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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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發(fā)散思維的開始琢磨,皇帝不喜歡蓄須,以至于朝堂上大部分人的下巴都是干干凈凈的,是不是也與此事有關(guān)。 相比起大驚失色的蘇鳳章來,誠郡王反倒是鎮(zhèn)定如常,看到蘇鳳章的面孔他甚至還有心情自嘲笑道:“蘇大人,你在害怕。” 蘇鳳章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xù)著方才的動作,一直到將他濕透的衣裳全部剝下來晾起來,他才說道:“比起怕這個,下官更怕您發(fā)燒死去?!?/br> 誠郡王卻忽然大笑起來,反問道:“你知道了本王最大的秘密,難道就不怕本王殺人滅口嗎,畢竟此事若是傳出去,本王也得擔(dān)一個欺君之罪。” “那郡王爺您有欺君嗎?”蘇鳳章抬頭直視著他。 若不是胸前的白布,光憑著誠郡王的厲色也讓人不相信他會是個女子。 如今反過頭想想,皇帝對誠郡王奇怪的態(tài)度,放任京城的謠言不說,對他與其他皇子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這倒也罷了,誰家皇子會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聲譽呢。 蘇鳳章仔細打量著誠郡王,在他是皇子的時候,人們會夸他面如好女,但若是女性,這長相也未免太過于硬朗了一些,劍眉星目,英氣多于秀氣。 大約是沒想到蘇鳳章的態(tài)度這般尋常,誠郡王微微挑眉,道:“大約是欺君了?!?/br> 兩人默契的略過這個話題,蘇鳳章找出僅有的藥丸喂他吃下,又說道:“郡王爺,你的手腳都有凍傷,下官需要用雪幫你摩擦皮膚,以免壞死?!?/br> 誠郡王只是點了點頭,蘇鳳章很快行動起來,這時候再說什么男女有別就矯情了,性命在前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的動作迅速又柔和,感受著手腳慢慢恢復(fù)溫度,身體似乎也舒服了一些,誠郡王發(fā)出一聲喟嘆,忽然說了一句:“蘇大人放心,若是能活著回去,本王也不會恩將仇報。” 蘇鳳章手中動作不停,笑道:“我相信郡王爺?!?/br> 誠郡王微微挑眉,又說道:“如今這里只有你我,你可以叫我秦放?!?/br> 不只是外形和氣質(zhì)像是皇子,誠郡王的名字也十分的男性化,也不知道當(dāng)初到底是因為什么,才導(dǎo)致他不得不以皇子的身份生活。 蘇鳳章心中略有好奇,卻并沒有打探的意思,卻沒想到誠郡王主動開了口。 “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何身在皇室,本王卻能弄虛作假?”皇宮與民間不同,即使是民間一個孩子想要轉(zhuǎn)換性別生活不被發(fā)現(xiàn)也很難。 蘇鳳章只是說道:“殿下愿意告訴下官,那下官也愿意聽?!?/br> 誠郡王笑了一聲,眼神落到了燃燒的篝火上:“你可聽說過劉家?” 蘇鳳章說道:“大周武將,曾經(jīng)最為出名的便是劉家軍?!?/br> “是啊,劉家軍,何家軍,鎮(zhèn)北軍,便是曾經(jīng)大周的脊梁?!?/br> “只可惜多年戰(zhàn)亂,劉家何家人才凋零,到了我母妃這一輩,劉家更是只剩下她與舅舅兩人,陛下恩德,讓母妃進宮伴架,也算是給劉家一個依靠。” 說著這話,誠郡王的臉色卻是嘲諷的,當(dāng)初皇室忌憚劉家和何家,讓德妃進宮當(dāng)了妃子,又讓榮和公主下嫁何家,其中的意味顯而易見。 “鳳章,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從未見母妃笑過,我出生之后,她便住在冷宮之中日日念佛,每次見到我只說一句話,放兒,你可還記得舅舅?” “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一直是劉家,即使劉家已經(jīng)敗落,舅舅早就死在流放途中,我們這位德妃娘娘卻還不能忘卻劉家?!?/br> “當(dāng)年為了給劉家求情,她不惜故意早產(chǎn),謊報誕育皇子,只是為了給劉家求得一線生機,她確實也做到了,為劉家留下了一條血脈?!?/br> “對劉家,她有千萬份擔(dān)心,但對我這個兒子,卻有千萬個要求?!?/br> 身在宮中,母族凋零的德妃能要求什么,自然是劉家的東山再起,這一刻蘇鳳章聽懂了誠郡王心中的悲哀,恐怕他的母親未曾有一日期待過他,愛過他。 誠郡王自嘲的一笑,又道:“我的好父皇呢,他明明知道這一切卻縱容母妃所作所為,只為了彌補心中一絲愧疚,對他而言,我是兒子是女兒有什么區(qū)別,只要讓母妃乖乖的待在冷宮不要鬧騰,不要去他面前哭訴就是好的?!?/br> “我胡作非為也好,得罪文人也罷,終歸不是能繼承皇位的兒子,左右也是不相干的?!?/br> “亦或者,我的名聲越差越好,越不成體統(tǒng),反倒是能襯得他心愛的兒子成材,至于將來會落到什么下場,高高在上的陛下又怎么會擔(dān)心?” 這一刻的誠郡王看似冰冷,嘴角都帶著諷刺的笑意,卻又顯得脆弱萬分。 蘇鳳章忽然有一種心疼的感覺,以至于他沖動的伸出手,將他攬到自己的懷中:“如果不想再提,便不要再提了?!?/br> “你在可憐我嗎?”誠郡王的聲音是冰冷的,眼神卻顯得脆弱。 蘇鳳章卻說:“不是可憐,是心疼?!?/br> “我想郡王爺您也不需要別人的可憐?!?/br> 誠郡王伸手推開他的手,盯著他說道:“我確實不需要。” “我只是不甘心。” “若我是女兒,他們?yōu)楹尾惶畚遥瑦畚?,若我是兒子,為何又不能行走朝堂。?/br> “或許在他們的眼中,秦放什么都不是,不過是用來較量的一顆棋子。” 蘇鳳章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一些什么。 沉默良久,他才說了一句:“這世間從來沒有公道,相比起男兒來,女子生存更加不易,郡王爺不如想想身為男兒的好處。” “就像我家中弟妹,明明慧慧的聰明才學(xué)勝過蘭章,但她是女兒,不能去書院讀書,即使是在家中勤學(xué)也會被姨娘勸阻,將來長大之后便要嫁人生子,一輩子困在后院之中?!?/br> “此事對郡王爺確實是不公平,但是王爺,這何嘗不是一個機遇?” 誠郡王不知怎么大笑起來,一直笑到眼淚都流出了眼角,這才看著蘇鳳章說道:“蘇大人,你可真是個奇人?!?/br> “既然知道我是女子,不是應(yīng)該勸我老老實實待在家中,裝模作樣當(dāng)個泥塑的菩薩嗎,怎么聽著倒像是勸我為所不能為的?” 蘇鳳章卻道:“男女天生,本無差別。” “好一個本無差別,蘇鳳章,你要牢牢記住自己說過的話!”誠郡王如此說道。 第173章 得救(二) 也許是誠郡王福大命大,也可能是靈泉水帶來的作用,他好歹是扛過了高燒,熱度慢慢退了下來,吃了東西之后便恢復(fù)了一些。 在略好一些之后,誠郡王便堅持自己下來走,這一次蘇鳳章不管說什么,他都不答應(yīng)讓他背著繼續(xù)趕路。 無法,蘇鳳章只得找來一根粗樹枝當(dāng)做拐杖,這樣好歹能夠輕松一些。 不過幾日相處,他算是明白這位誠郡王有多么固執(zhí)和堅持了,即使在雪地行走多有不易,雙腿埋在雪里頭更容易凍傷,但這一位嬌生慣養(yǎng)的皇子卻并未有一句怨言。 每每這種時候,蘇鳳章都會懷疑在山洞里頭看到的那一幕,那天誠郡王脆弱的模樣似乎是一個泡影,或者是他自己的幻覺。 但越是如此,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越是游蕩在心中,再一次看見誠郡王踉蹌往前的時候,蘇鳳章忍不住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誠郡王,我們相互攙扶著往前走吧,這樣更省力一些,也更安全?!?/br> 誠郡王嗤笑了一聲,顯然覺得蘇鳳章的這個借口實在一般。 在京城的時候倒是沒看出來,文官出生的狀元郎體力這般好,在雪地這么多天,誠郡王自己已經(jīng)渾身疲倦,若不是靠著信念支撐恐怕早就倒下。 蘇鳳章倒是好,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甚至慢慢習(xí)慣這該死的惡劣氣候。 昨天晚上,這一位甚至還從雪地下面抓到一只雪兔,為當(dāng)天添了一頓rou,第二天起來誠郡王都覺得身體的力氣多恢復(fù)了三分。 不過此時他手腳僵硬,到底是沒拒絕蘇鳳章的好意。 兩人就這么攙扶著往前走,呼嘯的北風(fēng)之中,彼此的溫度倒是成了最溫暖的存在。 誠郡王盡量不把力量壓在身邊的人身上,口中忽然問道:“蘇大人,你讀書做官是為了什么?” 蘇鳳章笑了一聲,道:“我這個人從小沒什么志向,一開始只是覺得種地太累,經(jīng)商地位低,這才選擇了讀書,畢竟大哥死后,我便是家中嫡長子,也得擔(dān)負起支撐蘇家的責(zé)任?!?/br> 聽見這話誠郡王笑了起來,說道:“蘇大人,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 蘇鳳章微微挑眉,反問道:“是哪一句不像?” 誠郡王點出來:“自然是沒什么志向這一句?!?/br> 蘇鳳章笑了一聲:“沒辦法,大約是我這個人想要的并不多?!?/br> 或者說,他想要的東西,并不是這個時代努力一下就能得到的,尤其是精神上的自由,他想要得到這些的話就得挑戰(zhàn)整一個社會制度。 誠郡王不知道明白這話了沒有,嘆了口氣說道:“那我便是要的太多了,所以才覺得累。” “但是蘇大人,你提出宣武大典,又出使鮮卑,難道不是想要走上高位嗎?” “人人都說高處不勝寒,他們卻不知道,站在高處的人才可以為所欲為。” 蘇鳳章聽了只是笑,半晌才回答了一句:“可惜,下官姓蘇啊?!?/br> 姓蘇,除非他有本事改朝換代,那么在這個王朝永遠就是下臣,即使他走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其實也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 蘇鳳章何嘗沒有考慮過這一些,但且不說他有沒有改朝換代的權(quán)利,就算是有他也不愿意經(jīng)歷戰(zhàn)亂,戰(zhàn)亂之中受苦受難的總是老百姓,而大周遠還沒有到民不聊生的程度。 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將整個天下拖入煉獄之中。 誠郡王也跟著笑了起來,忽然說道:“這么巧,我正好姓秦?!?/br> 說完這一句,兩人都默契的停止了話題,走得久了,周圍的雪景倒是成了自然,日日夜夜的看著反倒是沒有一開始那么可怖了。 甚至有時候,誠郡王心中也會產(chǎn)生一種一直這么走下去也不錯的奇怪想法,也許是這時候身體備受煎熬,他卻覺得內(nèi)心很平靜,有一種平生未曾有過的安寧。 當(dāng)聽見馬蹄聲的時候,行走在雪地上的兩人神色都有些恍惚,幾乎以為是錯覺。 騎著駿馬風(fēng)塵仆仆而來的是何雋,馬蹄尚未停好,何雋就跳下馬來快步走到誠郡王身邊,見他安然無恙才大大松了口氣:“幸好,幸好?!?/br> 隨著何雋而來的還有數(shù)十位一看便知道是行伍出生的人,此刻紛紛松了口氣。 誠郡王依舊拄著拐杖,卻比方才硬朗了一些:“阿雋,我可等你了好久?!?/br> “先上馬離開這里,路上我再跟你解釋?!焙坞h這般說道,后頭自然有人牽著馬過來。 這一次何雋顯然準(zhǔn)備十足,蘇鳳章和誠郡王倒是不需要共用一匹馬了。 何雋倒是沒忽略蘇鳳章,瞧了他一眼拱手說道:“蘇大人,這次多虧有你?;氐酱笾苤蟊赜兄刂x。” 蘇鳳章笑著說道:“是下官應(yīng)盡之義?!?/br> 誠郡王打斷了他們的話:“好了,現(xiàn)在可以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了嗎?” 何雋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冷哼道:“從前我只以為四皇子滿口仁義道德,是個虛偽的,卻沒想到遇上了事情毫無擔(dān)當(dāng),對兄弟半點情誼也無?!?/br> “那一日雪崩波及使團,大家都被沖散了,我受傷昏迷不醒,幸虧身邊有一位鎮(zhèn)北軍的將士在,這才留下了性命?!?/br> “我們那邊統(tǒng)共活下來八人,四皇子只受了輕傷,他醒來之后便令其他人繼續(xù)前行,不讓他們尋找其他人浪費時間?!?/br> “你不在,那些人自然只能聽四皇子的,若不是我還有一口氣在,四皇子只怕也有心將我扔在這云山之上?!?/br> 何雋語氣之中帶著憤慨,別看他如今說的輕描淡寫,但當(dāng)時的情況可想而知,四皇子對五皇子頗有幾分嫉恨,對何雋也并無多少情誼,當(dāng)時不做手腳不過是礙于還有鎮(zhèn)北軍在場。 誠郡王的臉色也冷了下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當(dāng)時四皇子的氣急敗壞,或許在這一位四哥的心中是恨不得他死在了云山才好。 何雋又說道:“我醒過來之時已經(jīng)身在大周,不得已求助邊軍才能過來接你?!?/br> 誠郡王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可有云州城的消息?!?/br> 何雋原本緊皺的眉頭倒是松開了一些:“至少尚未城破?!?/br> 這已經(jīng)是許多壞消息中最好的消息了,何雋又說道:“四皇子已經(jīng)帶著人馬趕往云州,想必是打算將功贖罪,竟是連片刻都等不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