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回惟此人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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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弘文碰了碰他的胳膊,淡淡道:“這事兒,可不好辦?。 ?/br> 趙璟琰苦笑連連,聲音微顫道:“豈止不好辦,簡直是要了我的命。她……哎……” 心底有些涌上后悔。 她一門心思掩了真容混跡于內(nèi)閨,他為了兄長的千秋大業(yè),利用老祖宗,恩威并施將她請出山,這會又要…… 誰不知太醫(yī)院連著宮闈,朝堂,最是齷齪無比的地方,一個不慎,就能步錢宗芳的后塵。 她雖然聰慧無比,精于算計,到底年歲尚小,不知深淺。 而且作為女醫(yī),在宮中行走,面對的是后宮形形色色的人,哪一個不是心懷鬼胎,步步為營,若不慎得罪了哪位貴人,那時候又該如何收場。 趙璟琰渾身透出凜冽之勢,抬頭望了望天,眼中有一抹疲倦。兄長啊兄長,你可知惟有此人,此心,是我不愿意違拗的。 初見她時,江南青石路,那一回他甚至未曾見過她的真顏。 再見時,金府治病,她一雙幽深清寒的眸子,令他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尋尋覓覓,未曾想她竟是顧府癡傻的六小姐,大族千金裝瘋賣傻,夾縫里求生存,只為茍活于世。 然而,他終究是看錯了她。隨著兩人一次次的交手,他才發(fā)現(xiàn),她的茍活,是因為心中存了大志。 從她身上,他恍惚見到了自己,放蕩不羈,膏梁紈绔的皮囊下,隱藏著的是一顆志存高遠(yuǎn)的心。從那時,這個女人便入了他的心。 蔣弘文深看了他一眼,心中涌上nongnong的無奈。 一路來,趙璟琰對顧六的心思,他清楚的看在眼里,此次若不是宮中那位驚險萬分,他絕不會冒險,將她置于眾人目光之下。 “亭林啊,實際上她就算不入宮,也無法回到原來的顧六?!?/br>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趙璟琰渾身一凜。 “那府里狼犬為道,她僅僅入了蔣家的眼,便有人想要害她,這之后,只怕兇險更甚,倒不如入宮做了女醫(yī),顧忌她的身份,無人敢動。”蔣弘文細(xì)細(xì)分析,句句在理。 兩人對視許久,趙璟琰輕輕一嘆,“罷了,罷了,左右還有我這個得寵的王爺護(hù)著?!?/br> 蔣弘文歪著頭思忖,“我在想他的用意,會不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趙璟琰才舒展開的眉,又蹙了起來,淡淡道:“此事一了,定要與他討杯茶喝,問個清楚?!?/br> 日光微曦,天空是蒙蒙的灰色。 夜,還沒有完全退去。 錢福抱拳道:“十八爺,別再等了,小姐定會平安無事,趕緊出發(fā)吧,老奴就送到這里。” 盛方卻未動。 青莞入宮已一兩個時辰,卻未有任何消息過來,福兮,禍兮,他心中擔(dān)憂。 若是把人治好,倒也罷了;若是無功而返,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在這岔路口,已等了許久。 “十八爺放心,小姐的醫(yī)術(shù),由老奴親教,早就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一定會沒事?!?/br> 盛方搖頭,“若論醫(yī)術(shù),我自是信她。只是宮中害人之術(shù)太多,賊皇帝莫名暈倒,只怕中了毒,我怕她應(yīng)付不來?!?/br> 錢福愣了愣,十八爺原是擔(dān)心這個,忙道:“十八爺有所不知,若用小姐的本事,醫(yī)術(shù)只排第二。” “第一是?” “用毒當(dāng)排第一?!?/br> 盛方大吃一驚。 錢福為他解惑,“當(dāng)年二奶奶去世前,留下諸多用毒的藥方,這些年小姐潛心研究,又融匯了后世的奇思妙想,一般的毒根本難不住她?!?/br> 盛方嘴角揚(yáng)起一絲笑,“不曾想我這妹子,還有如此本事。” “老奴給十八爺?shù)陌だ?,便有七八種毒藥?!?/br> 盛方道:“既如此,我便不等了?!?/br> 錢福眼眶一熱,道:“老奴祝十八爺一路順風(fēng)?!?/br> 盛方見他眼中含淚,道:“福伯不必傷心,我與兄弟們定會平安歸來?!?/br> 錢福扶淚道:“十八爺,你……萬事小心,若方便多送些書信回來,省得小姐惦記?!?/br> 盛方目光微眸,心緒又飄到青莞身上,她若是在此,只怕也會哭得淚水漣漣。 翻身上馬,盛方勒轉(zhuǎn)馬頭回首道:“福伯,照顧好你家小姐,我胡勇且去了!兄弟們,出發(fā)。” 一陣馬蹄聲飛過,揚(yáng)起陣陣塵土,錢福追了幾步,喃喃自語道:“十八爺,您可要平安歸來?。 ?/br> 御床上,寶慶帝緩緩睜開眼睛。 李公公心頭一喜,正欲開口,卻見寶慶帝銳利的目光橫過來。 他恭身上前,哽咽道:“皇上……” 寶慶帝放于一旁的手?jǐn)[了擺,眼睛半闔,似在回憶著什么。 今日夜宴上,他并未食用什么,只用些了素食,喝了幾杯薄酒,心中噪熱無比,總覺得有股邪火自腹中涌起。 他修道幾年,年輕時熱衷的男女情事,已淡如云煙,后宮成了擺設(shè),除了初一,十五陪皇后吃個飯,喝盅茶外,旁的時候,嬪妃們想要見他都不易。 他脫下龍袍,換了道服,于榻上打坐。若是平時,早已入了仙境,只是今日遲遲凝聚不了心神。 恰好此時,李公公來回稟說,楚婕妤做了醒酒湯,求見圣顏,他未曾猶豫,便將人請進(jìn)來。 楚婕妤年芳二十六,一身華服,打扮得美艷無比。 一通男女之事過后,他胸口一滯,噴出一口血,然后便人事不知。 “皇上……皇上……”李公公見皇帝呆愣不語,心頭突突直跳,又怕出了什么大事。 皇帝動了動身子,道:“朕昏迷后,發(fā)生了什么事,何人救的朕,一一道來,不許漏掉一句。” 李公公撲通跪下,口中艱澀道:“皇上……” 寶慶帝聽罷,瞿然一驚,只覺遍體生寒。 “皇后攔著……不讓治?”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嚇得李公公忙頭點(diǎn)地,道:“皇上,并非不讓……只是……皇上龍體,關(guān)于國運(yùn)……顧家六小姐一個曾經(jīng)癡傻之人……皇后她……她怕……” “呵呵!” 皇帝陰笑兩聲,笑聲像是從地獄中傳來的一樣,李公公臉色大變,背后寒毛直起。 寶慶帝深吸一口氣,道:“去把人都替朕叫來。” 李公公不敢有誤,忙起身離去,再進(jìn)來時,皇后,貴妃,瑞王,賢王,壽王齊數(shù)進(jìn)殿。 寶慶帝把目光一個個滑過去,眼中的陰郁讓人膽寒,皇后等人齊數(shù)跪下。 寶慶帝并未叫起,他眉間的“川”字卻越來越緊,君臣,父子,夫妻,一個個只怕都盼著他死罷。 每個人都如芒刺在背,他們的榮華富貴,錦繡前程全系于皇帝一身,再如何爭寵斗法,都比不過御口一開。 皇后大著膽子抬起眼,正好瞥見了皇帝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心中怦怦直跳,又垂目下去。夫妻多年,皇帝何曾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目光最后落在跪得最遠(yuǎn)的老八身上,寶慶帝的眼中方閃過一絲暖意。 “皇后替朕打理后宮……辛苦了!” 似是而非的一句話,聽在眾人耳中,有如鼓擂。皇后統(tǒng)攝六宮,此事雖說與她并無干系,到底是在她的管狹范圍。 秦皇后身形一晃,忙磕頭謝罪道:“皇上受此一難,是臣妾的失職,臣妾有愧皇上的信任?!?/br> 寶慶帝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將頭偏過去,“老八,你過來?!?/br> 趙璟琰不知父皇此舉何義,忙膝行兩步,跪倒在御榻前,哽著聲道:“父皇!” 寶慶帝慢慢抬起頭,想要撫上趙璟琰的腦袋,卻覺得手中無力。 他兒子頗多,太子謀逆,以亂犯上,大逆不道;老二賢德過人,休休有容,可托付江山社稷;老三聰慧過人,孝順有加,雖有不足,卻瑕不掩瑜。 然生死倏關(guān)的時候,以一已之力將他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卻是眼前這個吊兒朗當(dāng),沒個正形的兒子。 趙璟琰一把握住父皇的手,毫無正形的哭喊道:“父皇,父皇啊,你可嚇壞兒臣了!” “老八!” “兒臣在!” 寶慶帝沉默片刻,半天,從嘴里吐出兩個字:“很好!” 此言一出,眾人心中發(fā)悶,嘴里發(fā)澀。三個兒子都在眼跟兒前,獨(dú)獨(dú)把小的叫到了身邊,看來以后皇帝對老八的偏愛,只多不少啊。 趙璟琰卻不知死活的喊道:“好什么好,嚇得嚇?biāo)懒恕!?/br> “老八,不可出口無狀。”瑞王呵斥道。 寶慶帝雙眸一抬,直直的射向老二,嘴角牽扯出一抹似笑非笑,似有責(zé)怪的意思。 瑞王面色一變,忙表忠心道:“兒臣怕他大喊大叫,驚擾了父皇的龍體?!?/br> 寶慶帝恍若未聞,慢慢閉上了眼睛,許久才道:“去把她帶來見朕?!?/br> 瑞王喉嚨里咯噔一下,一顆心漸漸下沉,有些忐忑不安。 “我去,我去,父皇我去!” 趙璟琰心中一動,毛遂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