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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zhuǎn)入門庭深處,內(nèi)側(cè)擺放著不同的朝代的瓷器,連沈是這種老收藏者,都幾乎分辨不出來,不過時間太久了,落滿了灰。 沈是穿過繼續(xù)往里走,在一面墻上敲了三下說:“虞書遠(yuǎn),我知道是誰殺的徐青君?!?/br> 青色的磚墻漸漸旋開。 “是你,給我送的信?” 一聲若悠揚(yáng)婉轉(zhuǎn)的黃鸝鳴唱,若幽谷山泉叮咚作響。 沈是面前出來一個故人。 她美的攝人心魄,皮膚白皙像圣山上最純潔的一捧雪,嘴唇紅的艷麗,羽睫纖長,青絲如瀑布般落下,唯有眼睛灰暗的帶著死氣。身上的衣服有幾日沒換了,保持著逃跑時的破損和污漬,雙手手腕有一道長長的刀疤,整齊利落嚇人,她走路時一高一低的,看起來腳也受了傷。 但你半分也感覺不到她的落魄,反而楚楚動人,更添三分憐惜。 “你的手……”沈是目有痛色。 不怪沈是這么緊要的時候關(guān)注點錯亂,實在是這雙手的價值,太重了。 虞書遠(yuǎn)作畫,徐青君燒瓷,兩個人在仿真造假上赫赫有名,鶼鰈情深。但是行蹤隱秘,很少人能得到他們的作品,沈是尋了很多年都沒尋到,還是偶然一次郊外作畫的時候,碰上假扮男裝的虞書遠(yuǎn),兩人較畫法立意論了一番,頗有幾分相見恨晚的意味,這才結(jié)交上了。 后來也曾在京城這間院子,小敘過兩回,但她寄情山水,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便沒再見過。 沈是在崇明一看到那個白瓷盤,便知道出自虞書遠(yuǎn)之手了。 只是沒想到,重逢之時,物是人非…… 舉世聞名的國手已廢,令人羨煞神仙眷侶也零落成單。 他亦不再是沈子卿了…… 沈是悲從中來:“虞書遠(yuǎn),你一貫不是最會藏的嗎?怎么落得這個樣子了……” 虞書遠(yuǎn)麻木的眼珠,艱難的轉(zhuǎn)動了一下,她在這熟悉又疼惜的口吻里,忍不住顫了眼睫,像大雨淅瀝時的一支芙蕖,被無情拍打的搖搖欲墜,我見猶憐。 這京城能找到她,知道暗號的,還有誰…… 她抬眼說:“你是沈子卿什么人……” 第28章 茶涼 沈是如鯁千言萬語在喉,只能擠出一句:“門生……” 虞書遠(yuǎn)似乎想起了什么,世間與她有瓜葛的都死了,舊友,愛人……她不發(fā)一言的往墻內(nèi)走去,里頭澄亮,一顆不小于太傅府的夜明珠放于室中,照的滿地的瓷器碎片,觸目驚心。 她像感覺不到痛一樣,赤足踩過,留下鮮紅的血跡…… 沈是立即拉住了她的皓腕,突出的傷疤,像燒紅的鐵烙,燙在沈是手心。 “會疼……” 沈是走在了她面前,用衣袍掃開白瓷,牽著虞書遠(yuǎn)進(jìn)去坐了下來。 虞書遠(yuǎn)本身是嘴角上揚(yáng)的天生笑臉,此刻卻嘲諷的要命,疼什么,還有哪里會比心還痛的:“誰殺得青君?” 沈是闔眸,不忍的開口:“自裁?!?/br> 室外響起來轟隆的雷鳴聲,紫藍(lán)色的光劈裂了黑云翻騰的天空,降下如洪流般的大雨。 “你胡說!”虞書遠(yuǎn)一下站了起來,她音調(diào)驟高:“青君……青君怎么會……留我一個人……” “若他知道你受困孟府的真相呢?” 虞書遠(yuǎn)仍是不信,她質(zhì)問沈是:“你是誰?孟洋藏了我兩年,他怎么敢把這么大的把柄告訴別人!你怎么知道的!” 沈是說:“沒有人能擁有喜愛,而不向外展露的?!?/br> “什么意思?” “前朝隱制青花纏枝蓮白瓷盤,那是你獨立完成的作品,你燒窯手藝欠缺,成品總是易碎,所以你一共做了三個,一個燒毀了,一個破了,還有一個給了沈太傅……而破的那個,我在販賣私鹽藏點,看到過。孟洋或許是覺得,你個人的作品沒人認(rèn)得出來……” 他想昭告天下,又怕被發(fā)現(xiàn),所以故意放到了很遙遠(yuǎn)的崇明。 雨聲越發(fā)急切,像銀瓶乍裂,鐵騎金戈,像大珠小珠嘈嘈雜雜的撒了滿地。 虞書遠(yuǎn)的指甲嵌入rou里,沈是覺得自己很殘忍,他知道的太晚了,以至于不愿將真相告訴虞書遠(yuǎn),如果她能逃走,未嘗不是好事…… “是你說的?”虞書遠(yuǎn)突然問。 “不是。除我之外,太傅門生柳侯爺,也見過這個瓷盤。我想……”沈是頓了下說:“信,是柳侯爺送的。人,也是柳侯爺害的?!?/br> 又是一道電光閃光,照的兩人面色青白。 虞書遠(yuǎn)說:“我與侯爺無冤無仇,他為何害我?” “想你替他收集孟洋賄賂官吏的罪證?!?/br> 虞書遠(yuǎn)咬牙說道:“害死青君,還想我替他做事,他簡直是癡人說夢!” 沈是不出聲了,他在昨夜聞到孟洋身上的香,尋找收遍京城都找不到的愛妻,還有那方瓷盤,便知道這個人只可能是虞書遠(yuǎn)了。 而虞書遠(yuǎn)和徐青君如此恩愛,怎么會另嫁他人,定是徐青君被挾持了。 既然如此,虞書遠(yuǎn)為何會在他們回京沒多久,就逃了,唯一的解釋,便是柳長澤發(fā)現(xiàn)了,并毀了孟洋的籌碼。沈是信他不會濫殺無辜…… 所以,唯有徐青君自裁。 室外的雨似乎累了,變得緩慢、細(xì)弱,像潺潺的溪水從花間流淌,從一顆又一顆的鵝卵石上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