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母原本只是收拾得爽利而已， 如今卻破天荒地開始打扮，每天哼的小曲也換了調(diào)子， 格外婉轉(zhuǎn)。柳眉想想， 忍不住暗笑，覺得這“小別勝新婚”的俗語在老夫老妻身上一樣適用。

    不過她也得想想法子，畢竟有求于柳父，等這位便宜爹回家的時候，她也必須得準(zhǔn)備點兒糖衣炮彈， 好打動打動父親。

    只不過柳眉所不知道的是，她在準(zhǔn)備糖衣炮彈的同時， 錢家也一樣在準(zhǔn)備糖衣炮彈。

    二門上的興兒與錢槐只喝了一頓酒，就紅著臉拍著胸脯高聲說：“你小子放心，我爹和柳叔好得很，先讓我爹去說說， 就算是不成， 你爹不是還可以去求上頭的主子們么？”

    *

    當(dāng)晚， 賈母設(shè)宴， 為薛寶琴、邢李等人接風(fēng)洗塵。只因天色既暗， 又下了半天的雪珠子，所以李紈等人議定了第二天在蘆雪庵賞雪作詩。

    而柳眉卻聽母親抱怨，只說這場雪一下，路上行得難些， 柳爸爸怕是要遲一兩天才能到家了。

    總之這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而日子卻照樣得過。

    第二天，一早上起來，大觀園便成了瓊瑤世界，地上積了一尺來厚的雪，天上猶自如搓綿扯絮一般。柳眉出來，見大觀園里一片忙碌，不少婆子仆婦頂風(fēng)冒雪，正在蘆雪庵掃雪開徑。蘆雪庵里昨日就籠上了地龍，就那一處熱氣蒸騰，暖融融的。

    柳眉顧不上多看，徑直趕去母親那里幫忙，只見廚房里掛著一大塊新鮮鹿rou，不用靠近，就能聞見鹿血那等既刺激，又腥膻的味道。

    “眉兒先吃點，墊墊?！绷溉o柳眉一只小碗，柳眉一見，卻是母親用熬鹿筋的高湯燉的鹿血羹，結(jié)成一塊一塊的鹿血上面撒了蔥姜末兒，底下襯了點兒粉絲。上頭用滾油一澆，立時就香氣四溢，腥味全無。

    柳眉權(quán)當(dāng)是毛血旺，三口兩口吃完一抹嘴，暗暗可惜沒有辣子?？绅埵侨绱?，一股暖意也瞬時便從肚腹內(nèi)升騰起來。

    “眉兒是個身子骨壯實的，你jiejie就吃不得這個?！绷缚粗汲酝辏悬c兒可惜地說，看起來心里還是惦記著五兒，生怕這么冷的天氣里五兒又病。

    “娘，今兒我多做些活計，您瞅個空兒去舅母家看看jiejie唄！”

    柳母想了想，點頭道：“也成！”說著便交代，“今兒寶二爺和史大姑娘向平姑娘要了一塊新鮮鹿rou，眉兒今天就幫娘將這塊鹿rou料理了?！?/br>
    想了想，柳母就說：“平姑娘送話過來，說是寶二爺遞了話，要了那鹿rou是想生吃的……”

    柳眉嚇了一跳，“生吃？”

    寶玉與湘云原本是想要吃鹿rou刺身來著？

    “是呀，所以特特請人送的現(xiàn)宰的鹿rou進(jìn)來，還一直用冰桶盛著。”

    “……這，”柳眉感覺三觀被刷新了，后世吃生rou的其實也不少，比如日料里吃馬rou刺身，法餐里吃韃靼牛rou，可是這紅樓世界里，寶玉與湘云兩個，竟然打算生吃鹿rou？

    不過想原著上記的，湘云當(dāng)時豪氣十足地說，“我們這會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雹偎涂傄苫笾?，烤鹿rou若是料理得好，原不該如此腥膻的，卻沒想到是吃生rou。

    “難道不會鬧肚子？”柳眉驚愕地問母親。

    “我也這么說，”柳母嘆了口氣，“那幾個哥兒姐兒，都是金尊玉貴的，若是吃壞了肚子，老太太指定怪罪。所以最好還是弄熟了才好吃。我特地做了腌料，一半的鹿rou腌了一會兒可以烤了吃。只不過這另一半……”

    柳眉明白母親的意思，那另一半還是當(dāng)生的留著，萬一真扛不過上頭的這些小主子們呢？

    這去蘆雪庵處理鹿rou的任務(wù)交給了柳眉，她便用兩只冰桶分別盛了鹿rou，腰間別了把鋒利的廚刀，另外叫了個婆子，拎著鐵爐、鐵叉、鐵絲蒙等物，一起往蘆雪庵過去。

    蘆雪庵跟前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鼐哿巳?，柳眉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見李紈不同意寶玉與湘云吃生rou，“你們兩個要吃生的，我送你們到老太太那里吃去，哪怕一只生鹿，病了也與我不相干。”

    寶玉聽李紈扛出賈母這面大旗，立時就慫了，笑著說：“沒有的事！我們燒著吃?！?/br>
    于是柳眉到了蘆雪庵跟前，看著婆子們將鐵爐生起來，她自己則將那份事先腌制入味的鹿rou取了出來，再拿出廚刀，要動手切rou。

    “我要自己來！”湘云大踏步上前，要從柳眉手中接過廚刀。

    柳眉不樂意，她的廚刀從不借人，借湘云這樣的弱雞則更是不行。

    李紈也是不肯，“仔細(xì)切了手！”

    湘云嘟了嘟嘴，見柳眉下手又快又穩(wěn)，不免躍躍欲試，一伸手，就要將廚刀從柳眉手里搶過來。

    柳眉冷不丁嚇了一大跳，所幸她精神集中，及時松手，若是那刀柄真握得緊了，她自己的手會被劃到，而湘云也會受傷。

    湘云持著刀，在鹿rou上亂劃了兩下，見切不出柳眉那樣整齊一指來厚的rou片，便將刀一丟，說：“你來吧！”

    湘云本是無心，柳眉卻氣得不行，偏又發(fā)作不得，只能忍著，將剩下腌過的rou都切完，用鐵叉叉了，放在鐵絲蒙上去烤。

    這新鮮的鹿rou，放在明火上炙烤，片刻間便香味四溢，油脂滴在鐵爐內(nèi)的火焰上，嘶嘶作響。

    柳眉烤好了兩三片，便先給了寶玉和湘云。一時平兒過來，見寶玉湘云吃著好玩，也褪下了鐲子，三人聚在一處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