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見一點(diǎn)兒血就嚇得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那個拔個梅花鏢都會疼得眼淚汪汪的小姑娘。

    居然會義無反顧地，擋在陳玨身前。

    容珣驀然垂眸，低笑出聲來。

    腦中吵嚷的聲音幾乎將他撕碎，他笑得眼尾泛紅，眼角都沁出了淚。

    “看看，她選擇陳玨了啊?！?/br>
    “陳玨在她眼里比她自己還要重要，那你又算什么呢？”

    “那我又算什么呢?！毖┗湓谌莴懡廾?，他低笑著將話緩慢重復(fù)了一遍，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

    卻只是一瞬，他又扯了扯唇，低聲開口：“不會的?！?/br>
    明明說過要和他在一起的。

    陳玨怎么會比他重要。

    不會的。

    臘月寒風(fēng)刺骨，孟嬈眼中淚珠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口中還在喃喃重復(fù)著讓容珣帶她回家的話。

    可下一刻，容珣握住她的手，翻轉(zhuǎn)劍刃，直直抵在自己心口上。

    “回不去了呢?！?/br>
    肆虐風(fēng)雪中，男人眼尾深紅妖冶，俊美的面容看上去比以往還要艷麗，彎著唇角輕輕說：“來，讓小叔叔看看，你有多勇敢?！?/br>
    “嬈嬈選誰？”

    孟嬈呆住。

    她完全沒有料到，容珣竟會用這種方式逼她做選擇。

    眼中驟然彌漫上氤氳的霧氣，孟嬈掙扎著想要將手抽回去，可手中劍刃卻越刺越深。

    嘀嗒嘀嗒——

    血珠從容珣衣襟滲出，順著劍刃一滴滴落在雪地上，劍柄的刻紋胳得孟嬈掌心生疼。

    耳旁寒風(fēng)呼嘯，她幾乎能聽到血rou被撕開的聲音，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疼。

    慌亂無措中，一旁的陳玨猛地提了口氣，一掌擊在容珣背上。

    哐當(dāng)——

    手中的長劍落在雪地中。

    容珣悶哼一聲，唇角沁出血來，俊美的面容瞬間蒼白。

    陳玨重傷之下打出的一擊并不重，他倒在地上，語聲急切地催促孟嬈：“你快走！”

    “不想死就快走，他已經(jīng)瘋了！”

    嗯，已經(jīng)瘋了。

    容珣背靠著墻，緩緩滑落在地上，鴉黑色的華袍鋪散在雪中，輕抬眼眸看向她。

    撲簌簌的雪花從睫毛落下，肆虐的寒風(fēng)中，小姑娘唇瓣輕咬，猶豫了一瞬。轉(zhuǎn)身，將陳玨扶了起來。

    腦中聲音驟然尖銳。

    “多可憐啊?！?/br>
    “你弄傷自己都舍不得殺她，可她還是選擇了陳玨。”

    舍不得。

    他怎么會舍得。

    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傷口蔓延，容珣閉上眼睛，漆黑的睫毛微微濡濕。

    “嬈嬈?！?/br>
    “小叔叔也受傷了呢。”

    他平緩的嗓音很輕，呼嘯而過的寒風(fēng)中，孟嬈甚至能聽到他語聲中微弱的顫音。

    她攙著陳玨的手一僵，怔怔回頭。

    大雪覆蓋小巷，容珣發(fā)絲被風(fēng)吹散在衣間，唇邊還帶著殷紅的血，面容蒼白得幾近透明。

    有那么一瞬，孟嬈甚至覺得，他傷得比陳玨還要重。

    心臟微微縮緊，她下意識地挪動腳步，一旁的陳玨忽然拉住了她：“先走?！?/br>
    陳玨頭腦還算清醒，低聲提醒道：“他傷得不重，一會兒就能恢復(fù)?！?/br>
    融融風(fēng)雪中，容珣眼瞳漆黑，安靜地看著她。

    身旁陳玨又張口要說什么，遠(yuǎn)處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陳玨隔著風(fēng)雪看去，瞳孔縮緊，低聲說：“狄元來了。”

    孟嬈睫毛一顫，猛地回過神來。

    容珣要?dú)㈥惈k不是在開玩笑。狄元馬上就到了，她再不帶陳玨走，陳玨必死無疑。

    陳玨不能死，更不能死在容珣手里。

    巷外馬蹄聲越來越近，耳旁陳玨還在催促。孟嬈重新攙起陳玨的胳膊，匆忙道：“小叔叔，嬈嬈送走小侯爺就回來?！睕]有要丟下你。

    綿軟的語聲傳入耳畔，容珣驀然垂眸，唇邊溢出一絲很輕很涼的笑。

    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撲簌簌的風(fēng)雪從天而降，容珣靠在墻上，衣袍上落滿了未化的雪，靜靜看著漸行漸遠(yuǎn)的小姑娘，眼眸黑得看不見一絲光。

    巷內(nèi)冷風(fēng)嗚咽，她再沒有回過頭。

    “……”

    -

    容珣這次過來，并沒有告訴其它暗衛(wèi)。狄元輾轉(zhuǎn)了幾個小巷，才通過模糊的腳印，勉強(qiáng)尋到了這里。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地上的血跡結(jié)了一層冰，狄元心中一驚，忙去查看他的傷勢。

    容珣雙眸輕闔，整個人悄無聲息的。除了心口的一處劍傷以外，他身上還有七八處深可見骨的傷痕，全是之前在白府留下的。

    那些傷口匆匆處理過，上面雖撒了些止血的藥粉，可這會兒卻不知為何，又開始慢慢地往外滲血。

    狄元不敢耽擱，忙要將他帶回客棧里，容珣卻緩緩睜開了眼。

    他眼神空得沒什么焦距，只是淡淡問了句：“藥呢？”

    狄元一怔，忙將袖中的瓷瓶遞了過去。

    藥丸一顆接一顆地被吞下，色澤清潤的汝窯瓷瓶，不一會兒就見了底。

    狄元隨身攜帶的藥很快就被吃驚，從未見過容珣吃這么多藥，他語聲發(fā)顫，小心翼翼地問：“剩下的藥都在客棧里……殿下、殿下是不是不夠？”

    手中瓷瓶骨碌碌滾在地上。

    容珣頓了一下，忽然閉上眼睛，低低笑了。

    “不用了。”

    腦海中聲音刺耳地響起，容珣眼尾泛紅，風(fēng)雪中的面容白得可怕。

    多少都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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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沒用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讓狄元怔在原地。他知道，容珣說的不是不用，而是沒用。

    凈心丹沒用了。

    狄元腦中驀然想起, 自己回京取藥時, 曾問過阿寧的話。

    阿寧當(dāng)時，只回答了簡短的兩個字。

    ——“會瘋?！?/br>
    如果沒有凈心丹，容珣會瘋。

    狄元心臟一緊，又想起了太子這些天散布在宮中的傳言, 說什么九殿下像宣帝之類的話。他慌忙道：“可能這批藥成效不太好，殿下別憂心，客棧里還有些, 殿下回去再試試?！?/br>
    勸慰的話傳入耳中，容珣卻兀自彎唇低笑起來：“無所謂的。”

    有什么好試的呢。

    他本來就是個瘋子，居然還妄想裝一輩子。

    多可笑。

    沒有人愿意和瘋子在一起，她看到了他那樣難看丑陋的樣子, 連頭都沒有回。

    可是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鮮血從唇角流出，容珣陰影下的黑眸泛著隱隱的紅, 指尖抵著心口，自言自語般的輕聲說：“看到了就看到了?！?/br>
    殺了陳玨就好了。

    只要?dú)⒘岁惈k, 她就不會再想著別人了, 她說過要陪他一輩子, 就一定是一輩子。

    嫌棄也好, 厭惡也好, 他可以把她困在身邊，也不介意先占有她的身子。

    反正她已經(jīng)放棄他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