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頁
沈是身無分文,只好搖搖頭。 小童甚是善解人意拿起一盞放在沈是手里說:“夜深了,這些燈賣不出去也是白費,不若贈了有緣人?!?/br> 第58章 有緣人 小童看起來七八歲,唇紅齒白,眼睛里透著一股機靈勁,沈是笑了下,接過他的燈問:“你這么小也知有緣人?” “我在河畔替阿婆賣了好幾年蓮花燈了,知道的可多了?!毙⊥斐鍪郑淇谟袔讉€不同顏色的補丁,他指了下橋頭的一位綸巾羽扇的書生,“尤其是那位公子,歲歲年年人不同,去年才和劉員外女兒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今年就和常家jiejie身無彩鳳雙飛翼了。” 放河燈時,眾人都會順帶著寫下心愿,小童將藤籃里的筆墨和紅紙,拿出來給沈是。 沈是見他說的都是祈愿時的纏綿句子,看了下身旁不遠處的一位背著手望月的耄耋老人問小童,“你可知他在想什么?” 小童將要遞給沈是的筆收了回來,自己在紙上寫了句“位卑不敢忘憂國”,遞給沈是,揚著眉炫耀自己的才華。 沈是接過一看,蠅頭小楷,字跡端正,他問:“為何?” 小童笑了下:“他大前年在我這買過燈?!?/br> “這么久也記得?” 小童將筆紙給了沈是說:“公子便是再過十年來,我也記得到?!?/br> 性情純良,過目不忘。 沈是點頭,那老人名為邊程,是一位立過戰(zhàn)功,卻因背了滿身病痛,被閑棄在兵部傳傳軍情的舊人了,只是沒想到人情冷暖多年,亦沒涼了忠君之心。 “小友可曾上學?” 沈是拿著筆在花燈紅紙上寫了句“長安”。 盛世長安,親朋長安。 小童眼神黯淡下來:“家貧,難以為繼……” “每逢九月,圣上不拘一格降人才,會從五湖四海選才入翰林院考試,通過者可入國子監(jiān)上學,衣食住行全由太學負責,你想去嗎?” 沈是寫完,將東西給回小童。 小童理好物品,看了眼這個衣著素凈,連買花燈的錢都沒有男人,勉強的笑了下說:“公子說笑了,那是達官顯貴舉薦才能去的考試,名額緊俏,我又豈敢奢想?!?/br> “今年去吧?!?/br> 小童有些懵然。 沈是揉揉他的頭,從懷中一枚玉佩給他說:“你送我一個花燈,我給你一個機會。能不能考上,還是要看你本事的?!?/br> 小童顫抖的接過那塊玉佩,他不是沒做過這種夢,只是各人自掃門前雪,有人同情他,賞他一些金銀能寬裕些,他就很滿足了。 至于多少人塞千萬銀兩都進不去的考試,誰會給他呢…… 小童委屈的落了淚:“公子拿這種事情取樂,真的很過分,萬一我當真了,怎么辦?!?/br> 九月那么遠,這塊玉佩有沒有用,誰知道呢。 空歡喜,比毫無希望,還要殘忍。 沈是手足無措的去擦他的淚,他做太傅久了,習慣一語定乾坤,自以為是的給予,很難完全顧及到別人感受,他便絞盡腦汁去安慰小童。 但沈是說不出你信我、不哭了這樣的話語,最好的辦法,莫過于眼見為實:“翰林院試題不簡單,你若需書籍筆硯,便去城東沈府取吧?!?/br> 小童將信將疑的眨了眨眼,聲若蚊吶的說了句“謝謝”,便提著藤籃跑了。 沈是估計他還是沒信,搖了搖頭將寫好的信箋放進了河燈里,與孩童的信任都如此難以建立,又何談侯爺呢。 他向柳長澤討信任,著實有點沒道理。 沈是悵然若失蹲了下來,撩起袖子,露出一長截白皙纖瘦的手臂,將河燈放入水中。 沈是的手沒入寒涼的水中,蕩起一圈漣漪。 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放河燈。 沈是笑了笑,站了起身,眉目溫柔的望著那盞緩慢遠去的小燈。 忽有狂風大作,一連吹翻了好幾盞河燈,大風將所有燭火壓到向一邊,整個京河的光岌岌可危,河畔眾人皆是提心吊膽的踮起腳,生怕下一秒自己的便翻了過去。 而屬于沈是的那一盞已經(jīng)掀起了半個角。 沒有一個祈愿的人,愿意見到自己的燈,被風浪所拍落。 沈是的視線無法控制的膠著在那盞燈上。 又一陣妖風起,那盞弱不禁風的燈幾乎垂直于水面,他呼吸驟止。 然而燈沒有翻過去,它晃一下,又摔落下來,燭火已經(jīng)滅了。 沈是垂了眼眸,風還在肆虐,京河上的火光滅了一半。正值此時,那燈里薄如蟬翼的信紙被卷了起來。 紅紅的,在空中打轉(zhuǎn),沈是順著看去,看向青石磚的橋頭。 風停了。 快要燃盡的細微火苗,又冉冉升起。 點亮了一池春水。 那寫著“長安”二字的信紙,恰好從一個人帶著蘭陵王面具的人眼前落下,那人不耐煩地一手拍去,卻在電光火石間看到了熟悉的字跡。 他愣了下,抬眼看去。 狂風又起。 京河畔佇立著一個人,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劃破了時空般與他對望。 柳長澤聽見了節(jié)奏分明的鼓點聲。 不是鼓點,是心跳的很響。 柳長澤躲閃的移開了視線,而那幅被京河燈火照亮的深邃眼眸,金粉狐貍面具上高高揚起的艷紅飄帶,以及那微微開合露出一點齒白的唇,像烙印一樣燙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