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回張氏的命運
飯畢,青莞略歇了歇,便要往顧府去。 史松音一把攔住,不悅道:“青莞,那府里都是黑了心肝的,你何苦去。” 春泥也在一旁嘀咕道:“松音小姐說的對,三天兩頭的把小姐叫過去,合著當別人都是傻的,不知道他們的黑心思。” 青莞見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厲害,淡笑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再有兩月,這顧府就該……” 眾人眼睛一亮,但笑不語。 …… 顧府與青府一墻之隔,青莞卻未步行,而是坐著小橋過去。 轎子從角門而入,不曾停下,徑直向里。 入了二門,便往西走去,早有張姨娘身邊的小丫鬟候著,見她來,撒了腿的跑去報信。 不過須臾,青莞便立在了張姨娘的院兒前。 院子她來過幾回,最驚險的一回,便是張姨娘喝下墮胎藥的那一次,她趕到時,張姨娘躺在血泊中,臉色蒼白的像一片紙,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青莞熟門熟路的往里走,進了屋子,一股藥味撲鼻而來,她聞了聞味道,正是她開的藥方。 臨窗大炕上,張氏倚在床邊,身上蓋了床薄毯,見她來,嘴角牽起一抹笑。這笑,落在青莞的眼中,多了幾分凄慘。 也確實很慘。四個月大的孩子沒保住,打下來的是一個已成了形的男孩。 更讓人痛心的是,那一碗墮胎藥,用藥十分之猛,孩子又很大了,兩相一湊,造成了她zigong血流不止,整整一天一夜,顧府請了幾個大夫過來,都沒將血止住。 青莞彼時剛從宮里放出來,情急之下,只能棄卒保車,好歹保住了命,只是再不能生養(yǎng)了,并且留下了病根。 一個姨娘,在京中沒有靠山,身邊沒有子嗣,姿色平平攏不住男人,這漫長的一生,要如何過啊。 “又勞煩六小姐了??旖o六小姐沏茶。”張氏的聲音很低很輕,仿佛一陣煙。 青莞走上前,道:“不用麻煩,剛用過。手伸出來?!?/br> 張氏依言挽起袖子,將手置于炕上小幾。青莞一看她的手腕,瘦骨嶙峋,心里便嘆出口氣。 仔細切過脈后,青莞便心里有數(shù)了。她一言不發(fā),先走到一旁開了方子,交到下人手上后,方才開口。 “將將三個月,姨娘的病還未好透,見紅是正常的。從脈相上看,并無大礙,只是事已至此,凡事應想開。你思慮太甚了?!?/br> 張氏紅了眼眶,慘然道:“我這條命……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兒子沒了,身子沒了,什么都沒有了,過往的平安喜樂僅僅維持了短短數(shù)月,她甚至懷疑那不過是一場春夢罷了。夢醒后,了無痕,不如死去……不如死去??! 青莞從來不喜歡安慰人。誰害的你,把人找出來,用力的打回去,替自己和死去的孩子報仇。 只是這話,她與張氏說了一回,就不會再說第二回。她不是救世主,救得了命,救不了心病。張氏自己若不想走出來,神佛難救。 青莞接過銀針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道:“這藥你先吃著,若有什么不好,再派人過來。姨娘好生保重,青莞告辭?!?/br> “六小姐!”張氏突然喚住。 “姨娘還有何事?”青莞回首。 張氏臉色變了幾變,咬牙道:“我原說這點小毛病,六小姐一定會說無礙的,再養(yǎng)些日子便好了??啥斪騼哼^來說,小病不能拖著,還得好好醫(yī)治?!?/br> 青莞如何能聽不出這其中的意味深長,她淡淡笑了,道:“早跟姨娘說,萬事不可思慮太甚,會傷脾傷肝,好生養(yǎng)著,有事只管來找我。” 張氏眼眶一熱,緩緩的倒在錦墊上,暗自垂淚。 小骨上前,替她將滑下的毯子蓋好,“六小姐將話說得這般明白,不會怪罪姨娘的,姨娘就不該再傷心了?!?/br> 張氏用帕子掖了掖眼角,嘆息道:“你懂什么,我這條命是她救的,就算再如何,也該護著她?!?/br> 這偌大的顧府,人與人之間盤根錯節(jié),借刀殺人,栽臟嫁禍……誰會憐惜一個女人悲慘的命運。 當初她討好六小姐,不過是想找個同盟軍,誰又知一念之下,為自己埋下了福根。 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她幾回夜里,想跟著兒子一同去了,卻始終狠不下心。 男人那天來說這話,她心里小蔥拌豆腐,一清二楚。六小姐離開了顧府,自立門戶,雖一墻之隔,卻極少往這里來,便是老爺,二爺相請,六小姐也是愛理不理的。 唯獨自己的病,牽扯著她的心,但凡小骨去請,六小姐次次都會來??删陀心切┚有呢蠝y的,次次候在半路上,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把六小姐請了去。 她得知了這些后,便不再讓小骨去請,偏偏昨夜二爺來看她,言語之間多有暗示。她苦思一夜后,到底是把六小姐請了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若是連顧府這個保護傘都失去了,那才是真真的可憐。 小骨見張姨娘不語,輕輕嘆出口氣。 好好的一個哥兒,就這么被人作賤沒了,這府里偏偏連個說法也沒有,姨娘壞了身子,日后再不能生養(yǎng),二爺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連一句寬慰的話也沒有,反倒夜夜往新納的恕姨娘院兒里去。 怪道六小姐要離了去,這府里的人冷心冷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 “小姐,你說張姨娘的孩子,難道真的是郡主動的手?”出了院子,銀針湊近了輕道。 青莞身形一頓,寒意透體。 張氏,柳氏同時喝下打胎藥,同時發(fā)作。柳氏因為月份尚小,又只喝了半碗藥,所以不曾傷了身子,日后還能生養(yǎng),張氏則卻元氣大傷。 事情一出,老爺,太太大發(fā)雷霆,全府大搜查,結果在華陽郡主丫鬟的床底下,搜到了半包存留的打胎藥。 倘若僅僅是這一條,倒也罷了,偏偏那日在廚房里當差的,是趙華陽的陪嫁婆子。所有的線索都沖著她去,趙華陽百口難辯。 顧二爺氣得鼻子都歪了,他年歲不小了,好不容易懷了個兒子,到頭來還遭了女人的黑手,她是要他斷子絕孫啊。 顧二爺一把揪住華陽的前襟,聲聲質問她為何要這樣做。 趙華陽見男人的樣子,像是要把她吃掉,心頭大恨,兩人扭作一團。 這一回顧二爺再不忍氣吞聲,揮起拳頭,毫不留情的向女人砸下去,直把那郡主打得哇哇直叫,若非下人攔著,定要鬧出人命來。 趙華陽挨了一頓打,豈恨罷休,爬起來往顧二爺臉上啐了一口血痰,放出一句狠話,“姓顧的,你給老娘等著”,便帶著女兒回了娘家。 次日,華陽郡主的長兄,世子趙璟玤帶著王府侍衛(wèi)找上門來,逮住顧二爺就往死里打。 末了,趙璟玤把血流滿面的顧二爺,死死踩在腳下,冷笑道:“別說這事兒不是我妹子做的,就算是她做的,那又如何?再敢動我妹子一根手指頭,我廢了你們顧家!” 這一頓打,直接讓顧二爺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半月后,人能下床活動了,顧家三位老爺商議了一夜。 第二日顧老爺帶著一瘸一拐的兒子親自登門謝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又把郡主請了回來。 自此,那兩碗墮胎藥,便成了無頭公案,幾個倒霉的下人成了替罪羊,發(fā)賣的發(fā)賣,責杖的責杖,再無人敢提起這事。 而張氏、柳氏雖滔天恨意,卻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咽。 青莞思緒半晌,半晌,慢幽幽道:“只怕未必?!?/br> 銀針奇道:“除了郡主,還有誰敢下這樣的毒手?” 青莞道正欲說話,卻聽身后有人說話。 “六小姐,請留步,太太病了,二小姐請六小姐給太太診個脈。” 聽聲音該是二姐跟兒前的紅衣,青莞回首,果然是她,遂輕咳一聲。 銀針一見小姐咳嗽,當即插了腰,抬了眉,破口大罵。 “今兒這個請脈,明兒那個請脈,我家小姐莫非是你家的太醫(yī)。若是太醫(yī)也就罷了,好歹還掙些個銀子,偏偏像個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我家小姐出診,哪回人家不是把診金給得足足。莫非你們顧府落魄了不成,連看病的銀子都要來算計?!?/br> 銀針的話說得尖酸又刻薄,偏偏聲音極大,四周的丫鬟婆子聽得一清二楚,不出半盞茶,府里必是人人盡知。 青莞等銀針說罷,方才挽了簾子,氣定神閑對紅衣道:“你先去回話吧,我隨后就到?!?/br> 紅衣眼眶一熱,朝青莞道了個福,匆匆離去。 …… “老爺,大爺,二爺,六小姐來了?!?/br> 顧硯啟眉頭一舒,朝兩個兒子各看了一眼,道:“如何說,你們心里可清楚了?” 顧大爺,顧二爺齊齊點頭,左右各自坐下。 只見得,暈暗的燈光籠著素衣纖骨,少女鳳目輕垂,淡若秋水,款款而來。顧二爺心里一怔,恍若看到了從前的錢氏。 青莞進門時,便看到了這樣一副三堂會省的局面,而太太,二姐全然不見人影。 她心中冷笑一聲,施施然走上前,在堂屋中央站定,“青莞給老爺,大爺,二爺請安?!?/br> 這話一出,顧硯啟瞬間變了臉色,好哇,連個祖父都不叫了,她的眼里還有誰?#今日兩更,微薄竟然無可贊,方方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