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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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我問,他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側(cè)過身望著我道:“有一舊事,那人自己不知,他的親友不提,是怕他傷心,旁人不提,是怕勾起他的怨懟之心,而蘇某心思兩者皆有,每每見到那人,總覺得自己卑劣不堪?!?/br> 我心中猛然一突,強自冷笑道:“那人多半也就是本王了,哎,我的命不好,大小不如意事都受過了,今日不就一樁?蘇先生只管說罷了。” 蘇喻停了良久,道:“當(dāng)年……瓊林宴正也是云郡主和親出嫁之日,我等被恩準(zhǔn)觀禮。” 他似斟酌了很久的措辭,終是慢慢道來。 他說彼時云姑娘出嫁之日,被賜在殿前甬道上入轎,十里紅妝擺滿了廣場。 云姑娘身披霞帔,國色天香,卻遲遲不肯上轎,她在長階上踮著腳,癡癡地望著西面,宮內(nèi)諸人或與宮中走得近的外臣如蘇喻,都知道她在等誰。 待到吉時鑼鼓響了三旬,那北國使臣催促太緊,云姑娘實在沒法,淚灑殿前,她徐徐下拜太子時洵和太子妃,央求賜她最后獻舞一曲。 我移開目光,也面無表情地望向遠處,淡漠道:“哪一曲?” 蘇喻道:“長命女,唱的是春日宴……” 他嘆了口氣,朗聲念道:“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待到曲終,云郡主已是泣不成聲?!?/br> 我望著面前那廣闊的廣場,她當(dāng)年便是在此處上轎的,眼前仿佛能看到那日情景似的,我不知為何譏誚地輕笑了一聲。 蘇喻道:“云郡主上轎前,卻又改了主意,她托先太子殿下轉(zhuǎn)告你,此生無緣,也不敢奢求來世,此去天各一方,縱化飛燕也再難相見,叫你忘了她吧。只是約莫先太子殿下怕你傷心,并未轉(zhuǎn)達?!?/br> 我道:“蘇先生你到底想說什么?” 蘇喻道:“自幼家父便教我為人當(dāng)襟懷坦白,這件事各位大人卻因怕殿下心懷怨恨,無人肯說,不但有違君子之道,也是辜負了云郡主的一番情義。那之后,下官雖身在仕途,卻越發(fā)覺得索然,見到殿下時,更覺愧疚煎熬,日子久了,一時想外放得以避開殿下,一時又想回京照望殿下,來來去去,心中總無定數(shù)。今日告知殿下,縱然知道會讓殿下更添一層傷心難過,但下官卻想,不論生離死別,離去之人終歸是不希望殿下為她自苦,此番心意,還請殿下……” 我一抬手止住了他,簡短道:“多謝蘇先生告知,日后定奉上謝儀,小王今日還有事,先行一步。” 不待他回禮,我便快步出了宮,一路縱快馬,過市集,險些掀了路兩側(cè)的攤子。 我跌跌撞撞地闖進九王府,正巧裴山行同玉和正在堂中等我,我腳步一踉蹌,被玉和一把扶住,我搭著玉和的肩,咬著牙只覺心中翻江倒海。 玉和變了臉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片刻不到便蹙眉道:“氣急攻心之相?怎會突然……” 我艱難地喘了口氣,狠命撥開綠雪呈上的茶杯,聽得那茶杯碎地之聲,我本想對他倆說什么,誰知還來不及開口,身子都軟了下來。 玉和道:“別說話,閉目定神。綠雪,去煮安神茶來?!?/br> 我只覺得耳鳴震耳欲聾,額上細麻素帶的垂帶晃在我眼前,滿眼都是那極為不祥的慘白,只一剎那,那抹慘白漸漸洇上了更為不祥的血色。我更是發(fā)狠,想要推開玉和,卻被他緊緊困在懷中。 裴山行上前急道:“殿下?!” 我一把死死抓住裴山行,艱難地一字一字道:“除夕,起兵!起兵!” 冬月十五日,太后駕薨。 我再也沒什么可猶豫顧忌的了,再也沒有了。 第6章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長到……好似過完了一生。 但自始至終,都有一支笛聲貫穿其中,那笛聲凄涼婉轉(zhuǎn),我一時聽得入神,竟被拉扯出來。 我緩緩睜開雙眼,見玉和正坐在我的床邊,他唇邊橫笛,我聽了許久,越聽越覺斷腸。 我有氣無力道:“你的笛子,吹得不如我……” 笛聲一頓,玉和在昏暗的燈下回過頭。 他與我對視良久,伸手輕輕地撫上我的眉間,徐徐道:“殿下的眉眼生得好,無論是什么相貌,若是有這樣的眉眼,都難看不到哪去?!?/br> 我納罕地看了他一眼,我當(dāng)然知道自己生得好,但是他好端端就夸起這種事未免也太奇怪,我正無言以對,他又從眉骨劃到眼尾,道:“就是隨了太妃的膚薄,你生氣,難過,或是一激動,你自己不覺得,但這里總是泛著薄紅?!?/br> 我道:“怎么突然說這個?” 玉和道:“殿下方才……這里紅得很濃,我很久沒見到你這樣難過了?!?/br> 我緩緩閉上眼睛,靠在他懷中,道:“玉和,摸摸我?!?/br> 玉和依言撫著我的脊背,道:“殿下莫怕?!?/br> 我只覺得喉頭發(fā)緊,空咽了幾次,對他道:“明日你回棲云山去,不要再來了?!?/br> 玉和沉默了一會兒,道:“好?!?/br> 我又是欣慰又是難過,繼續(xù)道:“若我事敗,幫我多照拂綠雪和君蘭……綠雪被我寵壞了,這個性子怕是沒有哪個主人會容她,你幫我為她尋個好郎君,踏實本分身家清白,愿意照拂她家人的,就可以了……我已在她知道的地方留了銀子給她?!?/br> 玉和道:“我是個道士,做媒之事……也罷,我記下了?!?/br> 我繼續(xù)道:“至于君蘭,他是個很好的孩子,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太白樓上,那時我正在和韓大人喝酒,聽到隔壁人說話,聽出是一個富商帶了一個相公,可是那個富商附庸風(fēng)雅,君蘭絲毫不附和,那富商急了,問他喜歡什么唱詞,我本以為他無非就是在西廂記啊拜月亭啊里面挑幾句,沒想到君蘭來了一句‘丈夫生世,當(dāng)帶七尺之劍,以升天子之階’……” 即便是回想,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那時我還以為他在玩笑,后來熟識了才知道……他長得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的臉,但是身世凄苦,沒有讀過書,也不識字,但即便……即便身份卑賤,卻有凌霄之志,很難得……” 玉和道:“難怪時常見你教他寫字?!?/br> 我苦笑道:“教了八百遍了也學(xué)不會……唉,本來我想找機會送他去老裴軍中效力,這下老裴與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若有萬一,你幫我為他尋個出路吧。” 玉和道:“好。” 一時靜默,我也想不到要交代什么了。 玉和道:“殿下如此難過,是因為你是謝時舒?!?/br> 我道:“你這不是廢話。” 玉和道:“若有一日,你不是謝時舒了,你便可以放下仇恨怨懟了。” 我搖了搖頭,道:“你說下輩子么?大概吧……” 玉和笑了笑,道:“是天機?!?/br> 我道:“好好好,天機不可泄露?!?/br> 玉和道:“是極,是極。泄露了就不靈了?!?/br> 我用額前蹭著他的頸間,嗅著他身上的冷香,聽得玉和又道:“殿下都囑咐完了?” 我又想了想,道:“嗯?!?/br> 玉和道:“殿下忘了一個人……我呢?” 被他這么一說,我也思索起來,半晌后,我道:“的確,平素你與我走的那樣近,我若事敗,你多少也會被連累,不如……”我笑道:“這樣,如果我事敗,待看到情況有變,我就拼了命往棲云山逃,不管怎樣,我都要撐一口氣逃到你那里,你或把我縛了交出去,或殺了我,你不但可以洗脫嫌疑,還是大功一件,如何?” 玉和長笑道:“此計甚妙,我在這里先謝過殿下了?!?/br> 我枕在他膝上,嘆息道:“我累了,再吹一支曲子吧?!?/br> 笛聲又起,我長長出了口氣。 裴山行送來的鸚鵡,不但個頭很大,而且是個話癆,約莫它上任主人是個在鮮卑與齊國邊界晃蕩的商人,教得這鸚鵡鮮卑語和中原話都會說,還都是討價還價,吆喝叫賣的屁話。 我在后院喝酒,一壺酒沒有喝完,它已經(jīng)說了百八十句,煩心得很。 那日之后,我托病沒有再進宮,只在王府中躲清靜罷了。 玉和依言沒有再來過,他也確實忙得沒空來,太后大喪,需他主持法事事宜,估摸連杯茶都喝不上。 蘇喻倒是來了幾趟,我不好不見,診脈等例行之事后,就和他在這后院默然相對飲茶,聽得那鸚鵡一聲一聲的吆喝叫賣,那場景很是古怪。 它換成鮮卑語的時候,蘇喻聽不懂,見他露出疑惑神情,我就好心給他翻譯道:“它說的是……花生瓜子大杏仁?!?/br> 蘇喻怔了片刻,微微揚起眉梢,隨后忍不住笑了一下,道:“雖然殿下大多時候都不大開心,但下官每每和殿下聊天都覺得十分有趣。” 我琢磨著這不似好話,也就沒回,靠在椅背上出神,他陪我又看了看,天色不早,他站起來告辭,很認真地道:“殿下保重。” 我道:“多謝,代小王問蘇閣老好?!?/br> 蘇喻行禮的手還未放下,抬眼深深望了我一眼,眼中似有什么情緒動了動,終于還是歸于沉寂了,那青衫轉(zhuǎn)過身,徐徐走遠了。 不久后,裴山行大半夜地翻墻來見我,好巧不巧他跳下來的時候正撞上提著燈籠巡院的君蘭,給君蘭嚇了一跳,人還沒看清就一拳砸在老裴臉上,要說他的功夫還是有的,一拳愣是給堂堂節(jié)度使的眉骨砸出血了。 綠雪在燈下不耐煩地推著老裴腦袋,邊給他擦血邊道:“有門不走翻什么墻!活該你!別動!” 君蘭自覺做錯了事,蹲在我椅子邊垂頭喪氣。 裴山行倒是不怒反喜,狠夸一頓君蘭反應(yīng)快功夫好,直說以后要帶他去軍中建功立業(yè),一番話又給君蘭說得眼中發(fā)亮,纏著他講沙場見聞。 我聽得頭疼,正要去睡覺,裴山行卻攔住我,道:“殿下,我是來送這個的,你千萬收好,莫要離身。” 我接過那物一看,見那物半臂長,別在腰間并不費事,中間鏤空,蓋上有通風(fēng)的小點,心中頓時了然,道:“鴿筒?” 裴山行鄭重點了點頭,道:“這鴿筒中有兩羽信鴿,鮮卑王已同意借兵給殿下共謀大事,我來時已讓他們秘密將五萬精騎布置在隴西關(guān)外,只是他索要城池甚多,已依殿下的意思,先應(yīng)了,若是一切順利,自先不用他,若是事情有變,殿下只管拉開鴿筒,我的人收到后,便會大開隴西關(guān)城門,放鮮卑騎兵進關(guān),助殿下奪取天下!” 我打開鴿筒,取出兩羽信鴿放在手心撫摸,心中忖度著許多。 君蘭霍然抬頭,盯著我手上的信鴿,訥訥道:“隴西那么遠,這鴿子能飛到么?” 裴山行道:“能,你看它的眼睛。” 我看了一眼,只見那信鴿的眼睛血紅如同紅寶石。 裴山行道:“這是天下一品的血鴿,不管多遠他都能將信帶到,而且飛得極快,殿下在這京都府放出,六個時辰必到隴西府,我已經(jīng)試過多次了。若事敗,殿下便往隴西去,等鮮卑大軍接應(yīng)!” 我望著燈芯,嘆道:“真到那一步,本王也必將遭萬世唾罵了。” 裴山行伸手道:“是,要不殿下還是給我吧,若有萬一,反正我都是開關(guān)引兵之人了,也不差做放鴿人。” 我搖了搖頭,將兩羽鴿子放回鴿筒中,道:“事已至此,身后評說之事,本王又計較什么。” 說罷我將鴿筒交給綠雪和君蘭,吩咐他們妥善看管。 正事說畢,裴山行又說了些太后發(fā)喪之事,說著說著,他想起什么似的,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遞給我,道:“玉和叫我?guī)Ыo殿下的,說是,今年的就早些給殿下了。” 我忙接過細看,是一個平安符,外面是一個小小的布袋,里面按著是有硬幣符篆等物。 這玩意我一年收他一個,自他學(xué)會做這些,就沒斷過,只是往年都在除夕給我,今年的確要提前給我了。 我抻開抽帶,正想看看他今年畫得符篆有沒有長進,誰知被裴山行一把按住,道:“玉和特意叫我看著殿下,他說他知道你有愛拆這玩意的毛病……哦不,是習(xí)慣,特意囑咐我叫你不要看,看了就不靈了?!?/br> 我心想他這種掌兵的多半是有些相信這些說頭,便也聽了他的,沒有拆開,將平安符系好了口,收入懷中貼身放著。 又聊了一些閑話,裴山行說道:“你說那個小皇帝真奇怪,親娘死了,他跟沒事兒人似的……” 我道:“你有所不知,謝明瀾在登基前養(yǎng)在別苑,他同太子哥哥、太子妃見到的次數(shù)極少,多還是什么群宴之類的,根本沒有私下見過,談何感情?!?/br> 裴山行奇道:“為何?” 我便將玉和師父的讖語說于他了,裴山行聽著,目光逐漸陰蟄,忽然道:“殿下!何不將此事傳揚出去,我讓人編成歌謠在京城串唱,說他方死了先太子,這也是實話,正好太后又剛駕薨,一說豈不是又被他方死了一個……” “咔”的一聲,我方知自己不自覺捏碎了一個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