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回亂花迷人眼
“劉太醫(yī),行醫(yī)之人,不分難女?!?/br> “這……還是分得好,你還沒成親。” “那又如何?” 青莞起身,“給皇上問診的時間快到了,劉太醫(yī)慢慢咳,我先走一步。” “哎……” 劉兆玉叫了一聲,見她頭一不回,輕輕嘆出一口氣,撫額道:“這話聽著怎么這么奇怪,難道壽王那玩藝,好使?” …… 入宮,已有小太監(jiān)等候在宮門口,見她來,恭身上前引她入內。 青莞垂著頭,一步一步走得穩(wěn)當。 拜見圣顏后,顧青莞上前一步,復又跪下,伸手請診。 半息,脈閉,青莞收回手指,“皇上身子越發(fā)健益,余毒已經全清,可安心。只是……” “只是如何?” “皇上最近思慮過甚,脈相上看有些發(fā)沉?!?/br> 寶慶帝眼底落下一片暗影。 這女子到底是有分真本事的,最近幾夜,他為了老八的婚姻,有些發(fā)愁。 抬眼,女子幽靜的面龐近在咫尺,寶慶帝忽的心中一動,“顧女醫(yī),鎮(zhèn)國公的么女,你瞧著如何?” 青莞微怔。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是三月來,皇上與她說的第一句閑話。以往她請完脈,寫下藥方,便會自行退去。皇帝則不留,不語,不問。 瞳孔微縮,青莞當即明白過來,根子在皇后派她入鎮(zhèn)國公府請脈的事兒上。 “回皇上,秦小姐知書達禮,溫柔賢慧,是個好的。” 寶慶帝瞧著她,目光帶著幾分探試,“連顧女醫(yī)也這樣說?!?/br> 他用了一個“連”,那一定是有人在他耳邊說過了,如果沒有猜錯,定是秦皇后無疑。 青莞思了思,謹慎道:“一面之緣,看到的只是皮相,看不到內里?!?/br> “說得好!” 寶慶帝忽爾展顏,“依女醫(yī)之見,內里是什么?” 許久不曾滲出的冷汗,又慢慢自背后滲出。青莞將頭垂得更低,“青莞看不透。” 寶慶帝慢慢吁出口氣。旁人看不透,他身居高位,自是看得透的。 “顧女醫(yī)退下吧?!?/br> “是,皇上?!?/br> “慢著?!?/br> “皇上還有何吩咐?”青莞正要起身,聞言又跪了下去。 “女醫(yī)中秋夜,打算如何過???” 此言一出,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李公公身子顫了一下。 青莞抬眸,見皇上微闔眼著眼,龍袍舒卷,黃得有些刺人,“回皇上,往年怎么過,今年還是怎么過?!?/br> 寶慶帝揮揮手,示意她離去。 門吱呀一聲關上,李公公上前,低聲道:“皇上,兩位老王爺在御書房靜候多時,該動身了?!?/br> 寶慶帝抬眼,看了看時辰,嘆息道:“中秋祭祀,一年一度,也是該去了?!?/br> …… 青莞從宮中出來,陽光曬到身上,周身方覺得有些溫度。 頓足,靜靜回味了一會皇帝的話,只覺得有無窮無盡的意思,再細琢磨琢磨,又覺得無甚意思。都說君心不可測,今日她算是領教了。 “六小姐?!?/br> 青莞回頭,“你怎么來了,你家王爺呢?” “我家王爺在御花園賞花?!?/br> 青莞不懷好意的笑了。眼前浮現一幕景象,有潔癖的趙璟琰,搖著折扇,后頭跟了一群美麗可人的世家貴女,脂粉撲面,場景十分動人。 “跟你家主子說,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不能沒馬蹄,連皇上都問起了秦小姐,他可得悠著些?!?/br> 阿離一愣,這話怎么聽不懂,什么亂花,什么淺草,跟爺有關系嗎。 他從懷里掏出一方錦帕,“六小姐,這是我家爺送的中秋節(jié)禮,小姐請收下。” 青莞接過帕子,捏了捏里面的東西,淡淡道:“替我謝謝王爺?!?/br> “王爺說,晚些會過來與小姐一道賞月。無須備什么,幾壺清酒,幾盞香茗,幾塊中秋月餅,加外一輪圓月,即可。” 還即可? 青莞看著阿離的背影,有些出神,把帕子往懷里一塞,抬步離去。 …… 御花園里,數百盆菊花迎秋而放,空氣中縈繞著淡淡清香,似有若無。 貴女穿行其中,人比花嬌。 隱約之間,花樹之間現出一人腦袋。 趙璟琰眸色一亮,朝身側的秦千菊道:“對不住了,秦小姐,本王有些內急,一會再來陪小姐說話?!?/br> 今日賞花,在皇后的安排下,他與秦千菊不期而遇。 他心中清明。若沒有父皇的首肯,皇后又怎敢如此行事。 看來,他的婚事,今日中秋必有分曉啊。父皇到底是站在了二哥這一邊。 花下遇美人,作為風流王爺必是邀美人一同賞花,只是那秦千菊神情懨懨,對他有幾分敷衍之色。 想必,她也是不愿意的。 果不其然,秦千菊暗中松出一口氣,道:“王爺請自便?!?/br> 趙璟琰眼中含笑,狹長鳳目從她臉上掃過,腦海中卻浮現一張清冷的臉龐。 哎……世間女子,能如顧六那般大大方方看他的,也是少見。倘若此刻她能站在他身邊,一道穿行在這花中,該何等暢意。 思緒間,人已至阿離跟兒前。 “爺,東西已送到,六小姐托小的給爺帶句話?!?/br> “噢,快說來聽聽?” “六小姐說‘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不能沒馬蹄,連皇上都問起了秦小姐,王爺可得悠著些。’” 悠著些,她讓他悠著些……趙璟琰嘴角浮起笑意,笑意慵懶。 …… 馬車緩緩而行,青莞掏出錦帕展開,眼中微有驚色。并非什么稀世珍寶,只是一方微微有些泛舊的藥方。 好快的手腳,青莞嘴有揚起好看的弧度。 回府,見月娘幾個圍著一車的節(jié)禮,笑得嘴角合不攏。 見小姐回來,月娘忙迎上前,“小姐,這是蔣家送的節(jié)禮,奴婢瞧過了,可都是好東西呢?!?/br> 青莞拿起兩匹錦鍛摸摸,淡淡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月娘,從庫房挑些好東西,著人給老祖宗送去。” “是,小姐。老祖宗帶話說,小姐一人過節(jié)冷清,請小姐去蔣家過節(jié),車馬已經備下,小姐您看?” 別人家的團圓日,自己湊上去,豈不是更顯冷清。 “不必了,咱們自個在家里,和師爺,曹家兄妹,陳平母子,一樣熱鬧?!?/br> 說話間,葉紫掀了簾子進來。 “小姐,那府里有消息傳來,今晚要動手了?!?/br> 青莞剛好立在窗下,白皙的臉色微動,眉宇間淺驚。 “好快的手腳啊?!?/br> “小姐,她這幾日都在王府?!?/br> 青莞轉身,接過銀針遞來的青瓷茶盞,目光望向葉紫,“原來還得依靠著那頭啊,也不算得什么本事?!?/br> 春泥思道:“小姐,咱們當如何?” 青莞冷嘲一笑,“靜觀其變。春泥,你陪我去趟東園?!?/br> …… 曹子昂放下毛巾,換上家常衣衫,正要端起茶盅,雖口茶解解乏,卻聽外間小廝回話。 “曹公子,六小姐過來了?!?/br> “青莞?”曹子昂微怔,忙迎出去。 青莞款步而來,對他抬頭一笑,那笑似秋日午后的陽光。 曹子昂揚起嘴角,“怎么過來了?” “有人給我送了份中秋大禮,過來和子昂共賞。”青莞淡笑。 曹子昂心下一動,身子微欠,“六小姐,屋里請?!?/br> 時屋,坐定,青莞掏出那方錦帕,“看看吧,可是曹老的筆跡?!?/br> 曹子昂顫著手接過來,目光落下。他看得極慢,一邊看,一邊用手在幾上臨摹。 青莞抿唇不言,只是輕輕接過春泥遞來的茶盅,抿著。 忽然,曹子昂抬起頭,眼中有銳光閃過,“青莞,這方子絕非出自我祖父的手筆?!?/br> 青莞心驚,“何以見得?” 曹子昂冷笑起身,走進里屋。須臾,復又出來,手中多出一份紙卷。 “青莞,你看,這兩份筆跡,可有什么不同?!?/br> 青莞將兩份攤在桌上,一字一字看,待看到最末時,心下已有了斷。 曹子昂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她已經了然。 “祖父一生行針,臂力絕非常人能比,撇捺間最為用力。再看這份假的,雖一模一樣,卻下手無力,只是形同罷了,可見臨摹之人,是個書生文人。” 青莞輕輕嘆了嘆,冷笑,“模仿的這么像,倒是煞費苦心?!?/br> 曹子昂蹭的一下子站起,雙手握拳,臉上青筋暴起。 “中秋之夜,子昂準備找誰拼命?” 曹子昂回頭,眼露紅光,“青莞,我祖父是冤枉的,他……他……” “所以,你更應該冷靜下來?!?/br> 青莞目光平靜,“世上能臨摹人寫字到惟妙惟肖的,除了至親的人外,還有便是天賦異稟的書畫家,查一查,便知曉了?!?/br> 曹子昂將腳一收,身子頓住,心中莫名安定下來。 “我會讓陳平暗中查探的,只是這個范圍……是不是僅在京中?” 青莞坐著不動,垂首輕語,那鵝頸曼妙一弧,別有柔情綽態(tài)。 …… 顧府的中秋宴素來看中,故這日周氏起了個大早,帶著管氏和眾婆子,把府中諸事料理妥當。 趙華陽母女卻是天不亮就往王府去了,落日時分,才將將回來。顧二爺樂得女人不在府里,與恕姨娘在書房里廝混了一天。 趙華陽望著恕姨娘的院子,嘴角冷笑連連。 賤人,過了今日,我便讓你嘗嘗,姑奶奶我的手段兩更,此處應有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