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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是想不明白。 他望了眼長街繁華,行人并肩接踵,一同賞燈的家人將總角的幼兒高高舉在人群之上,讓她去看更美好明亮的遠方。 此心是家人之情,此情是臣工之心。 沈是笑了下,覺得自己庸人自擾,無論算命先生說的什么,他的路,早就是定好的。 我輩讀書人十年磨劍,邊關將士霜雪枕刀,不過是熬就一雙手,守護著盛世長安,讓萬千生民得以昂首,望望更遙遠的星空。 “多謝先生提醒?!鄙蚴遣辉賳栮P于自己的事情,而是禮貌的說:“晚輩失禮,還未請教先生之名?!?/br> 攤主心不在焉的應道:“萍水相逢,何須談及名姓?!?/br> 沈是頷首作揖,拜別了攤主,便往隨著人流走去。 一曲終了,攤主睜眼看了下燈市最高的一處閣樓。 沈是將黃符放入袖中,忽然摸到一方面具,確實是時下流行的狐貍樣式,沈是入鄉(xiāng)隨俗的帶了上去。 但沈是不知道,如今流行的是人戴獸面,女為男服,帶狐貍面具的大部分為女子,男子還是帶蘭陵王面具的居多,不遑也有些男扮女裝的取樂,同倡優(yōu)雜技鬧在一起,丟著火把,鳴鼓聒天。 …… 最高處的樓閣,柳長澤正帶著猙獰的半張?zhí)m陵王面具,與露出來刀刻般俊美的臉龐,對比鮮明,顯得整個人神秘叵測,冷艷至極,讓人忍不住掀開一探究竟。但那雙深沉如墨的眼睛,又叫你不敢直視。 阿良正侍奉在身旁念著密報,“工部方至洛江興修,便傳來了有倭寇作禍,聽聞圣上家宴都沒去,便傳令駐關最近的蕭將軍去鎮(zhèn)壓,現(xiàn)在還在御書房里召集大臣議事呢?!?/br> 柳長澤提著一支雕漆松下高士筆,舔了舔用沉香熏過的徽墨,在信封上寫下“子卿親啟”四字。 “水患未起,倭寇水性優(yōu)勢發(fā)揮不出,豈會真正來襲,不過是柳元宣那幾個老家伙,為邀功行賞想出來的陰損招數(shù)罷了?!?/br> 柳長澤便將青藤紙書寫的相思,折好放進了信封里。 阿良端過燭臺,放到了柳長澤面前,柳長澤點燃了信,火勢越來越大,燙到了柳長澤手上,他卻沒松手,看了一會才捏著燒了大半,焦化成灰的青藤紙放到了阿良遞上的匣子中。 阿良見他如今也能邊議論政事,邊做著給太傅的祭拜,便以為他放下不少,斟酌的勸道:“三年了……侯爺若是一直不看望尊長,恐有不孝之名,其實當年太傅本也是回天乏術,若他能選擇,也希望……” “住口!”柳長澤狠辣的看了他一眼,“你若再有此言,我不會念及舊情。” 阿良嚇得立馬跪下,侯爺脾氣不好,但從未對他動過真怒,這是為何故,他是最清楚不過了,他掌嘴說:“奴失言,奴失言,再也不敢了?!?/br> 廊外有人急促的敲了兩下,卻不敢出聲闖入。 柳長澤見他兩頰皆是紅指印,便揮了揮手讓他退下說:“進?!?/br> 阿良靠在后方的陰影之處,明白侯爺在維護他面子。 小廝進來便下跪道:“稟侯爺,沈大人跟丟了。” 柳長澤環(huán)臂質(zhì)問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們也能跟丟?” 小廝顫聲說:“沈大人帶著滿大街相似的狐貍面具,穿的也樸素,人群一擠便……” “蠢貨!”柳長澤一腳踢開了他,無心聽他廢話,直接往支起的窗臺看去。 他目光銳利如鷹,在人潮里巡視。 阿良也著急的跟了過去,這事不好說,破明引的后遺癥人各不同,也有不適應者突然暈倒的,他推開了一扇窗,也四處尋找起來。 可底下雖然燎炬遍地,宛如白晝,但畢竟是深夜,一眼看去只有烏泱泱的一片頭頂,衣服的色澤被橙黃的光照的看不分明。 阿良想,這便是侯爺衣著顯眼,氣勢巍峨的穿行,他也是找不出的,更別提沈少卿那樣溫靜的人,簡直像一滴水落入了湖里。 柳長澤的視線落在“儺戲噴火”表演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里,有一個背影模糊的路人,被一個僅到膝蓋的小兒扯了扯衣角,他彎腰將小兒抱了起來,讓他看到一條噴出的火龍。 柳長澤下了樓,一路風馳電掣的行去,他威勢凜然,周遭的像有所感一樣微微避著他,擁擠的街道,他走起來,倒還算無阻。 待他行至儺戲處,那個背影找不到了。 柳長澤若有所思看了下四周的場景,大街小巷里堆滿了人,前方是喧鬧戲場,后方是俗不可耐的花燈字謎攤位,叫人感覺逼仄不已,他想了下,沈是頭不舒服,能去哪里。 …… 沈是方才舉那個小不點,舉的手都酸了,鑼鼓聲震的他耳鳴,看完了一節(jié)巫師做法后,他便將小兒送還了他姊姊處,像稍微人少安靜點的京河橋畔走來。 他之前同阿良說的話也不完全假,看人放河燈是件很享受的事情,很安靜,很虔誠,這節(jié)日籠罩下的喜氣氛圍,不會像寺廟里說的大多是疾苦。 戀人求永結(jié)同心,姑娘求姻緣美滿,文人求出相入仕,武將求家國安寧,有雄心壯志,有兒女情懷,有溫馨和睦。 這一條河晃晃悠悠的飄著燈,書寫的是最祥和的大齊。 “公子,看了許久,不如也放一盞?”小童提著滿是蓮花燈的藤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