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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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問卻只是淡淡搖頭,冷笑一聲:“隨他們?nèi)グ桑@種不知所謂之人何需搭理。” 說完這話,方之問又看向方鈺,說道:“方才我交代你的話可都記住了?” 方鈺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卻有些猶豫:“叔父,此事真的可行嗎,會不會……” “你只要按計劃行事即可,若有意外,就聽琳瑯的?!狈街畣栠@般說道。 第58章 院試 院試的考場與府試的是同一個,凌晨時分,考生們便陸陸續(xù)續(xù)的出現(xiàn)了,一個個打著燈籠在門口安安靜靜的等候入場,隊伍越來越長。 別以為院試的參考人數(shù)就會比縣試府試少,恰恰相反,院試是科舉的第一道關(guān)卡,不少人被卡在這個道兒上十幾年,老童生的名頭就是由此而來。 蘇鳳章環(huán)顧四周,倒是沒瞧見白發(fā)蒼蒼的老頭兒,他轉(zhuǎn)念一想,覺得可能并不是不存在,而是前段時間高強(qiáng)度的勞役,讓這群老童生徹底倒下了。 這可不是他自己胡思亂想,前段時間他們回城之后,才知道事關(guān)此次勞役的傳言什么樣都有,其中占大頭的就是某某童生吃不消病倒了之類的話。 院試是考秀才最重要的一道關(guān)卡,只要通過了就能獲取秀才功名,成為正式的讀書人,到時候即使你考不中舉人,但也能體體面面的過日子了。 正因為如此,考場外的氣氛有些凝重,等待著進(jìn)場的考生們一個個神色沉重,又帶著對功名的熱忱,紛紛在心里頭祈求一切順利進(jìn)行。 來之前文竹還坦坦蕩蕩的,這會兒被周圍的氣氛一帶也緊張起來,忍不住撞了撞蘇鳳章的胳膊,說:“鳳章,你說我還有沒有點(diǎn)機(jī)會?!?/br> 即使一直口口聲聲喊著不愛讀書,考不中秀才,但作為讀書人文竹不可能一點(diǎn)想法都沒有,就算他沒有,日日夜夜的被文先生念叨著也該有了。 蘇鳳章好笑的看向他,問道:“我說話又不管用,管用的話咱倆現(xiàn)在都是狀元了。” 被他這么一說,文竹倒是悶聲笑起來,怕引來周圍人的注意使勁捏著大腿rou,免得自己笑得太大聲:“你說的也是,現(xiàn)在擔(dān)心也沒啥用?!?/br> “對,就是這個心態(tài),你就想著全力以赴,至于能不能考中就得看老天爺了?!?/br> 文竹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那可能性還是蠻大的,老天爺還挺喜歡我的,當(dāng)然,更喜歡你。” 蘇鳳章覺得文竹不是普通人,因為普通人應(yīng)該是不會有這種天命之子的自信心。 院試入場的程序跟府試也差不離,還是搜身唱保抽取號牌那一套。 不過今年驗證考引的時候倒是出了麻煩,因為許多書生的考引上還寫著面目清秀,皮膚白皙,結(jié)果驗證的人抬頭一看,呵,好一個黑炭頭。 幸好知府方大人對此早有準(zhǔn)備,這一次負(fù)責(zé)作保的廩生可得擔(dān)上大責(zé)任,因為他們才是確保人員無誤的主要責(zé)任人。 跟前面的人相比,蘇鳳章的膚色變化還不算最夸張的,至少沒從白皙直接跳躍到炭黑。 驗證完身份之后,衙役才說道:“蘇鳳章,選號吧?!?/br> 說是選號,但其實(shí)跟抽獎似的,你得伸手進(jìn)一個木盒子里頭隨機(jī)抽出一個號碼,這個號碼對應(yīng)的就是座號,這也是為了保證公正,抽到壞的也只能說自己手氣不好。 蘇鳳章摸出一塊木牌,低頭一看,上頭刻畫著“丁六十”這三個字。 那衙役瞄了一眼,頓時露出同情的神色,但也并未多說什么。 蘇鳳章拿著號牌找到自己的座號,才知道為什么方才那衙役面露同情了,只因為他的座號旁邊就是茅房,依稀能看到里頭的恭桶! 這會兒大約是剛清理過倒是聞不到任何味道,但開始考試有人使用了,那味道可想而知。 一想到那味道蘇鳳章的臉色就有些發(fā)黑,趕緊深呼吸了兩口才平靜下來,他得珍惜現(xiàn)在干凈的味道,因為很快他就享受不到了。 蘇鳳章略微清理了一下號房坐下來,發(fā)現(xiàn)除了是廁號之外,這號房其實(shí)還不錯,光線充足,桌椅板凳都是完好無損的。 他心情是平靜了,對面剛坐下來的那人卻悲痛無比,一坐下來就哀嚎了一聲,喊道:“這下子完了,我肯定是考不中了?!?/br> “噤聲!” 沒等他繼續(xù)哭嚎,一個冷厲的聲音傳來,嚇得那人趕緊收起了眼淚。 青州府是大府,江南又是文風(fēng)鼎盛的地方,考場里頭足足近三千個座位,分別排列成一行一行的,這么大的場地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個廁所,事實(shí)上每一排最后的位置都是茅房。 所以跟蘇鳳章一般待遇的考生至少也得有五十個人,這幾率可不小。 號房有些狹窄,也低矮,蘇鳳章在南方是個難得的大高個兒,可想而知坐在里頭會有多么憋屈。唯一要慶幸的大約就是這里靠近茅房,因為格局的緣故顯得特別寬敞一些,這倒也是意外之息了,蘇鳳章苦中作樂的想著。 很快便有衙役拿著筆墨紙硯開始發(fā)放,原本因為進(jìn)場顯得有些雜亂的考場也立刻變得安靜下來,蘇鳳章照舊檢查了一遍,確定沒問題才開始等待。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方知府又帶著一群監(jiān)考官開始巡視考場,他腳步不停,很快轉(zhuǎn)完了整一個考場,這才宣布考試正式開始。 蘇鳳章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位方知府確實(shí)是個秒人,這考場里頭定有許多他熟悉的考生,但這位知府大人的腳步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毫無變化,對誰都沒有特別留意。 行事這般小心點(diǎn)知府方大人,跟文先生口中那個肆意放蕩的年輕人截然不同。 院試只有正試、復(fù)試二場,主要考的是時文和試帖詩,按照規(guī)矩第一場考試錄取的人數(shù)應(yīng)該是最后錄取秀才名額的一倍,也就是說,青州府錄取秀才名額是五十名,那么這近三千人中,只有一百人能夠通過第一場。 一百人中只有一個人能通過第一場,第二場又得直接腰斬一半,可謂十分殘酷。 試題公布之后,蘇鳳章倒是微微松了口氣,只因為第一場的試題中規(guī)中矩,時文和策論幾乎都是圍繞著治理河道一事。 若是以往,這對于童生們而言有些難了,可此時來參加院試的童生,只有八九都是參加過治理河道一事的,除非那幾個月光顧著怨天尤人去了,不然好歹能寫出一些東西來。 在從河道回來之后,蘇鳳章就琢磨過考題的事情,當(dāng)時還拉著文先生和文竹寫了不少有關(guān)治理河道的時文,這會兒自然是下筆如有神。 早有準(zhǔn)備,心中又有真貨,蘇鳳章只覺得這一番寫得酣暢淋漓。 不只是他,等在考場外見到文竹的時候,后者也高高興興的,私底下拉著他說:“我覺得自己寫得挺好的,這次說不定真的能中。” 如果不是隔壁茅房的味道不屈不撓的傳過來,蘇鳳章甚至?xí)X得正常院試不錯。 終于現(xiàn)在,他記憶之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依舊是隔壁那揮之不去的惡臭。 果不其然,發(fā)案的一百個名字之中,蘇鳳章位居榜首,而文竹也吊在了尾巴上。 等到第二場開始的時候,文竹倒是輕松多了,笑著說道:“我能考過第一場就不錯了,也算是對得起我文家的列祖列宗嘍。” 此次進(jìn)場的考生少了許多,蘇鳳章終于擺脫了坐在廁號的命運(yùn),畢竟人少好安排,根本沒必要讓考生坐在那邊去。 除非是惡趣味的考官,不然文官對于讀書人都是較為體諒的。 蘇鳳章不知道的是,在發(fā)卷之前,坐在方知府身后的幾位山長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鼓起勇氣問道:“方大人,這考題未免太難了一些,現(xiàn)在修改還來得及?!?/br> 按理來說院試應(yīng)該是各省學(xué)政來主持,但青州府學(xué)政一直沒有補(bǔ)上,這次的主考官就還是方知府方大人,他身后坐著的都是五百里外較遠(yuǎn)的書院山長,他們會擔(dān)任監(jiān)考和評卷。 聽了這話,方知府笑了一下,轉(zhuǎn)身反問道:“難在哪里?這題難道超綱了?” 那山長愣了一下,搖頭說道:“倒是并未超綱,只是……” “沒超綱就行,沒超綱的東西他們都答不出來,可見確實(shí)是沒有真才實(shí)學(xué)?!?/br> 于是這話就被堵住了,那山長嘆了口氣,下頭坐著的到底也不是他的學(xué)生,他一個來幫忙評卷的人,沒必要跟當(dāng)?shù)氐母改腹龠^不去。 考題一張張放下去,看見題目的學(xué)生都是倒抽一口冷氣,甚至還有人驚叫出聲。 方之問表現(xiàn)的冷酷無情,他身邊的衙役冷聲喝道:“肅靜!噤聲!” 蘇鳳章坐在靠口的位置,隔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們?yōu)槭裁催@般反應(yīng)。 只見考題上寫著一句話,一句足以讓考場內(nèi)大部分考生頭痛欲裂的話。 “孔門七十二賢,賢賢何德?云臺二十八將,將將何功?” 兩篇時文盡在于此,后頭需要默寫的《圣諭廣訓(xùn)》相比之下都變得無辜可愛起來。 七十二加上二十八,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人,蘇鳳章猛地想起酒樓里頭那一幕,算是明白了這位方知府小心眼的程度,這是明擺著跟考生們過不去啊。 與其他人不同,蘇鳳章不但沒有覺得頭禿,反倒是興高采烈起來。 不怪他喜形于色,只因為那一日回家之后,他越想越覺得不妥當(dāng),心中十分擔(dān)憂,索性就將這些人翻來覆去的看,甚至還自己整理出來給了文竹一份。 雖然沒有完全猜中這個考題,但蘇鳳章整理的人名更多,孔門七十二賢云臺二十八將都包含了進(jìn)去,可謂是壓中了考題! 第59章 古來能有幾人 “完了,完了,這次徹底完了,孔門七十二賢,賢賢何德?云臺二十八將,將將何功?到底是哪七十二賢,二十八將??!” “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考題,這古往今來也沒出現(xiàn)過!” “我只寫了十八個出來,時間就到了?!?/br> “你居然還能寫出十八個,我連八個都沒能寫全?!?/br> “蒼天啊,大地啊,難道我這輩子都考不中秀才了!” “嗚嗚嗚嗚嗚,我勤學(xué)苦讀十幾年,沒想到連題目都做不完。” “此次落第,我還有何臉面卻見家中父老?!?/br> “我不活了!” 撲通一聲,居然真的有童生扛不住壓力,一個翻身跳下了縣衙邊的那條小河。 只是他跳下去之后被水一泡清醒過來,不用人來撈就直接游了過來,青州一帶即使是讀書人也大多會水,避免了造成跳河慘案。 文竹一直壓抑著自己的笑容,等上了馬車才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拍著馬車,直接把馬車拍得啪啪響。 旁邊的童生聽見了頓時搖頭,跟身邊的小廝說:“這考不中就考不中,再等兩年就是了,一個個又哭又笑跟瘋了似的,弄壞了身體豈不是更糟。” 笑得被人以為瘋癲的文竹并不是因為傷心,而是因為高興,他笑得差點(diǎn)也緩不過起來。 蘇鳳章連忙幫他拍背,生怕他也鬧出一個好歹來。 文竹揮了揮手,不在意的說道:“不用擔(dān)心,我這是高興的。” “鳳章,你真是絕了,你這腦袋瓜子怎么長的,怎么就能猜到方大人會出這種考題。” “要不是你逼著我背下那些東西,這次一看到考題我就懵了,哪里還能答出來?!?/br> “就連我爹也說不可能,方大人不會那么干,誰知道他居然就這么干了?!?/br> “這位方大人真是個秒人,不過,嘿嘿嘿嘿嘿,我喜歡。” “當(dāng)時我還笑你想太多,現(xiàn)在恨不得跪下來喊你爺爺。” 蘇鳳章被他推得左搖右擺,連忙伸手阻止他:“行了行了,骨頭都要被你搖散了,你可千萬別喊我爺爺,不然我豈不是成先生的爹了,這亂了輩分?!?/br> “我呸,你還真想當(dāng)我爺爺啊?!北凰淮虿?,文竹也笑了。 大喜過望,文竹整天都樂呵呵的,還說:“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沒法考中秀才了,不過今天考完卻不那么想了,你瞧瞧外頭一個個都哭喪著臉,肯定是答不出這道題。” “有道是矮子里頭拔高個兒,跟他們一比,我怎么樣也把卷子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至少一百個人名都寫全了,哎,果然老天爺是喜歡我的?!?/br> 這一次不只是文竹覺得自己備受老天爺寵愛,就連文先生也這么覺得,他納悶了:“這小子平時讀書不用心,上趕著還得倒退著走,沒想到這次居然走了大運(yù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