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陛下乃九五之身,如此莫被人看見了。陛下也不必自咎,你我姊弟親情我如何能不救你。”江玨連忙起身拉他起來,兩人再次隔著茶案坐定。江玨問:“他們是淮——江晝的人?” 她正欲說淮王,轉(zhuǎn)念又想起來這人已經(jīng)被削了藩位。 澹臺遲手段雷霆,又有江珩在后作保,參與謀逆者如今已經(jīng)大多身首異處,也少有負(fù)隅頑抗的。其余男眷也罷了爵位官職,貶為庶人免了發(fā)配流放之苦。女子沒入掖庭,已出嫁免了誥命終身不入帝京,其余不做牽連。 皇恩浩蕩,普天之下任誰都不得夸贊一句圣人慈善,顧念著血脈親情,不忍誅滅親族,而其中曲折只有江家人自個兒門清。 若不是江玨平安回了帝京,有個機(jī)會在圣人面前給自家求了個情面,否則怕是淮地的水都得沾上血氣。但誰又能料到她最想保的那人竟兵敗自殺,墜入淮水,落得個尸骨無存。 “阿姊,”江珩輕聲喚回了江珩的思緒,沒有再應(yīng)聲,便是肯定了江玨的話,也是怕她再傷心。 江玨心下明了,畢竟會罵她毒婦的也就淮王的舊部,這群人如今也算是群龍無首胡亂打殺。過去公主府長期閉門謝客,宮里頭派了不少護(hù)衛(wèi),連個飛到園子里的鳥都會被仔細(xì)盯著,也自然沒有刺殺的事,反倒是宮里頭人多手雜易生事。 她嘆了口氣,心知江珩為了護(hù)她有意瞞著她,但也不愿意這事兒就這么被糊弄過去,“陛下可曾想過,若是我今天不在這場刺殺該如何化解?” “朕相信澹臺大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萬全之策?!苯衩銖姂?yīng)對,雖然他也覺得澹臺遲像是出了抓人以外什么都沒準(zhǔn)備,但自己選的人,自己同意的對策,君無戲言,硬著頭皮也要抗住。 江玨狐疑挑眉,“他攔得下?” 甚少有人知道昭宓長公主的武學(xué)造詣,得益于先皇特許大內(nèi)高手教導(dǎo),反倒是江珩對此毫無興趣只會點看得過去的三腳貓功夫。一旦言及武力,江珩總是落了下風(fēng),他對于澹臺遲能不能攔得下心里也沒底,更多的緣由又無法明言。 江玨此時看江珩的目光像極了自家傻弟弟被人騙了還數(shù)錢的樣子,但也無意讓他落了面子,暫時下了評判。 “那出此意外之事就是澹臺大人失職了?!?/br> 順著她的話,江珩果斷讓澹臺遲接下了瞞報的鍋,“朕是該治澹臺遲的罪。” “若再……” “朕保證不再犯?!?/br> 江玨嘆了口氣,并著食指和中指揉了揉太陽xue,江珩已經(jīng)做出了姿態(tài)表明不想讓她多知,那她也暫且將這當(dāng)做處理逆臣的意外。她另起一茬問江珩,“你可知母親要你選秀之事?” “母后略透露過一些?!苯耦h首默認(rèn),“母后讓阿姊幫著參謀,朕也能省心些?!?/br> 江玨追問:“那你對中宮之位作何打算?” 自知這事早晚要來,江珩索性和江玨說了個明白,“朕暫無此意,你我二人與婉娘自幼相識,皆知婉娘系出高閣秉性純良,若不是染了風(fēng)寒又為了后宮之事思慮過重也不會薄命至此。如今后宮清凈,朕憂心貿(mào)然立了個不知根底的中宮怕是不得安寧,倒不如暫由德妃掌管,待來日觀望一番再做決定也不遲?!?/br> 這兒的婉娘指的便是季皇后。皇后季氏名余歌,小名婉娘,家中與魏太后有一段親緣。自幼便時常隨父母入宮伴駕并請安太后,和江珩也算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后又有先帝做媒,約了婚姻,嫁入東宮,可憐在后位上不及半載便撒手而去。 江玨沒那底子去對別人的婚姻說三道四,對這事兒也不強求,只是關(guān)心道:“母親可知曉你這心意?” “母親那兒還望阿姊幫忙說道一番?!?/br> 既然是江珩的請求她自然應(yīng)下。 刺殺一事雖有波折但刺客都是沖著姐弟來的,其余宗親臣子未被波及,偶有驚懼之下的磕磕碰碰江珩一律厚禮安撫,抓到臨陣逃竄的往后升遷之路基本無望,救駕有功者重賞。 至于昭宓長公主則已經(jīng)賞無再賞,普羅天下的珍寶美物公主府從來不缺,若是再加封則有礙祖制引人謗議,江珩雖有心補償也阻礙重重。 江玨也不讓江珩為難,討要了西山的溫泉行宮,皆大歡喜。 而就江玨看來,除了那兩只十足殺意的□□,一只對著她,另一只對著江珩,其余怎么都有兩三些水分。 離宮宴還有些時辰,魏太后入內(nèi)和江玨又安撫了幾句,看到江玨被包得嚴(yán)實的手好不容易才止了嘮叨,又有宗親命婦請安太后,故不做久留。江珩去安撫朝臣賞賞雪景,臨行前他知曉江玨畏寒,特赦公主府的轎子來此接她去未出宮時的寢殿修養(yǎng)。 等轎子時起居殿內(nèi)只留了幾個宮婢內(nèi)侍,四下無聊,自幼生長于宮中的江玨又見慣了各宮的陳設(shè)布局,沒有在殿內(nèi)閑逛的心思。 她隔著窗看到一個人影立在窗外,憑那深藍(lán)色的官服和連最擅阿諛奉承的公公都不敢上前的人緣,江玨認(rèn)出了那就是澹臺遲。 江玨抬手召來公公,垂眸吩咐道:“去請澹臺大人進(jìn)來與本宮敘敘?!?/br> “是?!?/br> 公公雖心悸那人,但也不敢違抗了長公主的命,小跑著出了殿去尋藍(lán)衣的影,好在這澹臺大人這次倒是好說話。 “公主?!?/br> “進(jìn)來,大人坐吧。” 澹臺遲拘謹(jǐn)?shù)毓笆忠欢Y,倒也沒推辭,就著江玨下手的位置落了座。他這般恭順,江玨竟一時忘了原本要他來做什么了。 大概是被江珩選秀立后之事煩擾,江玨開口便是個上了年紀(jì)的問法,“澹臺大人可有家室?” 澹臺遲似乎也被她這問打得措手不及,許久木了木神情才道:“勞公主掛心,下官已有家室。” 江玨暗自感慨,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遭了罪,嫁給了這種人緣敗壞還木訥無趣的人。 “本宮似乎未見尊夫人進(jìn)宮?!?/br> 江玨本是隨口一問,誰料那澹臺遲聞言起身又是大禮謝罪,看得江玨一愣愣的。 “下官內(nèi)人已離臣而去一載有余,恐有礙上聞故不敢提,還望公主恕罪?!?/br> “嘖?!?/br> 那好吧,沒得聊了。 讓他起了身又坐在下手一陣無言,江玨下意識想敲敲扶手無聊打發(fā)時間,甫一抬手想起來自己的手剛剛遭了罪,而眼前的人難逃罪責(zé)。 江玨這才想起自己原先要問的正事,明了嗓子挑起眉問他,“澹臺大人對此次行刺可有見地?” “公主若真想知道下官是如何看待的,下官也不敢隱瞞。下官受命于天子,全權(quán)決斷的淮王謀逆一事,文案卷宗下官皆有參閱,也懂得比旁人略多了那么些?;赐醺缸哟竽娌坏雷呗┝孙L(fēng)聲,下官斗膽遞交了罪證,而當(dāng)今圣上英明果決為社稷大業(yè)忍痛割舍私情方得社稷之安。其殘黨余孽不過是負(fù)隅頑抗?!?/br> 說到這事兒他倒是能侃侃而談,江玨不由多看了他幾眼,也明了江珩為什么會選這人擔(dān)此重任。 只是——“本宮似乎沒問你這茬子事兒吧,你知道多少?” 澹臺遲無言,耿直到徹底是不準(zhǔn)備交代這事兒了。 也是江玨脾氣好,才容得他在面前如此放肆,若是一朝失勢落在了那些宗親手里怕是要把他拖下去入了刑房,給人拆得骨頭都斷了,也難怪江珩總替這人撐腰。 江玨思忖了一會兒,又不由得起了幾分憐愛。 她道:“大人也不妨聽本宮一句勸,下回再答這事兒,把圣上的英明放前頭,不然本宮聽著你這話怪不習(xí)慣的?!?/br> “……謝公主提點,下官謹(jǐn)記?!?/br> 雖然莫名其妙,澹臺遲還是應(yīng)下了。 江玨正思量著要不要打發(fā)這無趣的人出去,可一個人呆里頭又實在是悶得慌,猶豫間一公公便在外通報昭宓公主的轎子到了。 “恭送公主。” 這時候倒是機(jī)靈了。 江玨沒管他,由青棠可離攙扶著起了身。 在對昭宓公主的事情上,宮里人從不敢怠慢,兩個公公在前頭躬身小跑著引路,又兼仆婦遮簾打傘,防滑的毯子一路鋪至殿門。 “公主?!?/br> “嗯?” 她恰行至澹臺遲身邊,頓了足,偏頭去聽這人還有什么想說的。 “公主的扭傷還請盡早召見醫(yī)女,愿公主鳳體安康。” “……本宮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實習(xí),碼字時間有限,上班摸魚不大容易 還有簽約正在搞合同,正式簽完后為了榜單會盡量更新 第5章 江稚 宮宴從來都是做給人看的。 桌上擺著山珍海味手里拿著金箸玉勺,御駕前不可失態(tài),金樽玉液不敢過飲,對大臣來說未必如家宴舒坦,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恩不可辭。 江玨不是宴會的主角,再加上這些年口味變化也大,以要回府修養(yǎng)的借口趁早出了宮去尋個清凈。 江珩也不做挽留,既然江玨走出來了,那往后有的是時間碰面,只是又吩咐太醫(yī)院派了幾個醫(yī)女跟著去了公主府,盯著點公主的安康。 回了府,婢子們花了不少功夫把江玨那身禮裝脫了下來,換了室內(nèi)的常服,又拆了首飾,洗去妝容,交代下去公主府閉門謝客了。 管事讓人端上了一碗姜湯,好暖暖胃。公主府的大管事素來是個周到人,“料想公主在宮里頭吃的不合心意,奴才讓后廚為公主備下了些清爽小菜可要端上來?” 得了首肯,管事便退下去安排后廚。 江玨臥在貴妃榻上,撐著下顎又是一陣無聊。大概是閑慣了,回想這大半天也沒干什么正經(jīng)事兒,可就是提不起勁頭。 公主如今的廚子是帝京人,可手藝卻是南方的,做的一手爽口小菜,但江玨也沒能吃得下多少。左右勸著又喝了幾口湯羹,免得等會兒睡下餓了不知覺。 前腳剛放下碗,后腳外頭就吵得不得安寧。 “本郡主要見昭宓,你個奴才還不進(jìn)去通報,怎敢放肆讓本郡主在這兒看奴才的臉色?!?/br> 屋外一女子嬌蠻鬧人,守門的管事看著這祖宗就頭大,胡攪蠻纏起來鬧得人心慌,還不能當(dāng)個下人一樣隨意打發(fā)。 管事示意她壓低了聲音,好言相勸,“江小姐您請回吧,公主已經(jīng)準(zhǔn)備歇下了。” “憑什么你個奴才也敢對本郡主指手畫腳,本郡主今天倒是要看看——” 管事正見控制不住要人把這瘋婆子拖下去,身后的門吱嘎打開,來人正是江玨身邊的大丫頭青棠。 青棠揚著下巴,站在公主寢房門檻外居高臨下對著那潑婦,下巴尖兒往里頭一指,沒好氣地指使道:“江姑娘,長公主有請?!?/br> “閃開?!?/br> 得了主子的命令,做管事的也不敢阻攔,由著那瘋婆子推開青棠擠進(jìn)了屋內(nèi)。 那江姑娘進(jìn)了屋子也不瞎轉(zhuǎn),直沖沖地殺進(jìn)了江玨休憩的簾子后,撞見了江玨那靠在貴妃榻上的疲懶樣頓時又一股子怨氣上了頭。 “你倒是還沒死?。 ?/br> 江玨瞇著的眼撐開一條狹長的縫,不理會她這挖苦,涂著丹蔻的手指了指靠邊兒的一把樟木的圈椅,示意她過去。 可這江姑娘偏偏不依不饒懟在她跟前,要不是青棠攔著怕是能撲到她身上。哦,對了她是撲過,不過被守衛(wèi)扔了出去。 見她還賴在自己面前不走,江玨便也作罷,懶洋洋啟了朱唇回道:“江姑娘就是來看本宮過得如何是嗎?那本宮不妨告訴你,本宮過得還不錯,大抵比你好。” 撂下了話,江玨這才清明了雙眼正式打量起了今天的江姑娘。大冬天的還是一身素縞,也不怕被誤埋進(jìn)了雪地里。 都說女要俏三分孝,可她臉色蠟黃,顴骨還又比上次來鬧騰尖刻了幾分,眉毛緊擰、下顎打顫兒,大抵是被江玨的話給氣的。 沒管這江姑娘是個什么心情,江玨瞅著她這面黃肌瘦,沒幾兩rou的模樣,問:“膳房苛待你伙食了?” 這不應(yīng)該啊。 聽了這話,江姑娘又找到了泄氣的口子,當(dāng)即冷笑一聲,“那做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也配叫淮地的膳食,簡直不堪入本郡主的口。你江玨也就配吃著低劣粗糙的手藝在這兒虛情假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