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謝吉祥并不感興趣，因此不是很熟，但趙瑞卻一眼就看明白了。

    “這是上等的小葉紫檀，紋路模糊，棕眼也不很清晰，而且盤玩很是細膩，呈現(xiàn)出透亮的光面?！?/br>
    林福姐一個普通的農(nóng)戶，她定然不知如何要去盤玩小葉紫檀佛珠。

    謝吉祥卻皺起眉頭：“可這缺口一看就很新，昨夜下了暴雨都沒有泡爛，也沒有長青苔，應(yīng)當是才掉落在這里的。”

    趙瑞點點頭，讓夏婉秋把疑似證物收好，一行人繼續(xù)上山。

    謝吉祥突然低聲道：“你說，林福姐沒有下山的話，為何這半顆佛珠落在這里？”

    趙瑞看她湊過來，毛茸茸的小腦袋，目光在瑩潤粉紅的耳垂上掃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若這珠子真的是阮林氏所有，能以半顆落在這里，說不定是因為兇手殺害阮林氏后摘下佛珠，然后匆匆忙忙下了山?！?/br>
    若非如此，它不可能滾落于此。

    謝吉祥若有所思：“所以，若真如此，那么也可以推論出，殺害福嬸的人其實是為了這一串佛珠？”

    趙瑞一個世子爺，根本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多少錢，他看了一眼沉默跟在自己身邊的趙和澤，趙和澤才上前：“世子，之前檀香堂的掌柜給送來幾串佛珠，品相差不多的大概要三五十兩一串，大小同這個相仿?！?/br>
    謝吉祥微微有些咋舌：“這東西真貴?！?/br>
    趙瑞淡淡道：“喜歡的人會特別喜歡，虔誠的人也會非常虔誠，所以這東西的價格總是如此，端看買的人愿意不愿意?！?/br>
    原來的趙王妃，也就是趙瑞的母親篤信佛法，所以趙瑞對這些也頗有心得。

    趙瑞頓了頓，聲音漸漸冷淡：“而有的人，虔誠都是給別人看的，心里有沒有佛，只他自己知道。”

    謝吉祥知道他說的應(yīng)該是趙王，倒是沒安慰他，只道：“希望這一半佛珠，恰好就是福嬸丟失的?！?/br>
    這樣，整個案情便會清晰許多，他們也有了巡查方向。

    一路上忙忙碌碌，到了金頂寺前時已經(jīng)金烏西去，不再如正午時那般炙熱耀眼，伴隨著陣陣春風(fēng)，眾人頓時覺得涼快許多，都漸漸透過氣來。

    謝吉祥看著依舊有些熱鬧的金頂寺，不由感嘆一句：“真是香火旺盛?！?/br>
    便是佛誕法會已經(jīng)結(jié)束，依舊有許多香客不愿意離去，有的在寺前觀景，也有的正在跪拜祈福，熱鬧非凡。

    趙瑞抬頭在人群中尋找，一眼就看到平平無奇的蘇晨領(lǐng)著兩個副手往跟前快步而來。

    “大人！”蘇晨行禮。

    趙瑞擺擺手，因著他們都穿著官服，太過顯眼，趙瑞便道：“邊走邊說?！?/br>
    蘇晨中午就到了金頂寺，已經(jīng)在方丈的默許下搜

    查一遍：“大人，近日寺中有法會，所以香客很多，也很擁擠，兄弟們問過各位大師，有兩個大師值守文曲星法座，說昨日有個小偷想偷一個婦人的佛珠，結(jié)果被婦人發(fā)現(xiàn)，兩個人便爭吵起來，他們兩個上前勸解，那小偷才道歉離開。”

    謝吉祥眼睛一亮。

    “福嬸的性子潑賴，除了對阮大心軟，旁人若敢惹她，必不會忍，一定要當場罵回去?！?/br>
    這串佛珠是她最珍貴的念想，有賊頭看中她，她定然會罵得很難聽。

    趙瑞道：“大師可說婦人都罵了什么？”

    蘇晨答：“大師道，婦人的嗓門很大，一嗓子就喊出聲音，叫罵對方是賊偷。旁邊好多人都聽見了，對那小偷指指點點。那婦人還道今日要精心禮佛，若是在燕京看到那小偷，一定要抓他見官。”

    蘇晨如此說。

    趙瑞淡淡道：“能一點都不顧忌佛祖，在這樣的時候動手的，一看就兇性難消，他很可能因為此事怨恨那婦人?！?/br>
    即便如此，也不能確定那婦人就是林福姐。

    謝吉祥問：“可問過大師，那婦人是否漂亮？”

    蘇晨臉上原沒有什么表情，聽到這話也不由有些怪異：“問是問了的……”

    “如何？”

    蘇晨輕咳一聲：“大師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老衲看不出來何為美?！?/br>
    趙瑞：“大師佛法精妙啊。”

    謝吉祥沒忍住，噗地笑出聲來。

    不過笑歸笑，謝吉祥思路卻一點沒亂：“不管這個婦人是不是福嬸，但她的佛珠丟了是不爭的事實，寺中肯定留有證據(jù)，不管是小偷還在，亦或者珠子有遺漏，都可以順藤摸瓜。一會兒若是小偷招認，也讓他先看看福嬸的畫像，認一認人?！?/br>
    趙瑞扭頭看向謝吉祥，目光中有著顯而易見的贊賞。這畫像還是謝吉祥提醒讓人畫的，雖然并非全然一樣，也隱約有林福姐的影子。

    大概是他目光太真摯了，謝吉祥難得微微紅了臉：“趕緊去審問那個抓到的小偷吧?！?/br>
    趙瑞收回目光：“謝推官所言甚是。”

    蘇晨道：“大人，謝推官，目前寺院內(nèi)看似鬼鬼祟祟的閑漢都看管起來，待查過才會放人，大人盡管放心?！?/br>
    他們常年跟這樣的人打交道，能大

    概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來，因此這些趁機上山“賺錢”的閑漢，只要還沒下山就都抓了。

    這些都是進出護城司大牢的慣犯，被抓了根本不慌，平靜得很，就連鬧都不鬧。

    蘇晨辦事，趙瑞還是相當放心的。

    金頂寺知道有官差要辦案，便給特地騰出兩個廂房，供官差使用。

    趙瑞根本就不啰嗦，一進廂房就對蘇晨說：“搜身?！?/br>
    于是被嘟著嘴一句話都說不上來的年輕賊偷，立即就被搜了個干凈。

    他身上的東西還真是五花八門，等全身上下都搜完，蘇晨又從他發(fā)髻中摸出一塊碎銀，可見他是相當謹慎的。

    趙瑞掃了一眼桌上的東西。

    一個繡著粉色蝴蝶的荷包，半個墜著珍珠的耳環(huán)，兩串佛珠，一串青金石的，一串蜜蠟的。還有一些碎銀、銅錢等不一而足。

    最后擺在邊上的，是幾顆零散的小葉紫檀佛珠，看品相，同山間的那半顆應(yīng)當是一串。

    謝吉祥一眼就看到孤零零的那四顆佛珠，她眼睛一轉(zhuǎn)，卻沒有糾結(jié)在其上，反而看向賊偷。

    “今日收獲不錯啊？”

    賊偷一開始還掙扎，現(xiàn)在不敢動了。

    這些東西，又夠他進去蹲十天半個月的。

    賊偷苦著臉，嗚嗚地指了指嘴上的帕子，趙瑞才擺手讓人給他取下來。

    “這樣吧，你實話實說，”趙瑞淡淡道，“說說這些都是哪里偷的，本官再考慮要如何判你?！?/br>
    趙瑞官服上的獬豸正張牙舞爪，賊偷再沒見識，也經(jīng)常進出大獄，對著花紋可熟悉。

    他心里明白趙瑞是掌管刑名的官員，便也不敢隱瞞，非常干脆地坦白了東西都在哪里偷的。

    別看他賊眉鼠眼的，記性倒是不賴。

    他說了半天，最后才說到那佛珠：“這是我在一個男人身上偷的，他當時有點慌張，正從后面的梨樹林往前面跑，我假裝撞了他一下，就摸到這幾顆珠子?！?/br>
    一個男人？

    趙瑞問：“那人長什么樣子？失物還是要歸還的。”

    賊偷不知他其實只想問佛珠，賊偷老老實實說：“沒看清長相，當時他低著頭來著，穿著一身灰色的短打……”

    賊偷頓了頓，肯定道：“大人，不是我李三吹牛，我看人還是有一套的，這人腳步匆忙，袖子窄窄貼在手臂上，一看就是……就是跟我一樣吃百家飯的，他丟的東西，肯定不是自己的！”

    吃百家飯其實就是慣偷，所以這佛珠賊偷從灰衣人身上偷來，而灰衣人也是偷的。

    趙瑞和謝吉祥不約而同愣住了。

    這佛珠居然中間轉(zhuǎn)過手？

    昨日在金頂寺，林福姐到底遇到了什么，又發(fā)生了什么？

    現(xiàn)在，似乎沒有人能回答出來。

    第17章 慈悲語17更新：2020-09-02 09:09:18

    這賊偷年紀不大，看起來才入行沒多久，估摸著手藝不是很到家。

    一般手串佛珠數(shù)量不一，有十四、十八二十一或二十七，但按照常人手腕粗細和珠子大小來看，選用十八的比較多。

    燕京一帶流行的也是這一種，俗稱十八子，指的是十八界，即六根、六塵、六識。1

    很顯然，這一串小葉紫檀佛珠的繩子斷了，珠子一顆一顆零散，如果賊偷手藝好，怎么也能摸出個七八顆，結(jié)果現(xiàn)在他手里只有孤零零四顆。

    謝吉祥伸手，把那四顆佛珠握在手中。

    一入手，謝吉祥就覺得有些奇怪。

    她輕輕摸著紫檀佛珠外面的那一層包漿，輕蹙眉頭，看起來頗為疑惑。

    趙瑞一直關(guān)注她的神情，見她如此，便停止了審問，轉(zhuǎn)頭看向她。

    “怎么？”

    謝吉祥把珠子遞給趙瑞：“我說不上來，這幾顆珠子給人感覺很怪異，與普通的佛珠略有不同?！?/br>
    她平日并不好盤玩這些，具體到底有何差別也說不好，但趙瑞卻是行家。

    他剛一入手，便立即知道這佛珠有何不對。

    珠子太沉了。

    同一般的紫檀佛珠比起來，同樣大小的珠子要沉了一倍有余，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手感非常扎實。

    趙瑞不動聲色對謝吉祥點了點頭，扭頭對那賊偷道：“若是要去尋那灰衣人，你可能尋到？”

    賊偷眼睛一轉(zhuǎn)：“若是能尋到，大人可否網(wǎng)開一面？”

    趙瑞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賊偷立即抖了抖，擺手道：“大人隨意，大人隨意，反正進去也能混幾天飯吃?！?/br>
    他這混不吝的態(tài)度，就連趙瑞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蘇晨，去把人都帶到旁邊的廂房，蒙住他們的眼睛，讓這小子去認人?！?/br>
    待賊偷被帶走，趙瑞才對謝吉祥道：“這不是普通的佛珠，里面加了鉛鐵等物，所以會很沉?！?/br>
    謝吉祥有些疑惑：“為何要加鉛鐵？難道紫檀是按克重賣？”

    趙瑞其實也不是很懂，他道：“待咱們回去，可以問問白圖，他對這些東西的門道很懂?！?/br>
    說到這里，趙瑞就看謝吉祥嘴唇略有些泛白，他便把茶杯往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