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未見，他瘦了許多，臉上有著nongnong的疲憊之色，唯有一雙黑眸，依舊深不見底。

    蔣弘文也是一愣。

    她穿了件天青色繡花衣衫，烏黑一般的發(fā)，遠山一般的眉，櫻花一般的唇，很美。

    他眸光一動，微微頷首，“史姑娘?！?/br>
    史松音咬了咬唇瓣，上前行禮，“七爺，安好。”

    言語冰冰有禮，神色頗為平靜。青莞目光在兩人臉上劃過，心中微嘆一聲。

    “松音來了，陪我一道用飯吧?！?/br>
    史松音眼角向那個男子看去，慘然一笑，聲音輕柔道：“你有客，我回頭再來。”

    蔣弘文鬼使神差的，心里莫名一動，“史小姐用過飯了嗎？”

    史松音身形一頓，回首，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

    蔣弘文神色有些訕訕，“若沒有，就一道用吧。”

    “多謝七爺，不用了。青莞，等你閑了，咱們再說話?！笔匪梢袈曇舻?，悄然離云。

    蔣弘文瞧著她離去的背影，瘦弱，纖細，如同一枝垂柳，風一吹，便斷了。

    心是似有絞痛，他緩緩垂下了眼，掩住了眼中的那抹憐惜。

    顧青莞看著他，又嘆，“弘文，你可知道，我為何特別寵愛她？”

    蔣弘文凝神。

    “你有沒有看到她的眼睛，干凈的沒有一點雜質，如一汪湖水般，清澈，明亮。”顧青莞露出一個笑。

    蔣弘文抬起眼，眼中憐惜不在，“行了，顧媒婆，且?guī)臀野蜒矍暗氖聝?，應付過去再說。”

    ……

    蔣府內宅。

    老祖宗歪在榻上，一向笑瞇瞇的臉上，滿是失望。

    榻前三個兒媳恭身而立，也都沒有了玩笑之意，三夫人韓氏的臉上，更是一片死灰。

    “六小姐來了?！?/br>
    青莞穿過屏風而來，被人簇擁到老祖宗面兒前，低頭行禮。

    老祖宗見她，神情激動，一把將她的手抓住，唇動了幾下，沒有說話。

    青莞拍拍她的手，像個經年的大人一般，道：“好了，我來了，快把手拿出來給我診一診?！?/br>
    老祖宗猶豫的幾下，到底是將手伸了出去。

    青莞診了片刻，道：“思慮太甚，需用幾副藥。老祖宗，不是我說你，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只需頤養(yǎng)天年就好，cao心的事兒，交給小輩。”

    老祖宗苦笑兩聲，指了指邊一旁的三夫人韓氏，“給你三伯母瞧一瞧，這幾日那張臉都不能瞧了?！?/br>
    韓氏一聽這話，眼睛泛紅，哽咽道：“勞老祖宗記掛，真是媳婦的過錯。”

    青莞回頭看三夫人神色，著實吃了一驚，數月不見，竟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那臉色著實難看。

    想來也是，原本前程似錦的兒子，突然迷上了這樣一個女子，做母親的，有幾個還能臉色紅潤的。

    青莞正要說話，一個青衣丫鬟匆匆而入。

    “老祖宗，三位夫人，大事不好了，華陽郡主帶著吳小姐找上門了。”

    “什么？”韓氏一聲驚呼，臉色驟然發(fā)白。

    左右兩個妯娌扶住了，眼睛同時向老祖宗看去。

    “哼，手腳倒快?！崩献孀诶湫σ宦?，“老身要親自會會，這母女打的什么主意。”

    “老祖宗年歲大了，受不得刺激?！鼻噍竿蝗婚_口，“勞大奶奶陪著三位夫人先去瞧瞧吧。”

    朱氏心領神會。

    老祖宗出面同，事情就沒有了周轉的余地。此刻由她和三位夫人出面，才是上上策。

    張氏瞧著自己的準兒媳，心底那股子自豪感，油然而生。

    瞧瞧兒子的眼光，再瞧瞧六爺的眼光，那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不知老六他，著了什么魔。

    張氏退出去，見兒子抱胸站在門口，目光呆呆的盯著青莞瞧，心中一喜，胳膊肘朝兒子推了推，含笑離去。

    蔣弘文看著母親意味深長的笑，頭皮發(fā)麻?？梢灶A見，將來他和青莞的事，麻煩小不了。

    ……

    朱氏一看吳雁玲母女，心里便咯噔一下。

    兩人均一身素衣，頭上珠釵未著，臉上脂粉未施，亭亭立于堂下。

    張氏三妯娌齊身坐下，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目光均朝朱氏看了一眼。

    朱氏會意，巧笑道：“郡主坐吧，有什么話不防直說?！?/br>
    趙華陽目光環(huán)視一圈，冷然道：“府上六爺呢，請把人叫出來說話?！?/br>
    大夫人張氏臉一肅，道：“爺們有爺們的事，郡主與我說話，也是一樣的?！?/br>
    趙華陽不過是想弄個下馬威罷了，聞言，道：“既然大夫人說話，那我便不客氣了。六爺辱了我女兒的清白，難道就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算了？府上詩禮大族，莫非也要學那潑戶翻臉不認人？”

    張氏與韓氏對視一眼，道：“郡主這是說的什么話，什么叫黑不提，白不提。這是大事，總不能就這么草率的定下來?！?/br>
    趙華陽眼眶一紅，恨聲道：“我知道，蔣家鐘鳴鼎食，我們家攀不上，也不想高攀，誰知……真真是冤孽。如今事已至此，你們說罷，到底想怎么辦？”

    張氏道：“郡主有什么要求？”

    趙華陽眉梢一挑，“我的要求很簡單，三媒六禮，八抬大轎把我女兒娶回去?！?/br>
    韓氏一聽這話，急得臉色大變，忍不住忿忿道：“做夢，我兒子絕不會娶這樣的女人為妻?！?/br>
    趙華陽眼光一興，嘴角閃過狠厲，抬起手照著吳雁玲臉上，狠狠的抽了下去。

    “聽見沒有，人家壓根就不會娶你做媳婦，也就你這傻子，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語，把心和身子都給了他。堂堂大家小姐，淪落成失身的下作女子，真真丟盡了我的臉。若我是你，哪還有什么臉活在這世上，早一頭撞死了算?！?/br>
    吳雁玲捂著臉，淚水漣漣，嘴里含糊道：“母親……母親……當真要我去死嗎？”

    趙華陽泣不成聲，一臉灰敗道：“不是我要你死，是這蔣家要把你逼死。你這個傻孩子，失了身的女人，這輩子就完了，連給人做妾都沒有人要。”

    吳雁玲抬起淚眼，撲通一聲跪倒在三位夫人面前，泣聲道：“求夫人垂憐雁玲，給一條活路，若不然，雁玲真的只有一死了之了?！?/br>
    韓氏氣極。這話明白著是脅迫蔣家娶她，若不娶，便以死相逼。

    她正欲說話，張氏迅速攔住，柔聲道：“事情到了這份上，有些話不說也得說了。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姑娘沒入洞房，就失了身，這話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就算我家那個不成器的不懂規(guī)矩，但姑娘是大族出身，難道也跟著他一道不懂規(guī)矩？姑娘不懂規(guī)矩倒也罷了，難道郡主也任由著你們胡來？”

    青莞站在簾后，聽了張氏這幾句話，心中不由贊嘆。真真是一針見血啊，罵人不帶臟字，卻連著郡主都罵了進去。

    趙華陽如何聽不出，臉漲得通紅。

    吳雁玲一行熱淚落下，泣不成聲。

    “夫人教訓的是，母親從來對我嚴厲，是我自己失了德行，怪不得別人。只是夫人，人都有情竇初開，情不自禁的時候，我與六爺是真心相愛，我敬重他的學識和人品，所以才一失足，成千古恨。什么也不必再說，我吳雁玲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今日腆著臉上門，已羞愧之至?！?/br>
    說罷，她裊裊從地上起身，一步步退后，邊行邊語，“替我給六爺帶句話，我吳雁玲從未后悔把身子給了他，今生做不成夫妻，來世再做。我在黃泉路上等他?！?/br>
    眾人一聽這話，大驚失色，只見吳雁玲腳下一使勁，猛的向墻上撞去。

    “咚！”

    身子如蝴蝶樣飛彈出去，緩緩倒地，血流滿面。

    而恰恰就在這時，聞訊而來的蔣弘言沖進堂屋，正正好看到了吳雁玲自盡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

    沖過去一把摟著心愛的女子，發(fā)出野獸般的怒吼，“你們逼死了她，滿意了。她要是死了，我絕不獨活……玲兒，玲兒……”

    趙華陽一看女兒撞墻自盡，魂兒都嚇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女兒，我苦命的女兒啊……”

    堂屋里頓時鬧作一團，朱氏先反應過來，只是不等她開口，顧青莞和蔣弘文同時里屋沖出來。

    朱氏像看到了救星似的，一把抓住青莞。

    “meimei，快救救她。”

    ……

    床上無知無覺的女子，臉色蒼白如紙，血自頭頂涌出，青莞撥開她的發(fā)，見傷口略深，遂用針。

    許是因為疼痛，吳雁玲幽幽醒來，目光凝在青莞身上，散著幽幽寒意。

    顧青莞察覺，對望過去，吳雁玲厭惡的閉上了眼睛。

    銀針在一旁瞧得清楚，嘴一撇，冷哼道：“翻什么眼睛，要不是因為蔣家，你還以為我家小姐愿意救你？哼！”

    顧青莞掃了銀針一眼，厲聲道：“做好自己的本份?！?/br>
    銀針嚇得吐了吐舌頭，心道也就小姐好心，換了她，哪里會害她的人看病。

    半盞茶后，顧青莞從里屋出來。

    “她如何了？”蔣府眾女忙迎上去。

    顧青莞接過銀針遞來的帕子，拭了拭汗，方道：“頭頂縫了六針，性命無憂?！?/br>
    眾人長松一口氣。真沒見過這樣烈性的女子，說自盡便自盡，可真真是……

    韓氏被人攙扶著，紅腫著一雙眼睛，哀道：“這一下，可怎么收場?。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