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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皇帝侄兒拿我毫無辦法在線閱讀 - 第81節(jié)

第81節(jié)

    見他不語,我又道:“不妨殺了我?!?/br>
    在我過去的人生中,大多時候我都是一個足夠忍耐的人,也許是當(dāng)我從月亮泉趕回京都府只看到滿城素縞的時候,我便已經(jīng)死去了,故而在那之后,不論我受到怎樣的身心折磨,我都可以忍耐,一個注定碎去的玉瓶,我不介意在徹底碎去之前被磕碰損傷。

    “是他讓我活過來了,你不能讓我忘了他……”我無聲地對蘇喻道:“哪怕是此生再見不到他我也認(rèn)了,我認(rèn)了,好么?我發(fā)誓我會竭盡全力活下去,你擔(dān)心的事情不會發(fā)生的……但是你唯獨(dú)不能奪走他……”

    蘇喻不忍地別開眸子,但他又似怕遺漏了我所言才迫不得已地望著我,喃喃道:“殿下……”

    我喉頭一滾,只覺滾滾熱淚淌下臉頰,我沒有抬手去拭,仍直直地望著蘇喻,期望能喚起他的憐憫,我哀求道:“你不能從我心里奪走他?!?/br>
    人生的際遇真是難測啊,每每在我以為我不會再有珍貴的東西能夠失去的時候,上天都不會讓我如愿。

    所以在這一刻,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不愿放棄。

    可是蘇喻久久不語,這次他終于別開了眸子。

    我十分失望,不過我很快反應(yīng)過來,比起蘇喻,此間的另一個人更為重要。

    我連忙跪坐起來,整了整衣衫,對謝明瀾招了招手。

    謝明瀾不似蘇喻能夠看懂我的唇語,方才我與蘇喻說話時,他筆直地立在原地,一雙黑眸如同寒冰中浸過。

    見我喚他,他當(dāng)真向我走來,他身后,蘇喻仍舊跪得筆直,連方向都未曾改一改。

    我對上謝明瀾的眸子,連忙指了指案上,示意他取來紙筆給我。

    這次我也顧不得手腕是否還顫抖了,連忙提筆寫到“莫要信他”。

    我抬頭去看謝明瀾的神情,見他仍是癡癡地望著我,我連忙又寫到“我定不會死,陛下信——”

    不光是手腕抖得厲害,當(dāng)我寫到最后一個字時,手指竟全然脫力,那支狼毫筆從我手中墜落下去,箋紙上本就算不得工整的筆跡登時被染污一道,黑墨透過紙背染在床上,甚是扎眼。

    我忙對謝明瀾笑了一下,撿起那筆,又尋個空白地方再落筆,慌亂寫到“明瀾此番允我,余生我定——”

    寫到此,謝明瀾制止住了我。

    他毫無預(yù)兆地攥住我的手指,我猝不及防,又掉了筆,他卻絲毫不覺,忽然一把將我按在他懷中,我無法看到他的神情,只覺他的手指反復(fù)摩挲著我的腕骨。

    我猶豫片刻,討好地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謝明瀾與動作截然相反的冰冷聲音傳了過來:“這話你說過……你忘了么?”

    我渾身一僵,在他懷中費(fèi)力揚(yáng)起頭望著他,期望他從我此刻的眼中看出真誠。

    謝明瀾卻不想看,他低頭落了一吻落在我眸上,艱澀道:“……我可以不鎖著你了,還可以放你去騎馬,甚至可以對你好……不好么?”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

    那是很大的雪,我隔著這么遠(yuǎn),仍能透過窗縫看到鵝毛大的雪片被狂風(fēng)裹挾著呼嘯而過。

    謝明瀾似已經(jīng)下定決心,現(xiàn)在他去解決阻礙他的最后一個困擾了。

    他光是聽蘇喻這般說,終是放心不下,便命蘇喻去帶來小沅,他要親眼看看。

    不多時,蘇喻去而復(fù)返,引謝明瀾去看了。

    屋內(nèi)只剩我一個人。

    這兩人不約而同地都不曾再看我一眼,不知是心理有愧,還是不愿再看我搖尾乞憐的模樣。

    我倚著床邊心想,我只有最后一點(diǎn)時間了。

    不知道當(dāng)我失去一切記憶的時候,什么才可以提醒我想起那個人。

    我有心取來利器將他的名字刻在血rou中——要足夠深才可以,謝明瀾那人好妒,保不齊會剜掉那處皮rou呢?

    可惜我木然四下環(huán)顧了許久,目之所見沒有任何趁手的利器。

    我終于絕望了。

    就像在夜晚做了個好夢,將醒未醒時明明期望記下夢境待細(xì)細(xì)回味,但當(dāng)真到了清醒那一刻,那場好夢便如同被海水帶走的細(xì)沙,什么都留不下。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從我心中奪走他。

    待到這二人折返回來,已將近黎明,雪仍在下。

    見蘇喻手中提著那個我十分眼熟的木箱,我便知大勢已去,嘆息道:“小沅還有活路么?”說罷,一抬手,示意蘇喻轉(zhuǎn)譯給謝明瀾聽。

    謝明瀾聽后,神色異常平靜,他默不作聲向我走來,直到牢牢地把我禁錮在他懷中,才輕聲道:“這個妖女曾害苦了你,你還想為她求情么?”

    我掙動不過,只得無奈嘆息,只是這一嘆,又有熱淚滾了出來,很是丟人。

    我道:“我不會為她求情,橫豎她也不會比我更慘,只是這么慘的事,好歹拉個倒霉蛋陪我才好,別讓她死了,那是便宜了她?!?/br>
    謝明瀾道:“……依你?!?/br>
    我又嘆了一次,便無甚好說了。

    我不說了,謝明瀾卻許久沒有下定決心似的,他又問我道:“你……可還有什么要對我說么?”

    我緩緩抬起眼,望著他與那人極為相像的面容,在心中一寸寸描繪著那人的輪廓,最終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真有八分像,若說差在哪,便是眼前這雙年輕的眸子。

    我沉吟許久,道:“你能不能閉上眼……讓我吻你一下?!?/br>
    謝明瀾先是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地反應(yīng)了過來,面色抑制不住得很是難堪。

    但他竟然應(yīng)了,盡管他咬著牙應(yīng)得極為勉強(qiáng)。

    我抬起雙手捧著他的臉頰,輕輕將他帶得俯身下來,龍涎香的味道浸入鼻間,時時提醒著眼前這個人不是他。

    但我仍舊看癡了,顫抖著吻在他的冰涼的唇上,止不住地眷戀貪望著他的面容,忍不住道:“莫要生我的氣,也莫要忘了我,只要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只要你提醒我一下,我……我定會想起來的……”

    謝明瀾猛然睜開雙眸,近在咫尺,這句雖不用蘇喻轉(zhuǎn)譯,但他又沒瞎,終是能看出只言片語,待我說完,他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狼狽。

    我的夢境便在這一瞬,碎了。

    我不再看他。

    蘇喻提著木箱坐到床邊,從中取出木盒,又從木盒中取出那根銀針。

    他的動作很緩慢,他的話語也很慢。

    他道:“待到天明,這場雪停了,殿下便自由了?!?/br>
    我笑了一下,譏諷道:“蘇喻,我有最后一句話對你說——你不但是個好官、好大夫,更是個好裁縫。”

    蘇喻與我太熟了,他明知道我不會有什么好話等著他,仍是平靜問道:“殿下指教?!?/br>
    我道:“因?yàn)槟阕钌瞄L為他人做嫁衣!為他人做嫁衣!哈哈哈哈!”

    我大笑起來,而那兩個人莫要說捧場,連神情都沒有變一變,屋中只有我無聲的大笑,格外清冷,格外寂寞。

    因?yàn)閷?shí)在太過好笑,我的眼淚溢出眼眶,扭曲了眼前的一方狹窄天地。

    不知過了多久,謝明瀾微微一頷首,蘇喻探過身,一手撫上我的臉頰,咫尺間,他眼中波光閃動,許多情緒一層層地涌了上來又沉了下去,待到一切歸于平靜時,他鄭重道:“殿下,信我。”

    說罷,我的眉心一痛。

    我倔強(qiáng)地睜大雙眸,但依舊一寸寸被黑暗吞噬了。

    直到那黑暗全然籠罩了我。

    初秋,天氣仍是熱得要命,只有庭院中的杏樹滿枝葉的金黃才令我敢相信這還是秋日。

    馬兒最近不知怎么了,脾氣越發(fā)得大,不知何時還學(xué)會了尥蹶子,今日我險些被它掀翻在地,我無法,只得重新練起,便卸了馬鞍,遙遙牽著它,讓它圍著我轉(zhuǎn)圈。

    可是它只聽話了沒一會兒,又鬧了起來,無論我怎么拉拽,它就是梗著脖子與我角力。

    僵持了半晌,我便出了一身汗,嫌層層疊疊的外袍太熱,便半褪了掖在腰間,再次與馬兒斗在一起。

    綠雪來換過了兩次茶水,終于看不下去了,站在廊下手搭涼棚,一張口就是風(fēng)涼話:“哎,怎么偏就和畜生過不去呢?和它角力,還能角得過它是怎么?”

    我忍不住一笑,手頭便失了力,被那馬兒抽冷子跑了,眼看那畜生拖著長繩在庭院中小跑,我叉著腰喘了幾口氣,無奈地看了一眼綠雪。

    綠雪毫不示弱地白了我一眼,卻過來為我拭了汗,似埋怨道:“明明都能說話了,怎么一天到晚還是不言不語的呢……”

    我想了想,對她又笑了一下。

    她更是沒有好氣,指著廊下掛著的那只聒噪鸚鵡,對我道:“要是它和你勻一勻就好了?!?/br>
    我望著那只五彩斑斕的鳥,還來不及回答,便被綠雪這個急性子拉著去廊下飲茶休息了。

    也不怪綠雪埋怨,我以前是個啞巴,近日才被治好了,只是我不說話習(xí)慣了,平日也沒什么想說,在綠雪看來便是大大的浪費(fèi)了。

    不止啞巴……大概在半年前,我約莫是失憶了——他們是這樣說的,天知道我怎么那么多毛病。

    醒來后,便是這個名喚綠雪的貌美侍女照顧起居,她雖然脾氣不好,但待我是真心實(shí)意的好,我時常想,這世上錦衣玉食又有美人相伴的福氣,又有幾個人能享到呢?

    除了不太好出這個庭院,我的生活可謂無可挑剔。

    “不太好出”的意思,并非是全然不能走出這個門,但是這件事主要是取決于那個人。

    那個人很年輕,相貌俊美,身材高挑,有著墨黑的眸子,和一雙很漂亮的手。

    我想,無論是誰擁有這些,都沒有道理憂愁才是,但不知為何,他的神情總是不大開心。

    這人不經(jīng)念叨,我正想著,抬頭一看,卻見那人已經(jīng)來了。

    他身著墨黑的便服——他每每來見我都身著便服,好像是怕我知道他的身份而惶恐,但是他領(lǐng)邊袖口不起眼的暗紋早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愿意如此,我也只得裝傻。

    綠雪退下后,他仍是沒有過來坐,只是停在不遠(yuǎn)不近處,墨黑的眸子忽明忽暗的,半晌才輕輕道了一句:“穿好,已入了秋還要貪涼?!?/br>
    我挨了說,也覺得這般打扮確實(shí)不雅,頓時手忙腳亂地從腰間扯起幾層衣袍穿上了,這才抬起頭看他。

    他默默看著我做完這一切,又立在原地靜了一會兒,半晌,他才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微垂著頭慢慢地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端起已經(jīng)微涼的茶水,正要起身去換,他卻急切出口道:“你別走……你若是不愿意,我不坐過來就是了?!?/br>
    說著,他當(dāng)真要起身的模樣,我連忙探身按下他的肩膀,這下不能不說話了,便道:“我去換茶?!?/br>
    可能是啞了太久,我對自己的聲音也有些陌生。

    “喔……這種事不用你來,我叫人去換。”他像是松了口氣,喚人奉了新茶,便又端著茶盞發(fā)起怔來,一時間,此處只有那只大鸚鵡不著四六的叫賣聲。

    就往常一樣,今日我依舊覺得這個人很奇怪。

    他明明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沒有比他更尊貴的人,但是我每每見到他,他總是這般猶豫遲疑。

    實(shí)在令我不解極了。

    飲罷了茶,我嫌渾身黏膩,便告退前去沐浴,待我出來,小廳的飯菜已經(jīng)碼好了。

    侍者早已不見蹤影,只有那個人獨(dú)坐在桌旁,他的面容稱得上平靜,但是手中拿的仿佛不是一雙筷子,而是一雙燒紅的鐵釬子。

    他見了我,便立時停了手,用下巴指了指菜肴,平平道:“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