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語出淡淡，“再出色的大夫，也救不回?zé)艨萦捅M。富貴在天，生死由命，這便是她的命?！?/br>
    趙璟琰黯然道：“我去瞧瞧她?！?/br>
    “你走吧，她不想見外人，我也去陪她了?！?/br>
    男子推開了趙璟琰的手，腰背微微曲著，轉(zhuǎn)身離去。燭光沉浸了霜鬢，眉宇間染了哀色，像是一下子老了許多。

    有什么東西似要奪眶而出，趙璟琰仰起頭，來時的得意之色，已被哀傷取代。

    夜色越發(fā)深沉。

    顧府到底是設(shè)宴擺酒了，這酒擺得還頗有規(guī)格，八道熱菜，二十二道熱菜，四道甜點(diǎn)，外加上好的竹葉青。

    只可惜，老慶王根本不屑來顧府吃這樣一頓席面，而是派了幾個兒出馬。饒是如此，顧硯啟帶著兒子、孫子，十分恭敬的陪坐在側(cè)。

    第二日一早，顧二爺先往衙門里告了假后，親自往王府把人請回來。

    是夜，大奶奶周氏掏了私房銀子，在壽安堂擺了兩桌席面，請顧府眾人吃酒。

    眾人心知肚明，這是大房向二房陪罪呢。

    華陽一身華貴的衣裳，頭戴累絲鳳釵，神情得意的端坐在桌上。

    周氏面甜心苦，端著酒杯，臉上像是便秘一般，朝華陽敬酒。隨后，兩個兒子一前一后也端了酒杯過來。

    華陽笑得花枝亂顫，來者不拒，偏廳里都是她爽朗的笑聲。

    青芷看不下去，用手碰了碰六妹，低聲道：“瞧瞧她那得意勁，眼里還有誰，一點(diǎn)都不知道收斂?！?/br>
    青莞心念微閃，拿公筷夾了一筷子魚rou，放到青芷的碗中，“她的眼里自然不用有誰，更不需要收斂?！?/br>
    青芷心中覺得六妹的話在理，偏又不大甘心，一桌的佳肴吃在嘴里，索然無味。

    “二姐，與其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不如替二姐夫多拜拜菩薩，大伯母能忍下這口氣，也是為了大哥、二哥能高中?！?/br>
    “捉狹的小蹄子，能的你?！?/br>
    青芷淡笑不語。

    是夜，顧二爺薄醉，硬著頭皮往正室房里去。

    這是高門里的規(guī)矩，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合，必要睡在一張床上，行那夫妻之禮，才算把事情給揭過去。

    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華陽知道自己這一遭，是惹了眾怒的，于是見好就收，殷勤的上前侍候男人脫衣。

    顧二爺從頭至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倒不是因?yàn)闊o話可說，而是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華陽自然不會先開口，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一步要退卻了，日后在男人面前還怎么混。

    夫妻兩人都不開口，屋里靜得針落可聞。

    兩人直挺挺的睡到了床上，趙華陽心里頭想的是，你不動，我便不動，今兒你要不把老娘侍候舒坦了，這事過不去。

    顧二爺心里頭想的是，這規(guī)矩是誰想出來的。

    顧二爺認(rèn)命的嘆了一口氣，啞著聲道：“咱們來吧?！?/br>
    華陽咬著牙，心里罵了句“窩囊廢”。

    顧二爺心頭五味雜陳。自己在女人面前也就剩下這點(diǎn)尊嚴(yán)了，今兒個必要讓她知道他的厲害方可。

    一夜過后，吵架一事就算是揭了過去。

    魏氏在佛堂里，對著上首的觀世音菩薩，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心中連連嘆氣。

    這個媳婦經(jīng)此一事后，越發(fā)的肆無忌憚，從前自己還能威懾一二，以后可就難了。

    周氏浸了一甕的恨意。這個賤女人，還要不要點(diǎn)臉面，這種做派哪里像個正房奶奶，真是臊都臊死了。

    周氏心里雖恨著，卻不敢發(fā)作，靜等兩個兒子上場。她到底心中不忿，把管氏叫到身邊，等神清氣爽后，便命她滾蛋。

    管氏有苦難言。

    婆婆在二房那頭吃了癟，氣無處撒，就拿她出氣，自己除了咬牙受著，還能有什么辦法。只盼著大爺早日回府，也好早一日脫了這苦海。

    五日后，顧府兩位少爺在眾人的期盼下，雄糾糾氣昂昂的入了考場。

    春闈考三場，每場三日，顧大少，顧二少豎著進(jìn)去，橫著出來，被人抬回府時，已兩眼翻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周氏一看，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忙令下人雞啊，魚兒，rou啊的往兩個兒子房里送。

    歇了幾日，又要再考，僅僅兩場，就已把顧府眾人折騰的人仰馬翻，連大廚房的打粗丫鬟，都盼著這三月快快過去。

    府里有上場的學(xué)子，饒是華陽這等跋扈之人，也不敢尋事。眾女安守在自個房里度日。

    青莞心中不以為然。

    世人貪名逐利，都想往那官場鉆，誰又知世間最黑最暗的地方，莫過于官場，弄不好便是滿門抄斬。

    更何況，以顧家兩位少爺?shù)牟艑W(xué)來說，想要出人頭地，只怕是難。

    倒也并非青莞看輕，那日她往東園散步，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到大少爺房里傳來女子的嬉笑聲。會試在即，他還有心思跟女人玩，這學(xué)問好得了才怪。

    至于二少爺，學(xué)問雖好，卻形容尚小，只怕應(yīng)變能力不夠，若她沒有料錯，得再等三年方有所成

    青莞與大房的兩個少爺從不親厚，見面不也過點(diǎn)個頭，道個福。

    兩位少爺見到她，也是懶得多言一句的。他們是讀書人，跟內(nèi)宅的女子有什么共同語言可言，萬一她的瘋病發(fā)了，上來咬一口，那真是要了命了。

    因此，青莞并不像旁人那樣，恨不能走路都掂著腳尖，生怕驚了兩位少爺?shù)男菹?，她只安心做她自己的事?/br>
    這一日，院里落下院門，青莞主仆早早入了房，卻聽得窗戶被石子打了一下。

    月娘不慌不忙，，忙開了門出去，片刻后陳平進(jìn)來。

    “小姐，梁希突然腹痛不止，上吐下泄，忠通伯府請了連請兩位大夫，將將止住了疼。福伯讓我來請小姐示下。”

    “腹痛不止？”

    青莞放下醫(yī)書，冷笑連連，“果然被我料到了?！?/br>
    內(nèi)宅陰私之事，無非就是那些個下作手段。梁希有高才，嫡母怕他出頭，自然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

    臨考前腹痛，這是多大的巧合。青莞不欲管別人家的閑事，卻因?yàn)槎闩c他定了親，不得不管。只有那梁希有出息了，二姐日后才有依靠。

    因此青莞暗下存了一份心，果不其然啊。

    “明日可否上場？”

    陳平搖搖頭道：“看情形有些難，我瞧著那兩個都是庸醫(yī)，不頂什么用，只怕是事先安排好的?！?/br>
    倒是好手段。

    青莞心思微動道：“去找蔣七爺，以喝花酒的名義把人先弄出來，讓福伯在萬花樓候著，必保他明日能上場。”

    “是，小姐。只是……”

    青莞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當(dāng)機(jī)立斷道：“把功勞都往二姐身上推?！?/br>
    二姐和他是定了婚的，未婚夫下場這等重要的事，必定會派人細(xì)細(xì)的打聽著。

    蔣弘文在江南時住在顧府，入京后二姐又跟她去過蔣府。未婚夫有難，厚著臉皮求一求，這事也說得過去。

    陳平一走，月娘連連搖頭道：“小姐，那段氏這般厲害，忠勇伯莫非是個死的，管都不管?！?/br>
    春泥放下針線，冷聲道：“下藥這種事，神不知鬼不覺的，誰知道是她做的。更何況段氏管著內(nèi)宅，找一兩個替死鬼也不是什么難事。忠通伯怎么管？”

    月娘不服，道：“這一次兩次的，旁人就不起疑心？”

    春泥接了話道：“都裝著傻，充著愣呢。我估摸著那府里，除了忠勇伯外，心里門兒清。只是不說出來罷了?！?/br>
    月娘說不過春泥，把目光看向小姐，尋求助力。

    青莞抬眸嘆道：“要你們倆爭什么長短，真真都是傻的?！?/br>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那府里是泥譚還是沼澤，，與她有何相干，她只要保二姐平安就夠了。

    至于那個梁希，若不是看在二姐的份上，她才懶得管他的閑事。一個大男人，被人陷害之至，心中仍舊沒有防備，書呆子一個！

    這一夜如何折騰，青莞并不知曉，料想也不會簡單。

    等三日后春闈結(jié)束，陳平一個翻身把她接到金府時，她才知道事情果然不簡單。

    這個梁希也當(dāng)真命運(yùn)不濟(jì)，被人在飯菜里下了瀉藥不說，當(dāng)夜還著了涼發(fā)起高燒來，上吐下泄，只把錢福弄得手忙腳亂，又是針施又是灌藥的。

    折騰半夜，才稍稍好一點(diǎn)，偏還手腳無力，眼冒金星，哀叫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