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晉羞答答地看了大阿哥一眼，卻見大阿哥神情頗有幾分不適，頓時便心中一黯，只是她不愿教大阿哥在外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并不表現(xiàn)出來。

    然太子妃既憐香惜玉，又有一顆極聰慧的心，立即便上前挽住大福晉的手肘，笑道：“太皇太后是慈愛的長輩，我和大嫂心里再高興太子和大阿哥過來，重要程度也是比不上太皇太后的?！?/br>
    太子妃說著，還詢問似的看向太子。

    太子含笑點(diǎn)頭，“自然是太皇太后的分量更重些?！?/br>
    太皇太后教他們哄得高興，對皇太后道：“他們、夫妻倆，兩張嘴、盡、抹了蜜、一般。”

    皇太后樂呵呵地調(diào)侃道：“這還不是太子妃的功勞，從前太子溫潤有禮，可從未嘴甜過，容女官說呢？”

    容歆正看熱鬧，突然被叫，連忙笑道：“反正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心里，有了太子妃和大福晉兩個曾孫媳婦，太子和大阿哥便退居其后了，再沒有比皇家更好的婆家了?！?/br>
    事實(shí)上，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這樣的婆家長輩，若是訥敏在世，再有個那樣和善的婆婆，太子妃其實(shí)是極幸運(yùn)地。

    不過幸運(yùn)的前提是，她確實(shí)能夠握得住，這也是極看本事的。

    至于大福晉，她也是個好的，便是惠妃那里，除了家世上稍微遜色幾分，品性上是一點(diǎn)挑不出毛病的。

    而且兩個人的性格，幾乎與太子和大阿哥互補(bǔ)。

    不管康熙是有意為之還是偶然得之，他這個皇阿瑪為兒子選嫡福晉，確實(shí)是極用心的。

    此時的容歆還不知道康熙又罰她抄書，所以心中對康熙的一絲絲認(rèn)可并無多少勉強(qiáng)。

    眾人說了一會兒話，太皇太后面上便顯出幾分疲色，幾人自動告退。

    慈寧宮門前，太子妃偷偷扯了扯太子的袖子，然后笑著對大阿哥和大福晉道：“大哥，大嫂，我和太子殿下宮中有些事，便不同你們一處走了。”

    太子不知她為何，仍然附和道：“是，我們便先行一步?！?/br>
    幾人直接分開來，太子待走得遠(yuǎn)了，才問太子妃：“你緣何如此？”

    “唉——”太子妃故意夸張地嘆了一口氣，道，“殿下與我實(shí)在沒有默契，姑姑必定是知道的?！?/br>
    容歆見太子妃回頭望向她，眼神寵溺地笑道：“是為了大福晉吧？”

    太子妃欣喜地點(diǎn)頭，繼而沖著太子道：“如今嬤嬤與我心有靈犀，殿下莫要醋了才是?！?/br>
    “我是男子，如何會為這等小事酸醋？”

    太子妃靠近太子，悄悄握住他的手，在太子看過來前，用袖子遮住兩人交握的手，低聲道：“殿下且放心，必不會教人瞧見?！?/br>
    太子臉上微微有些熱，忍不住回頭望向姑姑。

    容歆立即移開視線，眼睛看左邊兒的墻，看右邊兒的墻，就是不看兩人，然后腳步也慢慢緩下來，漸漸與他們二人拉開距離。

    太子見狀，卻更是不好意思，有些惱羞地斥道：“瓜爾佳氏，你怎可如此、如此……不知羞？”

    太子妃手指偷偷撓著他的掌心，低聲湊近太子耳邊，道：“殿下，倘若這便算不知羞，那……今日又是你的十日之期了，您可要宿在我屋里？”

    第109章

    大阿哥胤褆和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走在太子和太子妃后面。

    大福晉隱隱能瞧見, 太子殿下與太子妃離得極近，且一直互相有交流，心生羨慕的同時便一點(diǎn)點(diǎn)挪著步子向大阿哥靠近。

    她動作幅度極小，然卻好似做什么壞事一般，隨著兩人距離越近，臉上控制不住地泛起點(diǎn)點(diǎn)紅暈，又漸漸向耳后蔓延。

    及至兩人手臂相觸，大福晉忍著害羞, 依然沒有選擇退離。

    大阿哥習(xí)武, 自然感覺到伊爾根覺羅氏的的動作, 只是壓根兒沒將她放在眼里而已, 此時見她緊挨著他, 便直白地問道：“累得走不動了？”

    大福晉身體稍稍撤離, 第一反應(yīng)便是搖頭, 隨后搖頭的動作漸漸緩下來, 眼中顯出幾分期待地望著大阿哥。

    哪想大阿哥眉頭一皺, 訓(xùn)斥道：“這般大的人了, 該用膳時不好好用膳，夾那幾筷子當(dāng)是喂鳥的嗎？瘦的皮包骨一樣?！?/br>
    大福晉渾身僵住，跟她期待的完全不同。

    而大阿哥一低頭便見她眼睛又水潤起來，無語，“難不成你又要哭哭啼啼？”

    大福晉聞言, 咬了咬嘴唇, 實(shí)在是忍不住滿心的疑問, 問道：“殿下，妾身何曾在您面前垂淚過，竟教您以為妾身軟弱至此？”

    “你……”大阿哥稍一回想，還真未在床榻之外見過伊爾根覺羅氏哭泣的模樣，那他為何會產(chǎn)生如此印象？

    但大阿哥便是心中產(chǎn)生對自己念頭的質(zhì)疑，卻不愿在伊爾根覺羅氏一個女人面前服輸，遂更加理直氣壯道：“你瞧你這瘦小的身形，一陣強(qiáng)風(fēng)便可吹走你，如何能教人以為你不是個軟弱的？”

    大福晉不甚服氣地微微噘起嘴，先是皮包骨，又諷她瘦小，她在大阿哥心中真是半分好處也無。

    氣惱之下，大福晉便踩著花盆底向旁邊邁了兩小步，與大阿哥離得遠(yuǎn)些，悶聲道：“寧氏豐腴，白氏高挑，妾身自知比不得，日后定然多用些，免得越發(fā)惹您嫌棄。”

    寧氏和白氏便是大阿哥當(dāng)初的人事宮女，大阿哥和大福晉大婚后，她便命二人暫時拿侍妾的份例。

    大阿哥對這些皆是不管的，只認(rèn)真地回伊爾根覺羅氏：“飯食是吃到你自個兒肚子里，與她們有甚關(guān)系？”

    大福晉只覺胸口一陣發(fā)悶，但又模糊地感覺到，大阿哥與她的某些認(rèn)知誤差極大。

    明明太子妃說她膚若凝脂，纖巧有度，偏大阿哥看不出來……

    大福晉沉默下來，大阿哥目視前方，忽然問道：“姑姑近些日子一直陪著太子妃？”

    “是?！贝蟾x低聲答道：“在慈寧宮，若是閑了，容姑姑便會給太子妃和妾身講一些管理內(nèi)務(wù)的經(jīng)驗(yàn)，妾身聽了，深覺受益匪淺。”

    大阿哥輕輕應(yīng)了一聲，不置可否。

    大福晉收整心情，道：“前些日子妾身去給額娘請安時，額娘說待咱們開府，便遣兩個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嬤嬤隨著一并出宮，日后妾身便不必?fù)?dān)憂出什么岔子了?！?/br>
    “不需要?！?/br>
    “嗯？”大福晉不解，“這是為何？”

    大阿哥毫不猶豫道：“我不需要在我的府里指手畫腳的人。”

    他們這還在外頭，大福晉連忙道：“額娘也是對咱們的一片慈愛之心，妾身如何能拒絕？”

    “我自會拒絕?！?/br>
    大福晉囁嚅：“殿下，直接拒絕……恐怕會傷了額娘的心吧？”

    “爺可不信你心里全沒一絲不樂意?！贝蟀⒏缋湫Γ涣羟槊娴?，“你也不必當(dāng)著爺?shù)拿娌啬切┬⌒乃?，直與我明言便是，難不成額娘想效仿太子妃的教養(yǎng)嬤嬤還能越過我去不成？”

    大福晉一聽他如此說，頓時便又委屈又氣地紅了眼眶，卻也毫不避諱道：“我便是有些小心思，也從未想過帶累殿下，殿下又何必對我這般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且她身邊有自己的教養(yǎng)嬤嬤，確實(shí)不愿意婆婆的人在身邊盯著也不為過，在外頭這般對她大加指責(zé)，顯見是對她沒有半分嫡福晉的敬重。

    大福晉自以為兇狠，實(shí)則在大阿哥眼中依舊軟塌塌地瞪了他一眼，隨即一擰身，撂下大阿哥快步離開。

    而大阿哥指著大福晉的背影，又看向貼身太監(jiān)小柱子，求證道：“她剛剛是在對爺發(fā)脾氣？”

    小柱子弓著身子，小心地回答：“奴才不敢斷言……”

    “我可有言錯之處？”大阿哥生氣道，“如此中肯，簡直不知所謂。”

    “……”

    這么一會兒工夫，大福晉已經(jīng)追上了前頭的人。

    太子妃瓜爾佳氏不著痕跡地迅速松開太子的手，走到大福晉身邊，問道：“大嫂怎地不等一等大哥？”

    大福晉面對太子妃，臉上看不出任何與大阿哥置氣的痕跡，柔聲細(xì)語道：“我這才想起，先前咱們兩個說好要為太皇太后繡抹額，卻還未來得及商定好用什么繡樣兒?！?/br>
    “原是這事兒?！碧渝Φ溃骸奥犅劥笊┊嫾疾凰?，不若明日咱們偷偷向蘇麻喇姑問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喜好，再要了筆墨臨時畫一幅便是。”

    大福晉溫溫柔柔地應(yīng)道：“也好。”

    而此時大阿哥走近，正好聽得太子妃的話，便主動與大福晉搭話道：“你還擅書畫？”

    大福晉勉強(qiáng)地扯起笑臉，應(yīng)道：“是?！?/br>
    氣氛有些微妙，對比太子和太子妃，容歆十分想要敲一敲大阿哥的腦殼，問一問他為何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大阿哥成親半年多了，不知道自己的福晉擅書畫，還當(dāng)著旁人說出來……

    太子妃此時也不方便對大福晉說什么，只笑著對大福晉道：“大嫂，余下的，咱們明日再商談，我和太子殿下先回毓慶宮了?！?/br>
    大福晉沖她微微一笑，隨后回到大阿哥身邊，乖巧地站著?？墒撬龥]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大阿哥，大阿哥心里生出幾分不是滋味來。

    容歆自認(rèn)對大阿哥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他長大后成熟許多，然而生悶氣的模樣還留有年幼時的影子。

    不過年輕夫妻，小吵小鬧也是促進(jìn)感情的方式，大福晉就是脾氣太好了。

    容歆略過大阿哥，沖著大福晉笑了笑，道：“毓慶宮的雪青做點(diǎn)心的手藝極好，太子和大阿哥從前也喜歡，明日我叫她做一些出來，只給太子妃和大福晉吃?！?/br>
    她如今偏心真是偏得明明白白的。

    太子和大阿哥四目相對，一觸即離，然后帶著太子妃和大福晉各自離開。

    而容歆隨著太子和太子妃一回到毓慶宮，便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口諭弄得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你再重復(fù)一遍？”

    雪青聽話地又一字不落地重復(fù)道：“乾清宮的小梁公公過來，說皇上贊太子殿下博聞強(qiáng)識，博覽群書，連《黃帝內(nèi)經(jīng)》這樣的醫(yī)書亦有所涉獵，又夸贊您身為教養(yǎng)女官功不可沒，便命您將太子書房中的醫(yī)書抄上三百遍，屆時以太子殿下之名捐于西南教化簡陋之地。”

    容歆覺得，如果她心里立著無數(shù)各有代表的承重柱，那么此時，那個名為“云淡風(fēng)輕”的支柱搖搖欲墜。

    她攥緊手，繃住面上的神情，心里卻直想質(zhì)問康熙，究竟是哪里不順心，無緣無故地又罰她抄書，佛經(jīng)換成醫(yī)書，竟還與時俱進(jìn)了……

    太子則是在聽到皇阿瑪口諭中專門點(diǎn)了《黃帝內(nèi)經(jīng)》一書時，便對姑姑生出愧疚來，“姑姑，此事因胤礽而起……”

    太子妃先回了后院兒，而太子進(jìn)了書房便與容歆解釋了懋勤殿之事。

    容歆：“……”無妄之災(zāi)。

    太子自責(zé)道：“姑姑，本是我的過錯，皇阿瑪卻命您抄書三百遍，委實(shí)太多，明日我便向皇阿瑪求情?！?/br>
    容歆立即反駁：“怎能怪你？你未曾不分黑白地聽信于我，反而親自去驗(yàn)證我的話，夸贊尚且不夠，何錯之有？”

    太子沒錯處，皆是康熙喜怒難辨，陰晴不定。

    “但抄書三百遍，確實(shí)太多了……”

    “我又不是沒抄過?！比蒽陌宓溃骸疤硬槐厝デ蠡噬希t(yī)書捐出去，此等利民之事，義不容辭?！?/br>
    太子面上卻未顯出多少輕松之色來，只道：“姑姑不妨先看看我的藏書再說?！?/br>
    “我記得您收藏的醫(yī)書是放在新增的那間書房中?！?/br>
    “是?！?/br>
    太子好讀書，自搬入毓慶宮以來，書房藏書與日俱增，除了這一間書房由容歆親自整理，不允許人私自進(jìn)入，旁的書放皆有淺緗和專門的宮侍照看。

    以太子一直以來藏書的習(xí)慣，容歆有心理準(zhǔn)備，必定不會少，但她絕對沒想到會多到那樣一個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