒些，據(jù)我看來，皇上最近格外留意你，只怕會召你進(jìn)宮，你可有所準(zhǔn)備。”

    謝西暝“哦”了聲，不是很在意的：“好?！?/br>
    羅樞想了想，又道：“另外，之前你安排的那幾件事……明兒你得空去找我，還要細(xì)細(xì)商量?！?/br>
    謝西暝同樣也答應(yīng)了，羅樞掀開轎簾又看了他一眼：“另外，我還是想多嘴一句，輕易別得罪徐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