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形……怎么這么像紙做的？

    胳膊突然被猛的一拉，往后看的拾歡嚇得抬起頭。

    老嫗?zāi)_下步子停下，陰沉沉的低下頭，長滿皺紋的老臉如同一張皺了的白紙，直直懟在拾歡鼻尖。渾濁的老眼滿是血紅的血絲，鋒利的像一把刀，徑直捅在拾歡臉上。

    聲音像墳地里爬出來的惡鬼一樣嘶啞，“小東西，你在看什么……”

    小拾歡身子一抖，被她嚇得臉色蒼白，結(jié)結(jié)巴巴道：“后面……后面那個人……他沒有頭……”

    “呵，”老嫗笑了聲，直起腰看著身后停下的無頭人形眼中浮出幾分慈愛，而后低下頭，陰惻惻道：“他以前是有頭的，是個很好的孩子。勤勞能干，扎得一手最漂亮的紙活，是這個村子里小姑娘最想嫁的小伙子，可惜啊……”

    老嫗摸摸拾歡頭上的包包頭，冰涼的手帶著一股死氣，“有人為了一己私欲，殺了這么好的孩子。小東西，你說這些人怎么就這么壞呢？明明他什么都沒有做錯，為什么偏偏要承受這些無妄之災(zāi)呢？”

    小拾歡被頭上冰涼的大手涼的縮脖子，大眼睛偷偷瞅了一眼面色莫測的老嫗，慢慢低下頭。老嫗的話她一句沒聽懂，大抵知道這個沒有頭的人已經(jīng)死了，是被人殺得，至于那個人是誰……

    她偷偷去看被無頭人扛在肩上的白衣jiejie，沉沉嘆了口氣。

    老奶奶把她們兩個抓過來，大概是和她們有關(guān)系了。

    哎，摸摸自己頭上蕭叔叔捆上去的小鈴鐺，拾歡心里偷偷給疼愛她的蕭叔叔辯解。

    蕭叔叔人辣么好，那人肯定不是蕭叔叔害得?？墒鞘捠迨迨裁磿r候來找她呀，這個奶奶看起來有點兇誒……

    老嫗也沒想要拾歡一個三歲小孩回答她，打著白燈籠牽著拾歡一路走到一家棺材鋪前。

    老太太回來的時候不少人出來向她問好，老太太都點點頭回應(yīng)。拾歡站在老太太身邊偷看，這里的人都不太愛笑，說話的時候都陰沉著一張臉，看她的眼睛也是冷冷清清，帶著一股死氣。

    最奇怪的是，這里的人好像都是女人，小孩子中倒是有男的，但成年的男人一個都沒有。

    “小東西，你不進(jìn)來，是打算今天晚上在外面睡嗎？”拾歡看的認(rèn)真，直到老嫗進(jìn)屋也沒跟過去，經(jīng)老嫗這么一喊，連忙蹦蹦跳跳跟進(jìn)去。

    屋子角落里一支蠟燭，只照亮小小的一片區(qū)域。整個棺材鋪中央停放著兩個大大的黑色棺槨，周圍影影綽綽停著不少紙人，一眼看上去那些紙人仿佛都在盯著門口進(jìn)來的人。

    拾歡剛進(jìn)來被這些東西嚇了一跳，連忙躲在老嫗身后，半晌才敢伸出腦袋偷偷看。

    老嫗桀桀笑了聲，讓無頭人把白荷和拾歡扔到角落里，自己打著燈籠上樓。

    拾歡縮在角落里，背后緊貼著墻，白荷沒有醒。她抬起頭看去，不知是錯覺還是被嚇得，她總感覺這些紙人在盯著她，眼睛黑黝黝，直直盯著，弧度詭異的嘴唇像血染的一樣，似乎真的在笑，仿佛下一刻這些紙人就會動起來。

    “咔嚓…”

    寂靜的夜里，紙張摩擦聲格外詭異。

    拾歡忙往角落里看去，一個紙人倒在地上，畫上去的眼睛依然直直看著她，眼睛位置的那團(tuán)黑色里嘲諷的意味nongnong，似乎在嘲笑拾歡的膽小。

    手里攥著隱隱發(fā)熱的白鈴鐺，拾歡盯著那個倒下的紙人把自己縮得更小了些。

    漸漸夜深了，窗外的鈴鐺聲還是沒停，小拾歡即使害怕也擋不住洪水猛獸般的睡意，小小一團(tuán)縮在角落里，抱著鈴鐺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只覺有一只手輕輕摸上她的頭，身上仿佛被人蓋上了什么東西，一下隔絕了外面的陰冷，只余一片梅香。

    另一邊，nongnong白霧中，待蕭半青等人清醒，拾歡和白荷早就沒了蹤影。

    蕭清遙一拳砸在樹上，白皙的拳頭紅了大片，怒道：“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兩個大活人怎么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還有剛剛那個白霧，到底是什么鬼東西，我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

    鳳天輕眼底怒意翻騰，自從坐上皇位，就沒人敢這么戲弄過他。

    他抬頭看向臉色蒼白的姬無雙，“國師，能算到小荷她們在哪里嗎？”

    姬無雙嘴角留下一行鮮血，身邊的小廝連忙過來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不行，卦象一片白茫茫，都是霧，什么都看不到?！?/br>
    陸南青正打算說什么，走在最前面的蕭半青不想再聽他們在這里磨嘰，“林華，你去通知國師的侍女一聲，讓她們在這里待著別亂跑，前面那個村子很不對，一定和歡歡的失蹤有關(guān)，我先去看看，你一會兒跟上我?！?/br>
    “是，主子?！?/br>
    眼見蕭半青已經(jīng)出發(fā)，陸南青動動嘴，沒有把嘴里的話說出來，只是揚(yáng)鞭一揮，對還在愣著的三人道：“去問問前面捉精怪的人，這場霧來得蹊蹺，肯定和他們捉的精怪有關(guān)！”

    蕭清遙一聽不再磨蹭，翻身上馬，緊跟在蕭半青身后。

    鳳天輕鳳眸微瞇，看著遠(yuǎn)走的幾人沒動身，調(diào)馬對姬無雙拱手道：“國師安心養(yǎng)傷，我們會把小荷帶回來的。”

    姬無雙垂眸擦掉唇邊的獻(xiàn)血，絕世之容冷冷清清，“陛下一切小心。”

    “好?！?/br>
    馬蹄卷起陣陣煙塵，待鳳天輕走后姬無雙推開小廝的手，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

    三枚銅幣乖乖躺在手心。

    他鴉黑的長睫輕顫，冰藍(lán)色的眸子里是化不開的擔(dān)憂。

    卦象大兇，溯回之兆。

    是指一切都將回到原點嗎？

    明玉落下簾子，用手帕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垂下的眼簾遮住眼中的情緒。待林華走后悄悄下車，為那塊一直背著的牌位點燃一柱焚香。

    點燃的焚香發(fā)出陣陣異香，明玉眼神空洞，盯著香頂端的煙霧繚繞，慢慢消散在空氣中，直到那只香燃盡，周圍已經(jīng)滿是檀香。

    半晌，她抬頭看向半山腰的六只火把，嘴角勾了勾，清冷的眼中一陣痛快，

    這場游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

    半山腰上，蕭半青放慢速度，扯著馬頭停在背對他們的幾個男人不遠(yuǎn)處。

    他跟前，一顆百年大樹下，三個男人席地而坐，頭幾乎埋進(jìn)懷里，手牽手圍著一根成人大腿粗細(xì)一米多高的紅色蠟燭。

    那個蠟燭燒的極旺，燭心噼里啪啦響著，融化的燭液流進(jìn)地上畫好的陣法縫隙中，鋪成一個極大的七星陣。

    林華趕上來，停在蕭半青身邊，壓低聲音：“主子，這幾個人不太對勁?！?/br>
    滿手是血，一動不動，跟死了一樣。

    蕭半青斜他一眼，“沒見識，人家這是在定精怪方位！小點聲，別吵到他們，陣法快畫完了。如果他們這次因為你失敗了害我找不到歡歡，你看我揍你不！”

    林華縮縮肩膀，臉上一片崇拜，“主子，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會捉精怪嗎？”這么玄乎的東西，從小生在三域的他倒是前所未聞。

    蕭半青桀驁不羈的臉上的笑意一頓，祖母綠的眼睛中的光慢慢消失。

    他不會，但他曾不止一次見那個總是不愛笑的女人捉過。

    多年前在他還是三域太子的時候，那時候的拾歡還不是國師，只是個奉師父之命云游四方的小道士，一身灰色道袍冷冷清清，姿容艷麗，一度讓他以為這是個桃花凝成的小妖怪，不然這世上怎么可能有這么好看的人！

    之后，他跟在她身后走了三年，陪她走過了這世上所有的山林，看她從豆芽菜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最終停在三域的死敵祈安的土地上，站在了三域的對立面，成了令天下世人又敬又畏的國師拾歡。

    人人皆言國師拾歡神通無邊，只有他見過她精怪追得滿山亂跑，渾身是血的模樣?？粗龔囊粋€不愛笑的小姑娘，慢慢頂起一片天。

    只是以后……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蕭清遙追上來，見到這主仆兩人冷哼了一聲，不動聲色的喘粗氣。

    他是祈安最年輕的小將軍，本來以為在騎馬上一騎絕塵，沒想到這主仆兩人身手都比他好，尤其是那個叫林華的下人，竟然直接超過了他！

    若不是此時時機(jī)不對，他一定叫上這個林華好好比試一番！

    陸南青和鳳天輕陸續(xù)騎馬趕到，幾人了解捉精怪的過程，見這幾個身下的陣法已經(jīng)快完成，都沒有出聲。

    山間白雪皚皚，只有枯樹的枝丫在張牙舞爪的搖晃，一陣帶著血腥味的風(fēng)吹來，漫山遍野的鈴聲突然急促，遠(yuǎn)處的樹木一股腦兒向他們這邊傾斜，仿佛樹林里的風(fēng)裹挾這什么東西向他們襲來。

    蕭半青眸光一冷，連忙下馬掏出劍擋在定位的三人身前，鳳天輕幾人也緊跟著掏出劍站在那三人前面。

    風(fēng)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白霧升起前出現(xiàn)的那首挽歌又慢慢響起，詭異的曲調(diào)令人頭皮發(fā)麻。

    就在那陣怪異的風(fēng)約過樹林，馬上來到他們跟前時，一直守著陣法的林華眼睛一亮，紅蠟匯成的陣法猛的迸發(fā)出白光。

    林華驚喜大叫，“主子，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吧，在這本書最開始的時候，我是沒想寫男主的，現(xiàn)在有了男主劇情在向我意想不到的方向發(fā)展。

    打臉會有，虐渣會有，火葬場也有，但我不知道后面我寫出來的劇情大家能不能接受，會不會覺得亂。馬上要開始虐了，大概還有一兩章的過渡。不打算三個徒弟還有師弟一起虐，一個一個來，首當(dāng)其沖是最小的徒弟。

    慎入慎入哈

    第14章 引魂歌（4）

    陣法的光芒直逼天際，足足照亮了半面山。

    樹林里的東西一聲怒吼，血腥味撲鼻，盯著陣法覆蓋之處徘徊半晌，焦躁地在樹林里四處撞樹，最終不情不愿離去。

    那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詭異挽歌由遠(yuǎn)及近，由近及遠(yuǎn)，像調(diào)皮的孩子來來去去，在山間飛快游蕩。等樹林里的東西走了一炷香后，漫山遍野的鈴聲重新響起，低啞神秘，仿佛在召喚著什么。過了一會兒，挽歌和鈴聲一同褪去。

    聽著挽歌和鈴聲褪去，坐在陣法里的三人紛紛松了口氣，用袖子擦干頭上的汗水，站起來對著蕭半青幾人拱手道謝。

    “多謝幾位道友相助，”為首的老頭對著蕭半青微微彎腰，解釋道：“我們師徒三人是極陽觀的道人，恰巧路過鎮(zhèn)南，發(fā)現(xiàn)這里有陰魂作怪。在這里尋找多日，終于弄清楚那怪物的來源，若不是幾位相助，恐怕我們今日已經(jīng)葬身那怪物肚腹了，老朽多謝幾位救命之恩。不知幾位今日到此處所為何事？”

    他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終于到了關(guān)鍵的地方。林華眼見自家主子已經(jīng)聽的眉頭緊皺，連忙接過老頭話茬。“道長，我們也是恰巧路過鎮(zhèn)南，聽說壽村有人能看見去世之人，便想過去看看?？删驮谖覀兊竭_(dá)山腳下時，突然升起一片濃稠的白霧，伸手不見五指。等濃霧散去，我們中間丟了一個大人一個孩子?！?/br>
    他擔(dān)心主子聽的不耐煩，嘴皮子禿嚕的飛快，“我們都懷疑兩人的失蹤和這白霧與山間的鈴聲有關(guān)。所以特地過來問問道長，可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我們該去哪里找失蹤的人？”

    “這……”老道士猶豫的摸摸胡子，面色疑惑，“恩人，老朽斗膽問一句，這失蹤之人是男是女？”

    蕭半青答道：“女的?！?/br>
    “女的……”老道士捏著半長的胡子皺起眉，拱手道：“恩人，實不相瞞，我們師徒三人恰巧路過遇到鎮(zhèn)南，聽說這些日子一直有人死在壽村村口，鎮(zhèn)上也失蹤了不少人，便打算過去看看。后來受到這樹林里怪物的襲擊，就打算先收服了他。但我們調(diào)查多日，失蹤者和死者無一例外都是男的，沒聽說有女性失蹤的情況……”

    他抬頭看了一眼面色陰沉的蕭半青，“……幾位可確定那孩子和女子是被人帶走的，不是自己在白霧中跑丟的？”

    “嗯。”蕭半青沉沉應(yīng)了聲。

    白霧來時他覺得不對，就緊緊抱著懷里的歡歡，一下也沒撒開，可等白霧過去了，懷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了。從頭到尾，他一直覺得在抱著歡歡，如今想想，如果歡歡真的被人帶走了，那在白霧里他到底抱了個什么？

    答案讓人頭皮發(fā)麻，也讓他更擔(dān)心歡歡此時的處境。

    “這……”老頭見蕭半青皺眉，擼擼胡子安慰他們，“老朽算過了，這方圓三百里內(nèi)只有這壽村有精怪作怪，別的地方一切正常。如果幾位失蹤的朋友真的和精怪有關(guān)的話，那肯定是在這壽村沒錯。”

    說完，他看了看幾個人的神色，提議道：“如果幾位愿意的話，不如我們先去壽村看看，抓住在壽村作祟的精怪，或許能從它嘴里問出點東西?！?/br>
    林華沒有異議，轉(zhuǎn)頭去看蕭半青。蕭半青冷著一張桀驁不羈的臉，眼神晦澀地打量著不遠(yuǎn)處少了一根火把的七星北斗陣。

    鳳天輕知道這個老道士說的辦法是目前為止他們所能知道的最好辦法了，他矜貴的點點頭，拱手彎腰說道：“那便勞煩道長了。”

    老道長瞇著眼笑笑，摸摸胡子，“幾位不必客氣，救命之恩，老朽難以言謝，這些都是老朽應(yīng)該做的?！?/br>
    老道士轉(zhuǎn)身和徒弟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工具，蕭清遙抱著劍倚在樹干上，垂著眸看他們收拾。突然扭過頭跟陸南青咬耳朵，“師兄，你有沒有覺得這老道士的兩個徒弟有點不太對勁，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他們是不是啞巴?。俊?/br>
    陸南青嚴(yán)厲的看他一眼，“別亂說話，人家只是生性少言而已。再說了，師父說話時，哪里有徒弟插嘴的道理，恪守理規(guī)到了你這里反倒成了啞巴了？”

    蕭清遙盯著那倆徒弟的眼一轉(zhuǎn)，不服氣地撇撇嘴。師兄真是在師父身邊跟太久了，說話的語調(diào)跟師父越來越像了。

    幾人收拾一半，鳳天輕迎面看見被人扶上山的姬無雙。