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畫在紙上的圖樣而已，那也拿不準(zhǔn)??！”

    直到二人走近，白鷗還能聽見對方二人小聲地嘀咕著。

    “啊……這位公子，在下是值守這江寧城東御陽門的城門郎……”那長官模樣的人說著朝白鷗抱了抱拳，“不知可能再瞧一瞧您那塊牌子？”

    按照史書中關(guān)于殤寧吏制的記載，專管一方城門起落進(jìn)出的城門郎官居從六品上，就算自己還是御前的執(zhí)戟也不過從九品下，更何況現(xiàn)下只是一身布衣……

    白鷗不想在這時(shí)候惹麻煩，既然對方先上了禮數(shù)，他連忙抱了抱拳算是回禮，掏出牌子奉上。

    那城門郎雙手接過牌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翻來覆去瞧了良久，又轉(zhuǎn)身同方才的城門守衛(wèi)嘀咕了兩句。

    “那個(gè)……”城門郎滿臉堆笑，“敢問公子貴姓？是何方人氏？又或者……公子令尊何人？”

    這倒讓白鷗在心里犯了難。

    雖然跟自己的親爹實(shí)在不熟，但名字還是知道的，他爹叫白謹(jǐn)，還是個(gè)混得不錯(cuò)的外交官，可在這說了也不頂用啊……

    之前也沒聽說出門還要查祖宗十八代的?。?/br>
    難道是因?yàn)樽约簺]有帶戶籍憑證？

    這倒瞬間讓他有了思路。

    “家父姓陳——”他努力讓自己撒謊的樣子看起來很自然，“單名一個(gè)琸字?！?/br>
    王卓琸？

    現(xiàn)在輪到城門郎的眼睛瞪得比方才的城門守衛(wèi)還大，“可是三朝元老，先帝恩師，親封的顧命大臣，陳琸，陳閣老？”

    “呵呵——”白鷗尷尬地笑笑，“是他……”

    他看著對方的眼神分明是震驚，卻還要努力地滿臉堆笑的樣子，總覺得有點(diǎn)眼熟。

    “聽聞陳閣老今日返回江寧，陛下可是出了半副親王儀仗相迎，何等的風(fēng)光??！”

    “陳公子這是也要親自出城相迎罷？要不要小的給您備上匹好馬？這天兒太熱了，要不還是備轎罷……”

    城門郎說著話，身后的那個(gè)城門守衛(wèi)直拽他袖子，他偏過頭去憤憤地瞪了對方一眼，兩人便又嘀咕了老半天。

    最后還是那城門郎對著屁/股踹了對方一腳，那守衛(wèi)才灰溜溜地退下。

    “陳公子？”城門郎回過頭來立馬變臉，滿臉堆笑，“我們剛說到哪兒來著……”

    “噢！對了！備轎！”他立馬回頭大聲吩咐道：“快去傳一頂上好的軟轎來！里面放上盆冰坨子！”

    備轎？

    再把自己抬回驛道邊接陳琸？

    那不是白忙活嗎！

    “誒——”白鷗連忙擺手拒絕，“用不著用不著……”

    “看陳公子高挺俊朗，風(fēng)度翩翩，一定是……”

    看著對方拍起馬屁來比高獻(xiàn)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樣子，白鷗實(shí)在頭疼，尤其是那聲“陳公子”……

    他聽不下去了，也不想跟對方耽誤工夫。

    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等陳琸到了城邊，大概就得有人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

    他等不起。

    若是能有匹快馬，好像真的還不錯(cuò)……

    況且，他是真的聽不下去了！

    一身的雞皮疙瘩……

    “還是備馬罷……”他終于忍無可忍地將對方打斷。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牽一匹好馬去！”

    他說著招呼身邊的手下將安排白鷗到道旁一處竹席搭成的涼亭歇下，拎著剛才被他踹了一腳的人屁顛兒屁顛兒地跑了。

    “大人！”那守衛(wèi)一邊跑一邊委屈道：“你踹我做什么?。￡惔笕四膬簛淼膬鹤?！全殤寧誰不知道陳閣老只有一個(gè)已經(jīng)出嫁了的閨女！”

    “廢話！我能不知道嗎！可那牌子——”城門郎橫了對方一眼，“是真的?！?/br>
    “貴族大老爺?shù)氖聝耗氖悄芙涛覀冞@些人瞧懂門道的？你再多問倆字，明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gè)犄角旮旯里！”

    城門郎又用威脅的眼神瞪了那小守衛(wèi)一眼，“就算他不是陳閣老的兒子，只要牌子是真的，他也得是周氏的人。你瞧見那人的衣服沒？不定要悄摸要去做什么去呢！”

    “能給這樣身份的人拍馬屁的機(jī)會(huì)，你我這輩子不一定能遇到下一遭……別廢話了！”他說著又朝對方后腦勺拍了一巴掌，“牽馬去！”

    不多時(shí)，白鷗就牽著一批上好的棗紅色高頭大馬，被夾道列隊(duì)送出了門。

    他到了都沒弄明白，到底是這牌子好使，還是陳琸有面子。

    駿馬撒開了馬蹄，廣明宮內(nèi)華燈初上。

    聽見外間傳來開門的動(dòng)靜，李遇執(zhí)筆沾墨的手微微一滯。

    小姚躬著身子進(jìn)門行禮，抬眼便瞧見書案邊扔滿了的宣紙團(tuán)。

    “陳大人已經(jīng)回府了?！彼咨硎帐捌鸬厣系募垐F(tuán)，“今兒這天兒太熱，陳大人年紀(jì)大了，想是著了暑氣，人瞧著不太好，便先回府歇著了，說是明兒一早便進(jìn)宮向陛下請安?！?/br>
    李遇收回那只蘸飽了墨汁的宣筆，懸停在宣紙的上方，手腕微顫，良久無語。

    他和小姚都默契地沒有提起白鷗的名字。

    小姚收拾好地上的紙團(tuán)起身，瞧見李遇手邊正作著的那副畫——

    一身春衫的少年手里握著那架在雨里撿回的紙飛機(jī)，抬頭望著半空中盤旋著的一只鷗鳥。

    那少年雖然只是一個(gè)背影，可就這么瞧著，也仿佛能瞧出他的笑意。

    小姚輕聲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