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遠盯著人看的時候，像是一頭rou食性的野獸在盯著即將到手的獵物。

    他說的話再好聽，顧元白也升不起感動。反而覺得薛遠這話話里有話，要么是在裝模作樣，要么就是在心中幸災樂禍。

    第一印象實在是太重要了，薛遠留給顧元白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第三印象……都不是很好，他現(xiàn)在說這種類似于關心的話，效果也沒有田福生或者張緒侍衛(wèi)長說起來的好。

    因此圣上的臉上并沒有出現(xiàn)薛遠想要看到的笑容和柔和，反而是敷衍地點了點頭，然后毫不猶豫地關上了車窗。

    車窗合起，帶起的風吹起了薛遠兩鬢的發(fā)絲。

    薛遠直直僵硬了片刻，才緩緩直起身子，他收了笑，面無表情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心道，他笑起來就那么嚇人嗎？

    顧元白他是什么意思。

    正是這時，馬車另一側的侍衛(wèi)長也駕馬靠近，隔著馬車溫聲勸道：“圣上，諸位大人會將此事給辦好的，您莫要憂心，龍體為重。”

    車中的圣上嘆了一口氣，也溫聲回道：“朕無礙，無需擔憂。”

    張緒笑了笑，直起身來不再多說。忽的感覺到一陣絕非善意的視線，他順著視線回頭一看，就見到了對面面無表情看著他的薛遠。

    圣上說了要多同薛遠學習，侍衛(wèi)長便笑了笑，很是沉熟穩(wěn)重的保持著御前侍衛(wèi)長的風度。

    薛遠收回視線，看著自己的手，慢慢握緊了韁繩。

    御史臺和監(jiān)察處的動作還在繼續(xù)。

    在反腐之前，顧元白已經(jīng)留出了月余的時間，讓那些有能力探查到圣上有反腐意思、有能力補上自己所貪污錢財?shù)拇箢^有時間能把款項補上。這些人現(xiàn)在還不能動，顧元白只讓他們把吃進去的都給吐出來，就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剩下沒有能力接受顧元白提前放出信號的人，更沒有抵抗顧元白的能力。

    明面上的御史臺絕不留情，探查過后不接受宴請不接受孝敬直接走人。暗地里那一波更狠，時隔半月之后突擊，往往能把那些應付場面的貪官給徹底拉下了馬。

    越查越大，越大越查。各州府縣立身不正的人都開始不安了起來，有的官員還在想辦法補起缺口，而有些官員打算直接攜款逃跑了。

    山東青州。

    一位縣令正匆忙的收拾行囊準備帶著家人逃跑，窗外天色沉沉，正是出城的好時間。門府外頭已經(jīng)備上了馬車，金銀財寶堆了車里的半個空間。官員坐在馬車上，神情惶惶，額頭都是大汗。

    他的妻子就坐在一旁，也不安忐忑，“我們就這樣逃了？”

    官員狠狠道：“不逃能行嗎？要將家中所有的金銀全都拿出來填上貪污漏洞嗎？！就算你想，我們也沒有這么多的錢！”

    夫人不說話了，看著車中金銀的眼神全是貪戀。

    兩輛馬車來到了城門下，官員撩起車簾，朝著守城人道：“開門，放本官出城！”

    瞧見是城中的大人，守城官兵連忙退開，打開了城門。

    夜色下，馬車悠悠駛了出去，官員拿起衣袖擦擦臉上的冷汗，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輕易的出來了。

    妻子已經(jīng)笑了起來，官員看著她的笑，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但已經(jīng)出了城了，馬車行駛一夜，第二天誰還能知道他往哪里去了呢？

    官員也笑了起來，只是這劫后逃生的笑容還沒持續(xù)多久，馬車就突然停了下來，車內一陣搖晃，官員和夫人撞得頭暈眼花。

    “怎么回事！”官員扶穩(wěn)自己，怒喝，“駕車都不會嗎？！”

    外頭卻靜悄悄的，沒人回答他。官員心中一跳，不妙的預感重新襲來。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撩起車簾一看，頓時嚇得心臟驟停。

    只見外頭的路上，有一群捕快正舉著火把圍起了他的兩輛馬車，人人身著整齊配著大刀，火把映照下的臉色威嚴而可怖。

    領頭走過來一個身著官袍的人，他看著準備逃走的縣令哈哈大笑：“趙寧啊趙寧，你這是要準備逃走了嗎？”

    縣令失聲驚叫：“你——”

    原本沉默寡言的縣丞冷笑兩聲，平日里彎著的脊梁好像陡然挺直了起來，他雙目灼灼，看著趙寧鏗鏘有力地道：“有我在，你就別想逃！你吃了這么多的民脂民膏，就想這么一逃了之嗎？！想都不要想！我現(xiàn)在就要將你捉起來，等圣上的監(jiān)察隊來到黃濮城之后，就將你交給他們審問！”

    縣令厲聲：“我與你何愁何怨！”

    火把在黑暗之中照亮每一個人的臉，驅散了一片寒意，縣丞往周圍每一個舉著火把的捕快身上看了一眼，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你以為我們就想替你為非作歹嗎？！你以為我們就想被百姓唾罵嗎？！這是黃濮城！不是你的金錢窩！我們有什么不敢？朝廷都來人查貪污了，我們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說到最后，拳頭已經(jīng)攥緊，激動的青筋蹦出，眼中滿是燙人的淚光。

    身后的捕快們已經(jīng)有人忍不住發(fā)出了憤怒而又痛苦的低罵，這些聲音一個傳了一個，每一個違背良心閉著眼睛沉淪的人，都忍不住想起城中百姓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