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顧瘋子，哪壺不開提哪壺，非要把從前的齷齪都放到別人眼底，讓人知道她……不對，顧青蕓心里咯噔一下，眼中閃過害怕。

    太太賞件披風(fēng)，她送了個白玉手爐，自己搶了她的船艙，那她會送她什么？

    送個屁啊，肯定是要報復(fù)。

    顧青蕓顫著聲道：“我不記得了。”

    青莞卻不想放過，“三姐不記得，我倒還記得。三姐那時搶我的船艙，罵我是瘋子，可厲害了?！?/br>
    “你……你……”

    顧青蕓不想她當(dāng)眾把事說出，羞憤欲死，就差沒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了。

    魏氏經(jīng)年的人了，哪里能不明白青莞的用意。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從前欠的她，一一都要討回來，誰也別想賴。

    魏氏明白，成了精的趙華陽又如何不明白，目光微不可察與吳雁玲對視一眼，各自撇過頭去。

    周氏此刻像大熱天，喝了一杯燙心的水，吐不出咽不下，有些難受。

    她挪了死鬼錢氏的嫁妝，那丫頭不會拿這個事兒來找她的麻煩吧？原本就有病容的她，臉色越發(fā)的難看了。

    魏氏面甜心苦，想緩和幾句，又不知如何說，只得輕聲道：“到底還是我的不是，理家不嚴(yán)，讓人鉆了空子?！?/br>
    青莞見太太把事情往自個身上攬，當(dāng)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都是往日里的小打小鬧，沒必要弄得跟仇人似的。

    她淡笑道：“哪里能怪到太太身上。府里這些人，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太太也有看不到，管不到的地方?！?/br>
    魏氏聽了這話，不好再勸，只拿目光冷冷的轉(zhuǎn)了一圈，道：“也是該立一立規(guī)矩了?！?/br>
    話音剛落，有丫鬟進(jìn)來回話，“太太，忠勇伯府的人已到了二門?！?/br>
    青莞一聽，眼睛立刻向顧青芷瞧去，后者微微含羞搖頭。

    魏氏心中微驚，忙笑道：“勞大少奶奶去迎一迎。”

    管氏依言而出，不過短短須臾，又領(lǐng)著兩人回來。

    領(lǐng)頭的那個穿著紫金雙色對襟褙子，頭戴八寶鳳釵，手上掛了三個金鐲子，端的是富貴華麗。

    魏氏一見，忙起身道：“小生辰，竟勞夫人親自過來，真真是……”

    來人是忠通伯府的段氏，顧青芷未來的婆婆。

    青莞微微皺眉，她怎么來了，不是說是家宴嗎？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身后的月娘目光一緊，瞧著面相，可不是好相與的一個，怪不得二姑爺差點(diǎn)載在她手上。

    段氏拉著魏氏的手，目光一溜掃過去，笑道：“過來給太太請個安，祝個壽，也是我們的一點(diǎn)心意?！?/br>
    說罷，命身后的婦人把賀禮拿上。

    “快坐，快坐?！蔽菏闲Φ靡娧啦灰娧?，拉著人坐下，命丫鬟上茶。

    段氏坐下后，復(fù)又站起，走到華陽跟前，微微曲身行了禮，“郡主安好?！?/br>
    趙華陽只欠了欠屁股，皮笑rou不笑道：“倒是有些年頭沒見著了?！?/br>
    周氏一看未來的親家向趙華陽行禮，自己跟前連個屁也沒放，索性懶得起身，端著茶盅喝茶，只當(dāng)沒看到。

    坐定，魏氏指著顧青芷道：“快，去給夫人磕個頭?！?/br>
    顧青芷既驚且羞，驚的是段氏的不請自來，羞的是丑媳婦終要見公婆。

    丫鬟遞上蒲團(tuán)，顧青芷認(rèn)認(rèn)真真的磕了三個頭，低聲道了句：“夫人安好?！?/br>
    段氏眉眼含笑，親自扶起，拔下手上的鐲子，套在了青芷的手腕上，“真真跟天仙兒似的。”

    青莞看著那個套在二姐手上的金鐲子，眼角微微一揚(yáng)，端起了茶盅。

    這個金鐲子的分量，只怕是不輕，瞧著足足有二兩。

    顧青芷含羞退下。

    段氏笑道：“老太太，府上哪位是六小姐，不知今兒可在？”

    沒有寒暄，沒有預(yù)兆，段氏就把話題扯到顧青莞的身上，屋里頓時靜了下來。

    魏氏不知其意，笑道：“六丫頭，快來見過段夫人?！?/br>
    青莞此刻沒有動，在段氏說出“六小姐”三個字時，她就知道這婦人為她而來。

    找她，無非是請脈。請，便要有個請的樣子。

    青莞不動，魏氏的臉上便有幾分尷尬。

    趙華陽冷笑一聲，“六丫頭好大的架子，段夫人好歹也是四品夫人，又是長輩，你怎可如此無理?！?/br>
    青莞咽下一口茶，道：“無理的可不是我，郡主，若按品階，剛剛段夫的人禮，可受不得。”

    青莞對生身父親都只稱呼二爺，更何況是趙華陽。

    趙華陽一愣，當(dāng)即明白是如何回事。親王出嫁女，封郡主，品階是五品，段夫人是四品，自己當(dāng)向她行禮。

    段氏眉眼一彎，忙打圓場道：“行什么禮啊，再過兩月都是一家人?！?/br>
    趙華陽陰笑兩聲，用帕子拭了拭額頭并不存在的汗，掩住了眼中的狠毒。

    顧瘋子，我要是讓你活，我便不是爹娘養(yǎng)的。

    青莞嘴角淡笑，這么快就攀一家人了，看來，這所求非小啊。抬眼，卻見顧青芷目光盈盈向她瞧來，心中一軟，道：“段夫人好?！?/br>
    段夫人似乎這會才看到了青莞，驚嘆道：“好一個標(biāo)致的美人，怪不得蔣府老太太喜歡的跟什么似的。”

    青莞不接話，只是笑笑，臉上半點(diǎn)羞澀也沒有。

    魏氏忙道：“這孩子臉皮兒薄，不會說話，夫人見諒?！?/br>
    什么不會說話，分明是眼里沒有人，連個禮都不行，這是哪門子的大家小姐的規(guī)矩。

    也難怪能做出離開顧府這般離經(jīng)叛道的事兒。

    段氏磨磨后槽牙，故意笑道：“到底是府里高調(diào)教出來的小姐，就是懂規(guī)矩。”

    青芷打圓場道：“夫人找六妹，不知有什么要事？”

    這姑娘瞧著倒是個寬厚的，以后使點(diǎn)手段就能拿捏。段氏手里的帕子一動，撫上了眼角。

    “正是有事求六小姐幫忙。我這幾日頭昏腦漲的，渾身上下沒勁，想求著六小姐診上一診。”

    這么簡單的事兒，竟然巴巴的上門，還趁著這個當(dāng)口。

    青莞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語，目光卻淡淡的掃向顧青芷，似乎在征求她的意思。

    顧青芷紅著臉道：“勞六妹，替夫人診一診吧?！?/br>
    話音一落，顧青莞才松了口，道：“二姐開口，何用一個‘勞’字。我替夫人診診便是。”

    魏氏一聽這話，眼露贊賞，六丫頭進(jìn)退之間的分寸，拿捏得極好，雖應(yīng)了段氏的請求，卻明白的告訴段氏，她這是看在二丫頭的份兒上。

    段氏何等眼色，當(dāng)即熱絡(luò)的笑道：“真是讓六小姐受累了?！?/br>
    這話一說，猶如金石相擊，聽得眾人心中泛驚。段氏何種身份，竟然用如此討好的語氣，和一個小輩說話。

    青莞清凌凌的水眸抬了抬，道：“客氣了。伸手。”

    三指一扶上去，青莞便知她無病，她不動聲色的收回手指，道：“倒沒什么大礙。”

    “可要用藥？”

    “是藥三分毒，無須用藥，只別cao心太過就行?！?/br>
    “哎啊啊，六小姐果然不一般，如此，我也就放心了?！?/br>
    段氏笑了笑，起身道：“老太太，府里還有些事，就不叨嘮了，先走一步?！?/br>
    魏氏哪肯讓人離去，挽留再三。

    段氏只含笑推退，眾人看著她含笑離去，一頭霧水，不知她此行是來祝壽的，還是來看病的。

    此時前頭已有人來叫飯，魏氏沒有多思，命人移步。

    青莞卻朝二姐遞了個眼色，兩人相約走到了緊后。

    “二姐，這個段氏，你須防著，此人是個厲害的?！?/br>
    “meimei如何知道？”

    青莞輕聲道：“二姐不必多問，只記著meimei的話?！?/br>
    ……

    段氏出了顧府門，上了馬車，貼身侍女紅瑤摔了簾子道：“夫人，可瞧出了什么？”

    “哼！”

    段氏冷冷一笑，臉上再無半分慈色，“這門親事，咱們無能為力了。顧家老六是個厲害的，有她站在老二身后，咱們占不得上風(fēng)?！?/br>
    “夫人如何看出來？”

    “我若連這點(diǎn)都看不出來，日子可就白活到狗身上去了?！?/br>
    紅瑤輕輕嘆氣。

    不曾想府里那個最不起眼的梁希，竟然攀了這樣一門好親，真真是讓人喪氣。日后，只怕連夫人都難以壓制他們夫妻倆。

    段氏氣得帕子一甩，嘴里呼出一團(tuán)冷氣，“日子還長著呢，以后進(jìn)了門，有的是辦法，且走著瞧?！?/br>
    ……

    壽辰擺在了花廳，熱熱鬧鬧四桌人，盡是連各房的姨娘也都坐上了桌。

    姨娘中最打眼的，莫過于柳姨娘，一身玫紅色衣衫，襯得人比花嬌。一舉一動又帶著外頭女子的作派，乍一看，倒有幾分新奇。

    恕姨娘不落人后，嬌嬌柔柔的往桌上一坐，露出手上一對綠油油的鐲子，分外打人眼。一個丫鬟抬成的姨娘，如何會有這些好東西，十之八九是顧二爺背著郡主賞的。

    與兩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病怏怏的張姨娘，一張臉原本就不出眾，如今更是白的像鬼，眼睛深凹著，瞧著像是老了不少。

    青莞被魏氏拉在身邊，卻沒有坐下，而是朝顧青芷招招手，“二姐坐到我的上首來。”

    眾人一見，心中各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